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稍稍侧头,离贞心下好似被猛锤了一般,那双分不清目光的纯黑眼球正看着她,充满厌恨地看着她。
来自元婴期大圆满的压迫感让离贞浑身僵硬。
她极其不解,她和赤霄殿从无来往,为何此人要如此看她?她这一日究竟冲犯了何方神仙,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有敌意。
那元婴魔修又看向封焉,而后将目光压了下去。
陈老板上前一步,双手捧起红箱,道:“追烟大人,您要的玄南墨在下给您送来了。”
追烟缓步走来,李素素和步舟分立两旁谨慎地看着他,这二人虽也是元婴期,但初期与大圆满如隔天堑,两人联手使出全力,都不一定能压过他一人。
陈老板低着头四肢发抖,追烟伸手撬开箱盖,片刻后开口道:“阁下与我做生意,带这些外人,是何用意?”
陈老板颤巍巍道:“这都是在下的亲友,听说在下的货物得到赤霄殿青睐,便想随行前来观瞻,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追烟盯着他许久,伸手去拿玄南墨。
就在那坑洼的石头被他拿起的一瞬,箱底骤然亮起光芒,瞬间展开一道阵法将追烟束缚。
华真宗几人顿时一惊,就在此刻,陈家二人猛然出手朝追烟攻去,追烟脚步不动,伸手放出劲力击开二人,他双目圆睁,显然已被激怒。
“这,便是尔等做生意的态度?”追烟声音沉如滚水,气势荡过殿周,华真宗几人纷纷按上武器。
陈老板再不似那唯唯诺诺的模样,他看着追烟睚眦欲裂,凄厉喊道:“你都忘了吧,陈家众人都是死在你们赤霄殿手上!今日我便要为陈家报仇!众位道友,如此祸患,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华真宗弟子各个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你他奶奶的,竟敢拿我们当刀使?!”
李素素暴躁地口出粗言,这陈家二人早就抱了破釜沉舟之心,还假借送货之名给华真宗下委托,拉他们下水。原本任务里只说随行保护,可他们主动挑衅撕破脸,便是让他们骑虎难下!
追烟额上青筋暴起,他阴郁笑道:“尔等蝼蚁之力,也敢与赤霄殿相抗?”
他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出现数道人影,步舟神识稍稍探知便浑身一震:“至少有十名元婴!”
第9章 、反诬(修)
“什么?!”陈家二人顿时大惊,吓得浑身发虚。
“我原以为、原以为……”
“以为赤霄殿只有我一位元婴期?”追烟略微昂首俯视着陈老板,面上只有轻蔑和嘲笑。“尔等见识,便如同这番计划一般天真可笑。”
陈老板颤着眼睛看向离贞等人:“诸位,这下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只能合力对敌!”
李素素掏出法器暴跳如雷:“老娘先灭了你!”
追烟双目微阖,低声道:“都别放过。”
赤霄殿众人顷刻出击,李素素顾不得教训陈老板,迅速催动法器展开防护结界,朝步舟几人道:“别管他们,是他们背信在先,咱们脱身要紧!”
步舟也满肚子火气,李素素的话正合他意,他一面抵挡着结界脆弱处的敌攻,一面对离贞说道:“离师妹,一会你先走!”
离贞没有说话,她正在计划制造逃生之机,那陈桑之居然跑来抓住她,想将她强留在战场之中。
这莫名其妙的疯子,到这最后关头他不去拼死报仇,却要拉着她一块死,他休想!
还不等她用力,陈桑之忽然被甩飞了出去,离贞微愣了看了身旁的封焉一眼,他刚收回手,皱起的眉头间透着厌弃。
“动手动脚,真碍眼。”
“……”离贞无暇去纠结封焉那莫名其妙的关注点,她将浑身灵力聚于剑端迅猛一划。
“一线天!”
几乎是发招的同时,追烟面色骤变,迅速挣开阵法躲开这强劲一击,后方众元婴期被瞬间击退数丈,赤霄殿摇晃震颤,瓦砾落塌。
众人来不及震惊,趁着这一瞬的空档飞快朝赤霄殿外奔离,离贞这一招使了八成灵力,面对众多元婴期的对抗却只能做到这般地步,她转身欲逃,那追烟身法如箭,竟穿过一众元婴魔修飞奔向前,掐住离贞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了地面。
“你果然很讨厌!”
上方传来追烟暴戾的声音,离贞被压得动弹不得,五脏六腑都似被碾在一起,她痛苦地闷吭,咬牙将头抬起一分,道:“我何时招惹过你?”
“你现在便死了才好!”
追烟无头无尾地冒出这句话来,刹那间离贞浑身血液凝固,仿佛感受到追烟的杀意已经刺入骨髓。
然而追烟的动作却忽地一顿,甚至连杀意都被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离贞顿觉古怪,追烟神情透露不甘,就像是想杀她百遍,却有人将他阻止了一般。
谁人在暗中与他传令?!
“四方定。”
一道白影如光般穿入赤霄殿内,刹那间殿内来客皆消失不见,只剩下众位魔修依然气势汹汹。
“《大荒剑诀》,是那位……”追烟嗤声,牙间磨得咯吱作响,满脸写着不甘。
一旁的魔修阴声道:“追烟大人,时机当前,方才为何不一举杀了她!”
“我何曾不想?”追烟咬紧了牙关,冷峻的脸显得凶神恶煞。“可是……尊主阻止了我,他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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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贞只觉一阵飞旋,回过神来时已远在赤霄殿之外,身体悬在一个冷寂的怀抱中。
鼻间传来淡凉的清香,她错愕仰首,看到一双紧锁的眉和晦暗的眼。
“师尊!”
师尊居然及时赶到,定是他分出了神识一直跟随他们,知晓他们落入险境。但离贞确定,阻止追烟杀她的人并不是他。
“还好师尊及时赶到……”
步舟的声音响起,离贞这才看到除了陈老板之外,所有的人都在此处。
她之前亲眼看见,陈老板被赤霄殿众人拦截,境界低微的他瞬间便没了命。
他自知以卵击石不可取,便牵缠华真弟子来壮力,到头来却还是栽了这一遭。
封焉沉着脸看着萧念,眼神不善,好似蒙了一层阴霾。
“萧师叔,阿贞并未受伤,自己能走。”
萧念的脸略微转向他,他眉头微蹙却不言语,似乎在尝试洞察这乖张的少年。
离贞经封焉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被师尊这般托抱着着实不妥,便道:“师尊,我并无碍,放我下来吧。”
萧念收回目光,低着眸放下离贞,面色并未放松。
封焉上前去掸离贞衣上的灰尘,离贞按住他的手,目光瞥向陈桑之,他失魂落魄神情恍惚,手上青筋时起时平,仿佛稍加刺激便会狂乱失控。
离贞眸中闪过锐光,蓦然出手朝陈桑之胸口狠狠击了一掌。
恍惚中的陈桑之并未能反应,被她击飞在地口溢鲜血,他怒目而视:“离贞,你……!”
离贞笔直站立,眼神冰冷至极。“这一掌,是给你欲拉我同归于尽的报应。”
陈桑之迅速爬起,两眼之中血丝密布,他死死盯着离贞,喉中发出憎恶的呐喊:“就算你躲到华真宗,你对陆芝师妹做的恶事也不会抹消,琼吾宗不会放过你的!”
李素素和步舟不由得看向离贞,二人神色各异。
离贞双拳蓦地紧握,杀气自眸中一闪而过,她心中好似有暗潮涌动,再多一步便会掀起惊涛巨浪。
“可笑,那姓陆的父女行事龌龊,反倒来诬陷于我?”
“呸!你这恶女还敢狡辩,数年前你金丹渡劫失败,居然使出邪禁之术欲对陆芝师妹夺舍,若非陆宗主及时出手,岂不就让你得逞,琼吾宗还不变了天?!”
陈桑之说得撕心裂肺,恨不得用眼神将离贞千刀万剐,此言一出,华真宗几人神色骤变,唯有萧念拢起双眉隐有怒意。
离贞双瞳紧缩,心脏都被那话气得颤抖。
那该死的陆眠竟如此对宗门弟子歪曲事实,掩盖他父女的罪行,反让受害的她来承担!
陈桑之听信了这番说辞,故才对她有如此敌意,宁愿放弃家族仇恨拉着她同归于尽,也要为他爱慕之人报“夺舍之仇”。
半晌过后,离贞松开双拳,望向陈桑之的双目一片冰冷寂静。
“你回去告诉陆家两人。”
“不管他们如何粉饰罪恶,事实都无法被更改。”
“有朝一日,离贞定报当年之仇。”
“所以你也记住了,并非他们不会放过我,而是我不会放过他们!”
鸟雀惊飞,离贞掷地有声的宣告响彻林间,陈桑之竟被无由震慑,想说话却发布出声来,分明他与她一般都是金丹期,为何自己竟会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萧念眉头微动,离贞的气息变化异于常人,就在方才一刹那,她竟显现出远超金丹期的威压,虽只有短暂一瞬,却令他无法忽视。
说出那番话后,离贞已无意愿再待在此地,恰在此刻萧念平静出声:“贞儿,舟儿,回去了。”
离贞回身注视萧念半晌,他看不出半点情绪,离贞心中却五味杂陈。
她走回萧念跟前,又沉重看了步舟一眼。
步舟脸色还透着犹疑,他轻叹道:“先回宗门再说吧,离师妹。”
一路上,离贞心中都压抑不平。
封焉悄然盯着离贞的脸色,却未出言替她解释什么,沉默一反平常。
回到华真宗,众人便各往各峰行去。
萧念全程未发一言,直至回到剑峰上,他也依旧沉默不语,只有微锁的眉头透露出他心情欠佳。
他半句不问,反倒让离贞更加惴惴不安。
最终还是步舟开了口,问她道:“你与琼吾宗到底有何纠葛?”
离贞没有直接回答,却先反问他道:“步师兄,你愿信我么?”
步舟果断道:“我自是信你的。”
离贞捏着拳头酝酿许久,夕阳沉得缓慢,天地之间一片火红。
“与陈桑之所说全然相反,当年我渡过小雷劫结成金丹,却不知自己早就被陆眠下了禁术。他们一家资质平平,偏偏我这个捡来的弟子天赋超群。陆眠寄希望于女儿身上,想让她在我晋升金丹之时夺我身躯、承我资质,那禁术并非夺舍,而是灵魂互换。”
“还有这种邪术?闻所未闻!”步舟惊愕道,“那后来呢?”
离贞压下双眉,眸中有火焰翻滚。
“我无法阻止禁术,便玉石俱焚自毁金丹,陆眠见状匆忙收手,将我关押。我只剩了半条命,后来被人施救才得以存活。”
步舟脸色瞬变,看向离贞的眼神可谓惊恐,自毁金丹后即便不死也成了废人,她怎忍下此狠手!
萧念神情终有变动,他双睫似雨打般轻颤,仿佛亦受到不小的震撼。
“就算让禁术成功,你得了琼吾宗主之女的身子,那也好过自毁金丹啊。”步舟说道。
离贞眸光凝聚,透着坚定。“我绝不会让害我之人如意。”
步舟忍不住摇头,离师妹年纪轻轻,性子却是难惹。
离贞眯起双眼:“如今我总算明白,为何陆眠要用灵魂互换而非夺舍之术,因为只有那样,他便能造谣是我觊觎大小姐的地位而施展禁术,将一切罪名诬到我的头上。”
步舟听得气血上涌:“他琼吾宗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正派,内里居然如此肮脏!”
离贞蓦地看向他:“步师兄,你就没有怀疑是我撒谎?”
步舟这时候又憨直起来:“那当然,你是剑峰同门,那陈桑之和他叔父都是不怀好意的虚伪之人,我信他作甚?何况师尊的眼光最准了,他绝不会将心术不正之人收入门下。”
离贞有些紧张地看向萧念,他眸中空无一物,气息虚无得像是不在此界之中,离贞垂下眼眸,道:“师尊一路未曾舒展双眉,是否以为弟子曾做了错事?”
萧念缓缓摇了摇头,他稍伸出右手,离贞以为他要责怪于她,心情沉重地上前一步,那只手微微一顿,而后抬起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第10章 、咬
萧念轻抚离贞的头顶,掌心传出的怜爱之意让离贞不由动容。
“为师从未误解过贞儿,只是不满他人诋毁于你。”
离贞忽就有些眼眶酸涩,她紧抿着唇,方才胸中郁结都被这手掌和话语抚消,她从来没想过,师尊和师兄竟对她有如此信任。
步舟气愤之余,忽又想到其中离奇之处,便问道:“可离师妹你金丹既毁,修行之路应艰难千百倍,这才几年时间,你怎会又晋升金丹?”
离贞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救我的那位恩人助我重塑了金丹。”
步舟双目圆睁:“何方高人有如此神力?!”
离贞摇了摇头,不愿透出封焉的消息给他招惹是非。
总有高人神秘不可道,步舟心中明白,便未再去追问。
“总之师妹放心,不管那琼吾宗要如何使坏,咱们剑峰同门都会护着师妹。”
步舟说得爽快,离贞不禁放柔了神色,淡淡笑道:“谢谢步师兄。”
次日,步舟带离贞去了领事厅。
门外之人来下委托,总会将约定的报酬先交予领事厅保管。
离贞原以为陈老板丧生赤霄殿中,他们这单委托便前功尽弃,但步舟和领事厅的管事师姐却道,任务中只说了护送货物运输至赤霄殿,后来发生的任何事均不算在任务之中,因此委托已经完成。
离贞拿着颇有重量的四千灵石,心中却并无赚取钱财的喜悦。
这一单任务,可叫她苦闷又憋屈。
心情不快,她在宗门中闲游片刻,不自觉便来到术峰脚下。
只出神站立了片刻,那潇洒随性的少年便出现在了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