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男孩子就握住了她的手掌,接过那只金闪闪的阿波罗号战舰模型。远处的灯光把他毛茸茸的银发照射得也发出金黄的光晕。
“对了,刚刚在桃树上啊,我看见手机里有好多人的私信,社交网站的关注度一下子增加了,嗖嗖嗖,就像是火箭一样。”木川眨眨眼睛,自然而然转移话题。
“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呢?”他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
太阳落山了,整片草坪柔软的铺开,三毛也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睡着,管家室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有几盏灯轻轻跳进少年的蓝色眼眸中。
“你也想变得受大家欢迎啊。”
黑发姑娘义正言辞地摇摇头:“虽然我不是很懂要怎么让你半路出家成为流量小王子,因为第一反派的气场是模仿不来的!”
她歪了歪头,灯光在绯红的眼里半明半昧,正经又疑惑地反问:“不过,奇犽有好好地受我的欢迎啊,这样不行吗?”
啊啊。
这家伙的这种地方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倒也……没有不行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
很显然,细心的小朋友们就会发现,这个阿波罗号呢,就是小木头和奇犽第一次交换名字之前,她送给奇犽的那个挂件模型√
第28章 约定的红色
一天之内洗了两次澡,木川感觉自己身上的皮都要被搓掉了。也许是最近的身体负担和头脑风暴使她疲惫,泡在浴缸里,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灯塔耸立的断崖下方,不断传来海峡的海潮声,卷起的浪花在夕阳迷蒙的景色中,呈现一片白花花,暗礁之间的狭窄航道浮标周围,捕章鱼的陶罐被投下。微弱的金红色日暮笼锁在水平线上的云层里,两三只鱼鹰把长长的脖颈伸出水面游来游去,甲板上有一只小海星干瘪了,黑夜户外的大海逼近,轰鸣冲着煤油灯影下勾画出的年轻人那张快活的脸。
他正让伙伴给自己理发,随意坐在桅杆下,而船上热热闹闹,有人或笑着夸耀今天的海王类收获,或无情地攻击吐槽对方,喜欢读书的,则是以同样的热情埋头翻阅游记。
伙伴仔细琢磨他的发型后张嘴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艾斯你这是什么头发啊简直伟大航路一绝!”
“真啰嗦啊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只言片语传入了耳膜中,后来的话被人声和笑声所掩盖,乱糟糟的。少女的脚尖已经踩住木质甲板的那块边缘,她稳了稳,刚要探出手去——
声音戛然而止。
坠空的感觉,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消失,少年、大海、甲板、笑声都不见了。
她的腿猛地弹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客房内的挂钟尽职尽责地左右摇着尾摆,时针指向通用语的数字十,木川从已经冷掉的水里站起身,抽出浴巾把自己擦干,然后换上揍敌客家提供的简单白睡衣。
——“你…和平时……不要……”
——“对不起……”
走廊的对话模模糊糊传入耳中,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大约是伊路米出任务回来,在走廊里遇上了奇犽吧,这对兄弟在她房间门口展开谈话,哪怕青年的语气平静缓慢,也不能掩饰他高高在上的控制欲。
唯姑娘扔下毛巾,再打开房门时伊路米已经离开了。奇犽站在阴影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脊背挺直,看起来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揉着眼睛问:“你们吵架了?”
银发小男孩转过脸,勾起嘴角:“你是小孩子吗,居然十点就困了。”
“这句话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啊!”小姑娘木着脸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语调是诡异的自豪,“不要说十点,我熬夜天才至今还没怕过谁呢,以前啊,我每天只要睡四个小时就够了,甚至不睡觉也行,怎么样,超厉害吧?”
“……哪里厉害了。”
“而且明明你才是比我小的那个。”
木川大声反驳,面不改色:“所以应该喊姐姐。”
“不——要——”对方拉长声线,故意伸手揪住她的脸,恶作剧似的扯了扯:“我看起来比你成熟多了,你顶多十岁,不对,五岁!”
“喂!五岁过分了吧!”
黑发少女刚准备扯回去,奇犽的蓝色睡衣领却突然随着动作滑了一下,脖颈露出皮开肉绽的痕迹,皮肤上面被密密麻麻排满了。
她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这就是你被打的地方吗?还是说全身都有?”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的皮肤:“这个?没什么,身上的不多,反正很快就会恢复,是不是吓到你了。”
“一定很疼吧……涂药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奇犽抿着嘴唇说,“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木川唯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值得感谢,需要到对方这么认真的地步,所以她拉着他的手腕,也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的夜谈。”
“?”
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就开开心心拉着他进了房间,一副计划通的表情:“还没开始,不过提前感谢也是可以的。”
哪有人会这么自说自话地决定事情啊!
“反正你本来也打算找我玩对吧?”她笑的时候会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痕迹不深,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红眼睛亮晶晶的,神气十足,像是快要融化的夕阳。
切。
……就原谅她一次吧。
熊孩子之所以被称为熊孩子,那是因为他们真的很恐怖,尤其是熊惯了的木川,简直就是浪的代表人物。她从抽屉里掏出一大把荧光棒,挨个折了折,再关上灯,几十根荧光棒在暗夜里摇曳:“正好我想给你看,刚刚找安洁莉卡小姐姐要的,据说前端的荧光会变成星星——”
新品的荧光棒忽然发出灿烂的光芒,仿佛整座城市整座山林的星星都坠落在此,炸裂成纷纷的花火。
“像仙女棒一样。”
“那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拿在手里的小烟花。”木川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直接把几根荧光棒塞给他,“山上放火,所长爱我,所以不能在房间里点火,不过这个也差不多,下次我们去外面放真的烟花。”
真的烟花。
奇犽手里那几根是银色的,宛如密集的星星沉入漆黑的海底,流出一片不可思议的润色,满目都是银晃晃的光。他深蓝色眼睛被星星点点的银色填满,亮亮的,瞳孔中央全是光的痕迹:“我记得动画片里的流星,也是这个样子的。”
“流星啊,那要去没有城市烟尘的地方,比如夏天海边或山林的夜晚都经常能看见。它本来围绕太阳运动,在经过地球附近的时候,受到地球引力的作用,改变轨道,才会冲进地球大气圈。”
在黑暗中并排坐在地板上的两个孩子,肩膀靠着肩膀,小声说着悄悄话。
“大部分星星都是银色的,我还没见过红色的呢。”唯姑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豉豆色的荧光棒,眨了眨眼睛说,“以后就去找红色的星星吧,说不定在世界某个地方……”
偏过头恰好对上奇犽的目光。
“会有一整片天空,上面都是各种颜色的星星,比如红色紫色绿色黄色,还有和你眼睛一样的深海蓝色。”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咧着嘴笑出来。
“那种地方……”
“绝对会有的。”女孩子肯定道。
于是奇犽不说话了,握着荧光棒的手掌紧了紧。只有幸福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只有无所忌惮的人才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盲目乐观、脱离现实、浪漫主义的话。
“要怎么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呢。”他喃喃地说。
木川听清了,轻轻蹙起眉,转过脸看他。在黑暗里,少女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借着荧光棒的光芒才可堪堪瞥见她的红眼睛。她没说话,在对方的注视下伸出小指:“拉勾。”
“做什么?”
“约好了,去考猎人。”她平静地说,“就明年年初。”
黑发姑娘的目光没有往日的柔和,情绪也深不见底,收敛笑意:“还在说这种话吗,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会有一大帮人赶着想和你交朋友,就凭你这种性格,怎么可能会没有朋友呢,怎么可能不受欢迎呢——开什么玩笑,不要贬低自己啊!像我有什么好的,你已经很棒了,为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奇犽的瞳孔瑟缩了一阵。
木川的手仍然顿在半空,他抿紧嘴唇,试探地抬起手勾住她的指尖晃了晃,大拇指轻轻对碰了一下。
“会因为你的家庭远离你的人,会因为害怕跑掉的人,那都不是你的朋友,他们绝对不是真的喜欢你。”小姑娘严肃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那是个正经而认真的拥抱,“而喜欢你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未来会越来越多,肯定能遇到的。”
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我最初不准备参加猎人考试的,又无聊又普通,我也不打算成为猎人。不过有你们这样的家伙去的话,大概也会变得有趣起来吧……就当作去那里玩,是个交朋友的游戏。”
“游戏?”
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男孩子顺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是平复了心情。
“对,游戏。你负责交朋友,我负责保护你。”木川松开手,红眼睛期盼地看着他,“然后开始大冒险。”
活得理想化的女孩子总是能说出叫人大吃一惊的话来。明明没有证据,也没有考量,却总是一心一意描绘着奇异的画面,偏偏他又动了心,选择相信她描述的未来。
果然——
他还是很向往这种性格。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算了吧,我保护你还差不多。”银发少年嗤笑一声,捞起自己的袖子拍了拍胳膊。
唯姑娘木着脸,推出一只手:“等等,肌肉并不是力量的证明,反派优秀的大脑与计谋才是生存之道啊。”
【反派手册第四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正义使者的特性,分析他们的行动准则,如此才能够碾压对方,用大脑决胜负。】
而六月初的巴托奇亚共和国,揍敌客家的枯枯戮山,穿过黄泉之门郁郁葱葱的山林,穿过伟大航路漫无边际的大海,在布满红色星星的夜晚,一间普通又不普通的房间内,两个密谋着远大计划的傻孩子在此刻——
达成共识了。
第29章 为未来而准
揍敌客家里养了一只看门狗。
与其说是狗吧,其实更接近魔兽的形态,远远看着老大一只,像小山,长长尖尖的嘴巴又跟狐狸似的,毛色是发着暗紫的黑灰,此刻正懒洋洋地把头搭在草坪上晒太阳。而空旷不长树的大草坪距离管家室很近,上面摆放了一些架子和塑料隔离布,蓬松柔软的纯白棉被平铺在顶层接受阳光的洗礼,散发出一股阳光……不,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它有名字吗?”木川拿着溜溜球忍不住问。
阳光下魔兽的皮毛看起来油光滑亮,毛茸茸又暖呼呼的,它似乎是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人,懒洋洋地用鼻腔喷出一口气,默默蹭了蹭草地。
“叫三毛,是梧桐他们起的名字。”奇犽把绑在手指上的悠悠球细绳解开,漫不经心地说,“就是看门的魔兽。”
唯姑娘想了想:“那你们平时怎么喂它?叫它过来一起玩啊什么的……”
“我不知道。”
她偏过头看他。
奇犽把手放在被太阳晒得热腾腾的被子上,动作很生疏地拍了拍:“我没有时间去看它,毕竟是肉食性动物,就算叫它去哪,或者叫它做什么事,都是前门的管理员负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为什么对揍敌客家以外的入侵者有攻击性等等,这些我都不清楚。”
“那养它只是为了看门吗?”
银发少年低头笑了笑,弧度就像是拿量角器固化过:“对,反正很多人家里都养狗吧,当时好像是哪个管家的提议,父亲采纳了而已……我不太容易被动物喜欢,从小到大都是。”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态,木川总会产生一种奇异的荒诞感。男孩一定受到家庭教育的影响,这种冷漠的、事不关己的表情,看上去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了。
她沉默着蹲下身,伸出左手轻轻碰了一下草坪中不知名的蓝色野花。肉眼可见的,花朵先是瑟缩着,锯齿形的叶片向中央合拢,然后在指尖与叶片接触的瞬间,浅蓝的花瓣徒然蜷缩起来,尖端泛着枯焦似的痕迹。与此同时,一股轻微的焦糊味飘散在空中。
木川迅速抽回手,下意识将胳膊藏到背后:“我也不被植物啊动物啊什么的喜欢,可能它们觉得危险,遇上流浪猫狗都不肯靠近我,有一次摸别人家里的兔子还被咬伤了。”
“诶——”
他立刻很感兴趣般转过头,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啊,电流吗?”
“不,是温度。”她重新站起来,正经地解释道,“收养我的人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烧伤,冒着诡异的青烟,燃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头发被割得乱七八糟,还磕掉了两颗牙,像鬼一样,所有人都被吓得忘记拔腿就跑。”
说实话,当年听到这句话后,木川特别伤心。
对方见她这么难过,就笑呵呵地揉着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小唯现在这么好看,乳牙长上来以后笑起来就跟星星似的。
黑发少女的目光透过远处的太阳,眨眨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却是那个私立的寒酸孤儿院。大约是星期五,正读三年级的木川放学后冒着下得正紧的大雪,饥肠辘辘地赶回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