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行至早上付守人设的圈套处,还特意去看了一看,结果啥都没有套住。
付守仁有些丧气,幸好早上没把他的想当年讲完,要不然还不得被青团儿笑话死。
冬天,动物们都猫冬了,一路上,青团儿也没找到什么猎物,但好歹还是背回来了四背篓的粮食。
到家时,青团儿妈已经准备好了吃食暖好了炕,主菜是腊兔肉炒饼子,青团儿撇撇嘴,显然不爱吃。
青团儿妈见状教育道:“我看你最近是吃得太好了,连肉都嫌弃了。从今往后一个月,我都不再做肉了。”
青团儿赶紧承认错误:“我错了,我应该做个艰苦朴素的好宝宝。”
青团儿妈见闺女认错态度良好,也就暂且放过了她,她把今天村里开会的事儿跟付守仁父子说了说。
付守仁沉吟道:“最近我也接到了几个老战友的来信,说外面的大环境不太好,不少人都被打成了反动派坏分子。”
从1964开始,一股革命的风潮开始在部分地区涌动起来,虽然还没闹成真正的革命,但氛围已有些紧张了。
青团儿奶奶叹道:“还是咱们这小地方好,大家都很淳朴。”
付守仁苦笑道:“可不是呗,我来了以后,都不想回去了。可怜我那些老伙计们,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青团儿专心吃她的炒饼,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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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村里来了第一批坏分子,很多人都去村口看热闹,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坏分子长得是啥样子。
令人没想到的是,来了10人,其中有5个是老头子,还有个老太婆,其余4人勉强算是壮年。
大家傻了眼:“这就是坏分子?就这些老头子?”
这些坏分子们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一般,被人瞧了一遍又一遍。
村长蹲在石头上抽着旱烟,有些发愁,上面指明让坏分子们住牛棚,村里也给收拾好了,但是他们这旮旯子冬天贼啦冷,要是真让这些若不经风的老头子们住进去,指不定一晚上就全去见阎王了。
思考了半响,村长发话了:“把他们带到山脚的废屋去吧,好歹有个屋顶能遮风挡雪。”
废屋离养牲口的地方不远,就算有人查也好解释。
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还往坏分子身上扔猪粪,有家长训道:“这可是养地的肥料,咋能瞎霍霍呢。”
孩子们撇撇嘴,又改用石头扔,砸在人身上碰碰作响,这些人被按上坏分子的名头,大家也就理所当然认为他们是坏人,所以并未阻止。
这些坏分子们来之前都被武斗过了,每天挂着牌子游街示众,所以对他们来说被石头砸都是小儿科,已经麻木了。
青团儿背着篓子路过,她见有热闹可看,也挤了进去,当她看见几人的面相时,急忙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这些都是好人。”
村里人一听都愣了,孩子们也停了手。上次秋收也好,饲养兔崽也好,村里人都受了青团儿的恩惠,而且青团儿这孩子看红白事儿的本事也强,所以对她的话自然是信服的,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青团儿口中的好人会被称为坏分子,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村长借机道:“都别看了,外面挺冷的,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他就带人把这帮坏分子们送去了山脚下的废屋,并给了他们一小袋粮食。
“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这是乡亲们匀出来的粮食,你们仔细点吃,等秋收的过后再还给他们,至于农活,我明天再过来给你们安排。”
坏分子们十有九人是大老爷们,也不会做饭持家,只能把粮袋子交给唯一的女同志保管,从此之后他们得团结一致,相依为命。
保管粮袋的赵老太原先是晋城大学的教授,年轻的时候曾定居海外,前几十年过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朝落难,不得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上。
她打开粮袋一看,里面的东西恐怕不足十人度过半月,她叹了口气,又把粮食袋系好放好。
废屋已经久无人住,里面破旧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都有坍塌之势,坏分子们只能稍作收拾将就着住。
等青团儿从山上满载而归的时候,正好看见坏分子赵老太在外面烧火做饭,她见赵老太被烟呛得咳连连嗽却点不着火便上前帮忙。
“柴火得用干柴。”
赵老太自然认出这小童就是村口帮他们这些坏分子解围的孩子,她扯出一个笑容,道:“丫头,谢谢你。”
青团儿摆摆手,觉得这点小事不用称谢。
晚上,付守仁听说这件事后,还有些唏嘘,但大环境如此,个人也只能随波逐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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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远渡重洋 [VIP]
这些坏分子们来的第一天晚上, 老天就下起了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雪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白天都看不见十米开外的地方,房门都被雪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有些人没有办法,只能从窗户爬出去,清理门外的积雪。
通往县城的路也是一样,放眼望去一片白,脚踩上去一踩一个坑, 许建设父子还有青团儿一家没出门, 全都留在家里猫冬。
许建设不止一次感叹,幸好听了青团儿的话, 下雪的第一天就去公安局和武装部请了假,要不然, 呵呵,估计就堵在半路上回不来了。
付守仁穿上兔毛马甲, 暖和和地帮青团儿家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顺便再清扫一下两家之间的小路, 为了方便过来蹭饭,许建设也没闲着, 和青团儿一起堆了一只雪兔子。
大家忙的热火朝天之时,一老一壮两个坏分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青团儿家请求帮助, 付守仁一愣,看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赶紧把他们请进屋里暖和一下。
壮年的那个坏分子执拗着不肯进屋:“我就不进去了,我的罪名不好, 怕给你们惹上麻烦, 但请你们一定要帮帮元老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付守仁也不能做主,毕竟这不是自己家,便低头请示青团儿。
青团儿道:“没关系,你进来吧,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的鼻子可准了,好人身上都有一股令人舒服的味道。
壮汉心中一暖,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微笑,但他还是坚持不肯进屋,在院外找了隐蔽的地方蹲着,他口中的元老爹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老头,他着急忙慌地跟着付守仁他们进了屋。
青团儿奶奶心善,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可元老头哪里顾得上什么热水不热水的,他赶紧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两天天气冷,他的老妻被冻病了,已经躺在炕上烧了两天,再不就医可能就要没命了,他们这些外乡人才来几天,还背着坏分子的名头,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们,现在他连卫生所的大门朝哪开都还不知道。
他想起老婆子提起青团儿对他们这些坏分子抱有善意,便想过来碰碰运气,求求帮忙买片退烧药。
说罢,他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5块钱。
青团儿奶奶哪肯要他的钱:“收起来吧,以后用钱的地方肯定多的是,我家正好有两幅退烧药,等我给你熬了送过去。”
上次桂芳家三娃生病的时候,青团儿给配了好多退烧药,没用完又让桂芳给送了回来,想着以后还能用就没扔。
元老头摸了把泪,知道是遇见好人了。
青团儿妈去熬药,青团儿奶奶让元老头先在炕上坐一会儿,喝点热水暖和一下,元老头放心不下家中的老妻,不肯多做停留。
付守仁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青团儿自告奋勇道:“我也去。”
青团儿奶奶想着孙女颇通医理,能帮着判断病症,便也允许她去了。
付守仁父子和青团儿跟老头回了坏分子们的居所。透风的墙,坍塌的炕,屋里冷飕飕的,别说老人了,连青团儿一进去都打了个喷嚏,这跟露宿野外也没啥差别,尤其是头上被雪压得咯吱作响的屋顶,看着就很危险。
几个坏分子看见青团儿他们进来,都有些拘束与畏缩,他们都是挨过批斗的人,被人心给弄怕了。
付守仁看着他们围在一起取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赵老太躺在硬邦邦的炕上,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脑袋也烧糊涂了,她嘴里不停地念道着宏韵宏韵的。
青团儿问道:“宏韵是谁?”
元老头苦笑道:“宏韵是我们俩的闺女,出事之后,她被拉到别的地方改造去了,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了。”
付守仁没忍住问了他被打成了坏分子的原因,老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原来,元老头和赵老太是少年夫妻,此前定居M国,时任M国加州大学物理系教授,听说新Z国成立后,便远渡重洋回到祖国,想为祖国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元老头回国后,重操旧业在晋城大学物理系任教,赵老太则是夫唱妇随也到晋城大学做了化学系教授。
能教书育人,为新Z国培养后备人才,是夫妻俩心志所向的事情,所以十年如一日地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然而,一切在元老头发表了一篇论文之后,全部被颠覆了。
元老头在论文中引用了一些西方的研究数据,被抓了辫子,之后,家里保留的一些外文信件和期刊也被搜了出来,成为了他们亲M反革命的决定性证据。
元老头的女儿不愿为了自保而与父母断绝关系,便一同被打成反革命,拉到别的地方改造去了。
和平年代之人觉得这种事情不可思议,但却在那个年代人身上真实发生。
和他们夫妻俩一同下放的其他几人,也是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打成走资派,反动派和坏分子。
远渡重洋,只为为国一争朝夕。
这样的人不该落入如此凄惨的境地 ,付守仁和许建设撸起袖子帮他们一起修整房子,青团儿奶奶知道后,也收拾了一些兔皮和半袋粮食送了过来。
青团儿依着赵老太的病症,又开了几副新药,确保她能药到病除。
此后十几日,这些坏分子们被安排了工作,参与进了村里的劳动生产之中,但是村里人还是对他们有着偏见,持着敬而远之的保守态度,不欲与他们产生接触。
直到有一天,一件突发事件的发生,才让村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白头山的冬天,格外的冷,几次降温之后,原本湍急的河水也结上了厚厚的冰。
几个大人带孩童去河面打洞摸鱼,这本是北方冬日里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这天却发生了滑铁卢。
大人因为孩童们的催促,所以没有事先检查冰层有没有冻牢便开始了打洞,打第一个洞的时候没事儿,打第二个洞的时候也没事儿,可打到第三个洞的时候周围冰层产生了裂纹,孩童们再在上面追逐打闹,蹦蹦跳跳,直接导致冰层断裂开来。
一个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唰地一下掉了下去,在冰下被水流冲出了好远,他找不到出口,只能在水下拼命地砸着头顶的冰面。
其他人也慌了神,赶紧用榔头和镐头帮他凿出一个出口,奈何水流湍急,这才刚凿开一个口子,他就被冲到了另一个地方。
几个在河边林子里拾柴的坏分子闻声而至,为首的一个壮汉赶紧扔下背篓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旁边的一个老者抓住了胳膊。
“陈森呀,你要想清楚了,这人要是救回来还好说,要是救不回来的话他们指不定会怨上你的。”
陈森也就是当初陪着元老头去青团儿家求助的壮汉,他安抚老人道:“放心吧,刘叔,我不会有事儿的。”
说罢,他就冲了出去,三两步就绕开了树丛跑到了河边,再一蹬跳便稳稳地站在了冰面之上,他从地上捡起捞鱼用的麻绳系在腰间,并让村民抓紧另一头,然后纵身一跃跳进冰窟窿里去。
这波骚操作简直把大家都看愣了,有人惊愕道:“乖乖,零下好几十度呢,他就这样跳下去了?”
另一个人赶紧呵斥道:“唠叨什么呢,还不赶快过来一起拉住绳子!”
那人闻言赶紧跑了过去帮忙,河面上的几人分工协作,有的拉绳子,有的凿冰面,分秒必争,力图能够快点把人给就上来。
就在落水之人口吐泡泡,快要窒息之时,陈森抓住了他。
冰上的人见到后,高兴地喊道:“大家都加把劲儿,快把他们拉上来。”
外面人用力拉,陈森也用力往外游,不一会儿,两人都被拉上了冰面,大家赶紧过去帮两人搓身取暖。
有人急道:“完了,完了,我听不见向大的心跳了。”
“那还不快送卫生所!”
一人背起落水之人,就往卫生所冲。
陈森哆嗦着身子,躺在冰面上喘着粗气,有人一边帮他解开腰间系着的绳子,一边感叹道:“哥们儿,你可真是好样的,兄弟我长这么大谁都不服,就服你。”
树林里的几个坏分子虽然很担心陈森的安慰,但是也不敢直接过去,只能远远地瞧着。
旁边有人脱下棉袄给陈森披上,但被他拒绝了,他婉拒了一切好意,自己从冰面上爬起来,然后独自一人湿哒哒地往回走,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他的腰板依旧挺得直直的。
青奶奶得知后,赶紧煮了一锅姜汤让青团儿送过去。
坏分子的破屋内,大家让陈森把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下来,给他围上被子,并在屋内弄了一个火盆给他取暖。
看着陈森冻得发紫的嘴唇,元老头叹气道:“这可咋整?这才刚好一个,别又病倒一个。”
乡下本就缺医少药的,村民们生病了都得硬扛着,更何况他们这些坏分子呢?能谨小慎微地活着就不错了。
陈森虽然面色泛白,但精神还是很好的,他自嘲道:“元老爹,你放心吧。都说祸害遗千年,我这祸害命硬着呢。”
元老头斥道:“净瞎说,你可不是啥祸害,你是福星,是我们这些老头子们的福星。”
这几天,陈森休整了屋子,让他们不至于冻死,上山寻回了食物,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这不是福星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