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垂下眉眼,面色宁静。“当我将它握在手中之时,我却倏然感受到,它并非一柄为我所铸之剑,它应当另有剑主。”
“只因如此,师尊便放弃了世人趋之若鹜的神剑?”
离贞心觉震撼,她一直无比憧憬师尊高深的心境,可此刻她却感到无法理解,甚至看不懂他。
萧念只淡淡笑着,未再多谈。
离贞心思流转,忽觉离奇。“师尊该不会想让我去寻万里碎星?”
萧念:“未尝不可。”
离贞瘪了瘪嘴,师尊对她总有莫名其妙的信心,都不知从何而来。
“师尊有此期冀,弟子定要去争上一争。”
若她能变得更加强大,她便能早一步洗清仇恨,让陆眠父女也尝尝她所经受的苦痛。
藏剑秘境开启时,不止是剑峰传人,其他五峰亦有年轻弟子前去试炼,离贞看着华真宗的队伍,封焉仍不在其中。
据她出关已有一段时日,封焉从来没来找过她,至于他去了何处,离贞没有半点头绪。
他在时,她总觉他轻浮又缠人,像根胡乱生长的藤,可当他一声不吭地消失后,她又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时不时便想起他来。
该不会因为她那次闭关前惹得封焉不愉快,又修炼太久未去见他,他气闷之下便甩手走人了吧!若何如此,她如何寻得到他?
离贞轻叹,仔细想想,她对封焉简直一无所知。
“一会儿进了秘境,你们剑峰可别跟咱们走在一块,各路修士皆在其中,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受牵连。”
李素素冷声冷气地说道,话虽指向所有剑峰修士,却是有意说给离贞听。
她一出声,竟还有几人随之附和。
第12章 、舌头
离贞压下眉头,毫不避讳地回敬以冰凉的目光:“这般轻易听信他人,师姐真能明辨是非。”
李素素不屑嗤声:“原本我还对陈桑之的话有所存疑,可后来琼吾宗主却亲自放出了消息要拿你,试问那陆宗主身为一派之掌,缘何要编纂一名女弟子的谣言?还不是你犯了恶事,拒不承认!”
剑峰的师兄听着恼火,当场反驳道:“你就不会好好想想,传闻说离师妹渡劫失败便要夺舍琼吾大小姐,可渡劫失败者修为大损虚弱不堪,哪来的力气去使什么禁术?”
李素素挑起秀眉,语气愈发怪异:“谁知她使了什么邪法,她既然能在短短数月之内从练气升至金丹,那在渡劫失败之时施展禁术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吧?”
同行的弟子惊呼出声,李素素又透出了一件他们此前从未听闻之事!
离贞握紧了双拳。
对方胡搅蛮缠,她手无证据,无法辩驳。
局外之人更愿相信权威者的话语,陆眠即便只是元婴期,但他是权威者,而她只是一名实力地位都不及他的修士而已。
谣言能够摧毁一个人,但她连头颅都不会低下。
“我会自证清白。”
她只留下这么一句。
回应的只有几声嗤笑。
“等进了秘境,我们分头行动便是。”步舟蓦地出声,语气亦不善。
剑峰弟子们都看向他,萧念不在,境界最高的步舟便是他们的领头人。
他人闻言却嘲笑道:“还是心虚了不是?”
步舟反倒不屑地笑了笑,他看向那些毫不安分的同门,面色坚定而自信。“错了,我们剑峰师兄弟联手,便足以闯破秘境。”
那些华真弟子神情百般丰富,却不约而同嘲笑着步舟的自大。
“步师兄……”离贞眸里略透一分担忧,却不是因为害怕危险,而是因为师兄们又因她而被别峰弟子孤立。
步舟看懂了她的眼神,对着她爽朗一笑:“剑修只需斩妖除魔便可,想那么做作甚?”
又有师兄道:“我还不愿要他人来拖后腿。”
剑峰师兄们平日里互相和和气气,对待旁人招惹,一个个便像冰雹一般又冷又硬,砸人毫不留情面。
离贞不禁无奈,气极之后反倒破颜而笑,一瞬间心宽旷然。
秘境之内幽林密布、层峦叠嶂,乍一看去与寻常景色无异,但它宽阔得好似无边,密林深处还生长着从未见过的高大植物,野兽飞禽比比皆是,就像一方独立世界一般。
由于秘境太大,剑峰众人与同门分头后行进了半晌,都未曾见过别派子弟。
“师尊所说的神剑在何方?”离贞不禁问道,师兄之中,有几人是曾经来过的。
师兄却摇头道:“它神出鬼没的,每次秘境开启,它都会现身在不同的地方,究竟谁能最先寻到神剑,那便靠运气了。”
离贞惊奇道:“当真像个活物一般。”
“要不怎么叫神剑呢。”
“胡说,神剑之所以被称作神剑,是因其威力惊人,世间无二。”
“还及其难驯,世人求之不得。”
“来到藏剑秘境,即便只能看到神剑一眼,也算不枉此行。”
师兄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说起那神剑,无人不兴奋向往。
离贞喃喃道:“枉我修剑数年,身为剑修竟不知神剑存在。”
步舟笑道:“这藏剑秘境五十年方开启一回,师妹还不过三十岁年纪,未有耳闻也不奇怪。”
“说起来,曾经还有化神期大能发誓,若能得神剑,他宁愿抛下数千年道行,弃术修剑从头学起,实在夸张。”
“换了我,即便有神级法器摆在面前,我也不愿弃了剑道……”
这神剑当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啊……离贞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震,如石落于水蓦然荡起一圈涟漪。
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好似有什么在召引着她。
离贞不由自主地看往一个方向,那里除了无穷的林木别无异状,而她也在一瞬后再没了感应。
……是错觉?众人修整片刻后继续向前行进,忽见北方有淡蓝色光芒若隐若现,由远传来沁人的灵气。
“去看看。”
步舟带着大家寻了过去,只见一棵高大的古榕树下灵气飘摇,粗壮的树根交织盘错,蓝光自地底透出,将厚重的树根照亮,竟让人恍生错觉,仿佛这树悬在半空一般。
“树下或许藏着小灵脉,若能带回剑峰,至少能在两百年内加快剑峰弟子修行速度。”
步舟观察着地面,说出这般结论。
“这要如何带回?”离贞看向步舟。
步舟看着腰间的乾坤袋,叹道:“全师门就这只乾坤袋大点,也不知装不装得下,先挖出来再说。”
众剑修正要动手,忽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诸位道友,这是琼吾宗发现的宝物,还请诸位莫要插手。”
十来位琼吾宗弟子现身,说话的那位面色尤为不善,离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心情大落,他正是当年想拉她在赤霄殿同归于尽的陈桑之。
陈桑之看到离贞,难以抑制地两眼冒火,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撕碎。
剑峰弟子自从听说离贞的往事后,便对琼吾宗的印象大打折扣,这下又跳出几个琼吾弟子要与他们争夺宝物,他们便更加不满。
“谁信你的话,若是你们先发现,为何不动手开采?”
陈桑之低哼道:“我们只是在等宗主和小姐前来同取灵脉,可从来没离开过百丈之外。”
离贞闻言讥讽地笑出声:“你们琼吾宗尽是耍赖的高手,上到宗主下到子弟,真是一脉相承。”
陈桑之顿时被激怒,当场骂道:“你这叛徒,还敢指骂我等?!”
离贞眉头凝起,尚未有动作,剑峰众人的手已握在了剑上,对面琼吾宗众人亦警惕起来
陈桑之见那群剑修护着离贞,愈发嫉恨。他们这队人实力不及对方,若当真交战只会落得下风,在宗主赶来之前,这小灵脉怕就已被对方夺走了。
他脑中迅速思索,僵持半刻后说道:“离贞是我琼吾宗叛徒,亦是宗主捉拿多年的罪人,若众位道友将其交出,我等愿意让出此灵脉。”
步舟当即直白地大笑了一声:“能靠实力夺到手的东西,还用得着你让?”
其他师兄也紧接着说道:“离师妹是华真宗剑峰传人,岂是你想要就要。”
陈桑之咬牙啐声,低吼道:“你们难道不知她所犯下的罪恶?身为陆宗主养育多年最为疼爱的弟子,她竟恩将仇报,要夺舍大小姐取代其少主之位!”
步舟不为所动:“我只知道你在放屁。”
步舟油盐不进的固执让陈桑之一口闷气无处发泄,他瞪着离贞酝酿了半晌,忽而激愤骂道:“你这妖女,就算用邪术蛊惑他人也无济于事!我定会要你的恶行尽人皆知,让你遭受天下人唾骂!”
离贞的眸里蓦地掠过杀气,周身威压迸发,古木为之震颤。剑峰众同门心中皆惊了惊,此刻的离贞气势骇人,竟像换了个人一般,甚至将他们心中的战意都激荡起来。
琼吾宗众人亦面露震惊,离贞成长得再快,也不该有此暴烈气势,他们置身风口浪尖,竟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遭。
陈桑之双目圆睁吞了口唾沫,平稳片刻后张口欲鼓气再骂,忽然嘴中一扯一麻,紧接着鲜血四溢,瞬间浸满了下巴。
他缩紧双瞳陷入瞬间的呆滞,而后猛地捂住嘴狂叫不止,痛苦的嘶吼声听得人双耳生刺。
众人皆愕,离贞微微张大了眼,险些失控的情绪竟然莫名稳定了下来。
“舌头不想要,可以拿去施肥。”
熟悉的少年声音带着如常的戏谑,说出的话却残酷至极。
离贞心尖一颤,抬头望去,封焉正屈着右腿随意地坐在大榕树上,笑容晦暗,赤红色无柄小匕于指尖转动,上面未沾染半滴血。
离贞忽然恍惚了一阵,当年他也是这般坐在屋顶,背靠寰宇孤月,把玩一柄赤色小匕。
那时他的匕首瞬息间收割十名修士性命都未曾沾染血迹,何况此时他只用它割下了半条舌头。
——是赤霄殿一行处处护着离贞的那家伙!
陈桑之气急败坏地胡乱吼叫,琼吾宗弟子慌忙施展治愈法术为他止血疗伤,剑峰中无人再管,他们都被那树上的少年引走了目光。
他出手的速度之快,在场竟无一人看清!一个与离贞同龄的金丹期术修,使匕的手法居然瞒过了他们这群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兵器老手。
“原来是封师弟!”步舟朝他喊道。
封焉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他注视着离贞,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眼里还透着一丝难见的懵懂。
“第一个向我打招呼的居然不是阿贞,真叫人失望。”
封焉略显刻意的埋怨唤醒了离贞,她不自然地收敛了目光,又镇静地看向他:“你也来了。”
陈桑之嘶吼着却说不清一个字,他的同门便朝华真宗众人指控道:“你们也是名门子弟,竟使偷袭手段!”
封焉讥诮轻呵:“现在你睁大眼睛,能看得清吗?”
第13章 、喜欢阿贞
说着封焉手中不见了红匕,那出声的琼吾宗弟子口中蓦地鲜血直流,下一刻也撕心裂肺地痛嚎起来,其他琼吾弟子见状顿时惊恐,一时间谁也不敢再乱出声。
“自己没眼力,就诬别人偷袭。”封焉轻巧说着,不知何时回到手中的红匕依旧光鲜明亮。
离贞心中一顿,看着封焉事不关己的模样,心情莫名多了丝复杂。
剑峰众人面上也透出丝古怪,封焉说的是琼吾宗,他们却感觉自己也中了招似的,好像他们没看清封焉的手法都是因为眼睛不好。
“阿贞,要不要和我一同探索秘境?”
封焉从榕树枝干上站起身来,马尾轻扬,双目如星,一派意气风发之相。
离贞双睫轻扇,心中冒出一个“好”字来。
步舟轻咳一声,道:“封师弟,这秘境不乏危险,若只有两人同行恐怕……”
话没说完,封焉已从树上一跃而下,伸手将离贞揽入怀,笑道:“那这里交给各位师兄,我便带阿贞走了!”
两人瞬间飞没了影。
步舟:“……”
完全没听他说话。
一旁的剑峰弟子不禁问道:“步师兄,不去拦下他们吗?”
步舟瞥他一眼:“就凭封焉那速度,谁能追得上?”
“可万一有危险……”
“那小子与离师妹关系匪浅,就算真遇到危险,也能带她逃开。”
-
封焉似飞鸟翱翔天际,揽一温香入怀,神情自在。他垂眸看向离贞,她面容似月般清冷,不施粉黛天然雕琢,便胜过千花。她一手轻轻撑在封焉胸前,两眼明透似水,显出几分木讷。
“怎不将我推开?”封焉轻声道,言语化作羽毛在离贞耳边轻挠。
离贞眨了眨眼,恢复如常神色。“还要抱到何时?”
封焉眉眼轻弯,漏出的虎牙愈显狡黠。“这么久不见,自是多亲昵一会儿。”
离贞抿着唇,心不在焉地垂下眼眸,竟没有像往常一般嗔他轻浮无赖。
封焉猫瞳般的眼盯了她片刻,似在猜测她的内心。
“阿贞还在想刚才的事?”
离贞酝酿着,道:“我必我必剑捣琼吾,讨回公道,你无需为我徒生罪责。”
封焉睫羽轻扇,眸光凝聚,悄然烧起两团幽火。
“可我想做阿贞的道侣,诋毁阿贞的,我必不忍让。”
离贞心头轻震,脑中忽而空白,思绪碎得四分五裂,来回交错穿梭却都无法归位。
她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向封焉,他双眸中似有浩瀚寰宇,让人捉摸不透。
“你说什么?”
“我想做阿贞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