他无视掉离贞眼中的冷漠,自顾自捋了捋她细密的发丝。
“阿贞,不想我反悔的话,至少,便不该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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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桃林摧尽
离贞望着封焉那覆盖在迷雾之下的眼睛半晌,如云拢圆月般垂下了眸。
山顶的桃花开了。
封焉说的,是当年她低谷之时,二人同居的那座山。
山色百年未变,天苍地翠,瀑流淙淙。
木屋周围开遍了桃花,将这满目的苍翠染上一片温情柔意的粉白。
离贞望着天边雁鸟飞过,眼眶泛起难忍的酸涩。
景还是那般景,人亦是昔年人。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情僵如铁,心成死灰,看着那在树丛中折枝的少年模样的笑面人,她再没了当初的悸动,只有痛恨和苦涩。
她还要将这份苦涩藏在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看到自己双目泛红的模样。
“阿贞,喜欢吗,我特意种的。”封焉手拈桃枝,扬臂展示这开得灿烂茂盛的山间桃源。
“你种的,我都不喜欢。”离贞无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再美的景色都打动不了她的眼。
封焉没有回头望她,露出的侧脸精勾细琢,低垂的长睫下微光闪动,嘴角浅淡的笑意平添一分落寞。
“从前,你在山外见到一株桃树,它生得好看,细蕊方抽,过不久便能盛开满枝。”
“你将它带走,栽到了自己门前。”
“结果那桃树还未盛放,便枯萎了。”
封焉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桃枝,神绪悠远,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他忽而古怪地笑笑,“你有些难过,于是,便干脆将它斩断了。”
离贞沉默着,封焉所说的前世之事,她回想不起。她也不知他是在讲述他的回忆,还是凭空捏造意有所指。
“我便不知,你究竟喜不喜欢桃花。”
封焉轻而绵长地叹了声气。
“看来,是不喜欢了。”
他轻飘飘一挥手,满山桃花破碎,尽落如雪。
春意消磨,只余颓败。
离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动。
她有些错愕,转念一想,这却像极了封焉的做派,生杀一瞬间。
封焉丢下了光秃秃的桃枝,踩着零落的花瓣缓步走向离贞。
“阿贞想要什么,我再去给你准备便是。”封焉温柔地笑道。
离贞不冷不淡地看着他,轻启唇:“我想解除师尊的操魂术。”
封焉的笑渐渐敛去,眼底一阵阴风呼号。片刻后他一眨眼恢复平静,道:“这件事,我不是已经答应阿贞了么?”
离贞:“桃花已赏,桃林摧尽,该践行诺言了。”
“可我还不想,让他如此轻易解脱。”封焉似笑非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念。“我说过,我讨厌瞎子,我巴不得他日夜苦痛,再被白茧痛快杀了。”
他抚上离贞的额发,若非知晓他的顽劣不堪,恐怕人人都会被那眼里的柔情蜜意所迷惑。
“阿贞,为了你对我能有哪怕一丝丝的甘愿,我都可以去救我厌恶之人,就算那人对阿贞亦有肖想。”
离贞拂开他的手,秀眉微蹙:“我听不懂你胡言乱语。”
封焉也不顾她反驳,眉目间染上一层朦胧。“只可惜,阿贞就连这一丝丝的甘愿,都不想分给我。”
离贞闭上眼睛,偏离身去平消心中的不畅快。
为救师尊,她可以与封焉虚与委蛇,但要她表露甘愿,她却半点都做不到。
封焉垂下眼睫,轻声数道:“阿贞若等得起,我自然也能等。”
离贞紧阖的双眼微微张开,眼皮之下泄出两抹冰凉的光。
他这是在威胁她。
“回去吧,今日还真是不尽兴呢。”
封焉慢悠悠说着,人已朝着远方那迷雾掩盖的红色屋檐走去。
离贞回到密宫,仍旧如前日那般坐在萧念身旁陷入沉寂。
她伸手覆上萧念的额头,以灵力探查其体内状况,他内息和灵力流动皆为平稳,可在体内蔓延的白色织网格外张扬,让她难以放下心来。
封焉并未留在密宫,离贞心知,他是在逼迫她面对萧念这副模样,好让她早日示弱祈求于他。
“师尊,原谅我还是无法迈过那道坎。”
剑身微微发亮,轻柔如烟的幽光缓缓聚集,现出一虚幻绝美的男子身形来。
“剑主。”他唤道。
“你怎么出来了。”离贞有气无力地说道,目光未从萧念身上移开。
“剑主心头难过,碎星应当陪着剑主。”
离贞侧首去看他,他莹白的长睫似屋檐落雪,淡漠的眸子里透着细碎的星光,如烟如雨似琉璃。
她轻轻点了点自己右侧的地面,碎星轻缓地坐了过去,双手安静地放在膝上。
“剑主不必担忧,父亲不会灭亡。”碎星说道。
离贞轻叹:“你为何能这般肯定。”
碎星摇了摇头:“碎星不知,但父亲不会灭亡。”
离贞淡淡地望着他宁静的侧脸,心中有些无奈。
碎星说这话,就与他认定萧念是他父亲一般,毫无道理却又谜一般固执。
他就像刚出世的孩童,不懂得许多道理与情感,处处懵懂。
“操魂术这种诡术,从前界内便传闻只有赤霄殿才能掌握。可白茧亦能使用,他与封焉之间必有关联。”
离贞眼神认真而凝重。
“西北魔域之主,忽然出现的魔尊……”
“难道白茧并非此界中人……?”
碎星僵僵地点了下脑袋:“嗯,一定不是。”
离贞略带讶然地打量起碎星。“碎星作何想?”
碎星呆滞地看着前方:“剑主的直觉,定有道理。”
“……”
离贞渐渐凝起了眉头。
“若白茧非此界中人,那封焉,也应如此。”
她顿了顿。“那我……”
离贞握紧了双手,衣摆被她捏得皱褶不堪。
静默片刻后,碎星蓦地说道:“剑主厌那赤魔头,碎星去将其斩杀。”
离贞从他的措辞中听出他说的是封焉,她道:“你又如何杀得了他。”
碎星冷冰冰道:“碎星能杀他一次,便能杀他第二次。”
离贞恍惚地张了张眼。“你说什么?”
碎星面无表情地看向离贞:“当年在海上,剑主便是用碎星,诛杀了他。”
离贞的眸子微不可见地一颤。没错,百年前她在赤霄殿所觉醒的记忆之中,便有那么一段。
她用万里碎星穿透了封焉的胸膛,所以封焉对碎星甚至比对她更防备。
血色画面之中,封焉那绝望与不甘的神情历历在目,想起来时竟让她心中锥痛。
为何?为何她对如今的封焉厌恶至深,却还会忍不住为那残缺记忆中被她斩杀的封焉而心痛?
“碎星,前世之事,你还知道些什么?”离贞有些激动地问道,这分裂的感觉令她很不好受,她迫切想要解开所有的谜。
碎星却摇了摇头,略带歉意道:“对不起剑主,碎星也只记得那一日之景而已。”
离贞微怔,片刻后失落地长叹一声。
“若剑主飞升,定然能找到记忆的线索。”碎星又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
离贞:“这又是你的直觉?”
碎星点头。
离贞沉思半晌。“这般荒废,总不是办法。”
“阿贞姐姐……”细弱的声音传来,离贞略微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小姑娘藏在柱子后,露出的一双眼睛浑如未曾打磨的黑玉。
“月地,云阶?”离贞唤道。
灰肤的少年也从柱子后露出身来,两人走向离贞,神情还有些低落。
“阿贞姐姐,都是我们不好,若我们未曾在冰城停留,他……他就不会发现阿贞姐姐。”月地垂着脑袋说道。
“傻姑娘,这怎能怪你们。”离贞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月地的头顶,她眸光黯淡一分,低声道:“要道歉的是我,若非受我牵连,你们也不会失去亲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过往已无法改变,我们只想有朝一日能报此深仇。”云阶说道,麻木的脸上浮现一丝恨意。
离贞看着他们二人的脸,心便止不住地酸涩。
她忽而想到一件事:“听说百年前封焉飞升失败,是怎么一回事?”
月地和云阶看了看对方,互相斟酌着言语。
云阶道:“我们只听赤霄殿之人透露过,他此生有一怨结,若无法解开,便不能突破最后关头飞升上界。”
月地小声道:“他的怨结便是对阿贞姐姐的仇恨,亲手杀害阿贞姐姐后,不到一年时间,他便迎来了大雷劫。”
“千年来仙道魔道均无人飞升,他身为仙道修为第一人,应当顺理成章渡劫成功才是。可八十一道天雷,他竟连十道都未扛过。”
离贞诧异:“这是为何?”
云阶道:“似乎……是因为生了新的怨结。”
几人沉默了半晌,离贞低低说道:“如此,我偏不让他如意。”
云阶和月地愣然看着离贞。
离贞有九分把握,封焉的怨结依旧是自己,否则他不会如此频繁纠缠于她。
只是封焉的目的究竟是再骗杀她一次,还是别的什么,那便不得而知了。
多个时辰过后,封焉回到了密宫。
碎星一声不吭地站在了离贞面前,挡住了封焉那凛风般的视线。
封焉停下步子,看着碎星的眼神锐利如刺,出言却带有几分玩味:“阿贞,你这做主人的,便放任剑灵伤人么?”
第43章 、去他鸟的喜欢
“碎星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离贞冷漠道。
封焉:“呵,阿贞还真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离贞面不改色,低唤一声“碎星”,碎星回头看她一眼,不情不愿回到了剑中。
封焉走上前去,瞥了一眼她的手中剑,道:“想来阿贞总待在这密宫之中甚是苦闷,不如同我去操练一番?”
“师尊不好,我便守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离贞面对着萧念,好似所有的意念都牵在他身上。
“阿贞心思都挂在旁人,这样如何是好。”
封焉冷淡地笑着,忽而地上的萧念身形一闪没了影子,离贞心惊地站起,只见萧念被那无形之力移到了墙内的密室之中,墙身轰轰轰关了三道门。
“你做什么?”离贞怒视着封焉。
封焉泰然自若:“只是让你师父安心歇息罢了。”
他的视线转向那两个僵硬无比的娃娃。
“你们,去照顾好萧念仙君。”
“是,封焉哥哥。”二人神情空洞地应道。
离贞看着他们走向墙角,口中发出不快的嗤声。
封焉向她伸出了手:“走吧阿贞。”
离贞低哼一声,不顾他的邀请,径自朝结界走了过去,又侧目冷淡地看向他。
封焉勾起唇角,仍是拉住她的手穿过了结界。
回到地面,离贞便抽回了手,行云流水地拔出万里碎星,盯着封焉道:“你说得不错,在水底,我可憋坏了。”
她毫不客气地朝封焉出剑,封焉咧唇而笑,跃至半空呼道:“倔强的阿贞,我最喜欢了!”
去他鸟的喜欢。
两人在赤霄殿上斗了七天七夜,所有的赤霄殿子弟都躲在暗处不敢出手。
封焉凑在离贞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阿贞可打得畅快了?要是不尽兴,咱们再打七天。”
这话在离贞听来简直是挑衅。
她一剑劈向近在咫尺的男子,封焉晃身一躲,低眸感受自己脸上被划开的那道两寸长的口子,伸出手指抹了把垂然欲滴的艳红的血。
“阿贞,我受伤了。”
“闭嘴。”离贞不耐道。
她但凡再强劲几分,便将他手脚砍下来,可化神境的她也只能与放水的封焉斗个平手而已。
天雷怎么不干脆将他的修为全劈散去,省得他在这挑衅碍眼。
“阿贞累了吧?都多日未曾合眼,该好好休息了。”封焉笑道。
“有你在,我便合眼不成。”离贞道。
“别这么说。”封焉轻眯着眼,透出若有若无的痴恋。“我为阿贞准备了舒适的屋子,阿贞定能睡个好觉。”
离贞:“我就算风餐露宿,也不消你操心。”
封焉默了一瞬:“那我便陪阿贞一块风餐露宿。”
离贞垂着眼不去理会,月光披洒在她身上,即便是深于夜色的墨衣也泛起一圈轻柔的光辉,封焉凝视着那比雪月更要冷寂清美的女子,忽而感受到一丝恐惧,似乎他无论如何去挽留她的心,到头来都只能是一场虚妄。
他双瞳轻缩间便红了眼,心底一股反抗之意在叫嚣,他无法接受失去离贞的后果,哪怕只能留下她的身,哪怕她恨他永生,他也想将她囚在身侧。
这种疯狂的心思仅持续了半刻,离贞便嗅到他翻滚的气息透出异样,一双明澈的眼略带警惕地望了过来。
收到那眼神,封焉那偏执的心思又如被一潭冰水自上浇灌,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很贪心,光留下她的躯壳,已经无法再满足他的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