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激烈反抗她的人，她便越想要将那家伙狠狠摧毁，直到向她彻底臣服。
而这样的恶劣性情，在前两天的演武场内爆发得淋漓尽致。最后当一期一振终于松口认输、沢田音掉头离开演武场时，她扫过整个演武场的刀剑，竟没有一个敢跟她对视的。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过节，沢田音才越发好奇：这位一期一振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
答案很快出现了。
一期一振……想要请求审神者，再度封印自己。
……
粟田口的院子里，原本才因一期一振的到来而逐渐好转的气氛，在这一天又低落下来。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乱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前田藤四郎这五人，哪怕明知这位一期一振并不是他们熟知的那位大哥，可是在昨晚听过他的决定后，依然有种天崩地裂之感，几乎当场就在一期一振面前表演了嚎啕大哭。
但这……并不能改变一期一振的心意。
一期一振是个温柔的好哥哥，但也是个固执的、一旦下定决心后就难以改变的家伙。
在堕化后，一期一振的温柔变得只会在他的弟弟们面前展露，可是关于他的固执，却越发偏执。
当小短刀们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改变一期一振的决定时，总是沉默着的五虎退咬牙，突然开口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天审神者——”
“不是哦，小退。”一期一振温柔地笑着，打断了这句暗藏怨愤的话。
他血色的眼睛望向了庭院中堆积的白雪，那曾经涌动着恶意和憎恨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了释然：“小退，不要对审神者大人有半点怨恨……因为我……其实很感激她。”
是的，这是在演武场旁观过那一场战斗的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对那位一次又一次将他打趴下的审神者，一期一振心中并无怨恨，甚至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
一期一振感激这位审神者，因为她让他认识到，这些年里他憎恨与拒绝的，除了恶意之外，更多的是善意，也感激她让他认识到……被偏执和愤怒蒙蔽了眼睛的他，已经不再适合成为任何人的刀了。
哪怕躯体的净化成功完成，可心灵的扭曲却是难以恢复的，更何况……一期一振也的确没有信心再变回从前的自己。
……不，不是“没有信心”变回从前的自己。
而是他……真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成为从前的一期一振了。
被砍断双腿的躯体无法再自己强行，被斩去信任的心灵也无法再自行痊愈。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终于做下了决定。
……
随着本丸中有一个白天的到来，随着审神者登陆本丸、一期一振去往天守阁，粟田口院子里一直紧绷着的线终于断裂，五个小短刀里最阴郁沉默着的五虎退率先爆发了。
而他的矛头，第一个指向的，就是一直沉默着的骨喰藤四郎与鲶尾藤四郎。
“为什么你们两个不阻止一期哥？！”五虎退大喊，身体因过度的压抑克制甚至颤抖了起来，“你们是同一个本丸里出来的，明明你们才应该是最在乎他的人，明明你们才是最应该阻止他的人啊！！为什么你们刚刚都不说话？！为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清醒后一直表现稳重的药研藤四郎，都难免心中有点怨气，但他依然努力保持平静，道：“骨喰、鲶尾……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们什么，但是我听说过，在我们请求审神者大人唤醒一期哥的时候，是你们一直请求审神者大人不要唤醒一期哥的……为什么这样？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了什么？”
外侧走廊上，苏醒后就从未开过口的鸣狐沉默地听着这场争吵，目光落在白雪上，像是穿透了那层层雪白，看到了下头被重重掩饰的污浊。
室内，寡言少语的两振胁差对视一眼，最后，骨喰藤四郎低头不语，鲶尾藤四郎则开口，冷淡而冷静地说道：“是的。是我们向审神者请求，不要唤醒一期哥的。”
“因为我们早就知道……醒来后的他，要么彻底化作鬼，要么就会选择离开此世……”
“不会有第三个可能。”
所以……他们这些短刀们执意唤醒一期哥……竟然是做错了吗？！
是他们……害了一期哥吗？！！
五虎退震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牙关紧咬，眼中像是有水光闪动。
片刻后，是秋田藤四郎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可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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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最后的决定与新的通知
天守阁内，沢田音看着眼前的一期一振, 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
“抱歉, 那个……”沢田音挠了挠脸，到底没忍住, 道, “我好像没太听清。”
只见沢田音的对面, 低眉垂眼的一期一振神色平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从外观上来看，在演武场的那一战后, 一期一振的净化进度条走得飞快，只不过短短几天没见，这位本来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的恶鬼, 竟然就散去了周身浓重的灵力污浊, 就连那些原本在他眼底翻涌的恶鬼，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只留下死水般的平静。
——虽然看起来还需要继续净化, 但感觉剩下的都只是些小问题了嘛！
沢田音是这样判断的。
所以她才越发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
“你刚刚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沢田音迟疑道。
一期一振抬起眼, 向沢田音微微一笑，笑容温柔而干净。
这一刻，沢田音突然明白论坛上的审神者们将一期一振称为梦中情人的原因。
一期一振迎着沢田音的目光，轻笑道：“您没有听错, 大人……”
“我想要请求你……将‘一期一振’, 彻底封印起来。”
……
“大人, 我知道, 这样的请求或许冒昧, 或许也会令您苦恼……但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的过去……太过复杂了。或许您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作为一期一振的我，其实是被审神者放弃了的……不，是我放弃了最初的那位审神者，成为了流浪的刀。”
“我曾经停驻过无数的本丸，但我都……不能认同他们。直到我心中越来越愤怒，直到我被心中生出的恶鬼吞噬，我都不愿意停下，因为我觉得我是没有错的。”
“不选择正面对敌的审神者，不配成为我的主人；在战斗中玩弄阴谋的审神者，不配成为我的主人；会将刀剑摆上天平衡量轻重、判断得失的审神者，不配成为我的主人；因为个人喜好而对刀剑有偏爱的审神者，不配成为我的主人……”
“我自以为正义地否定了一个又一个审神者，哪怕被无数审神者与刀剑指责，哪怕就连弟弟们都无法再认同这样严苛的我，哪怕身上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堕化……我也从来不认为这是我自己的过错。”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偏爱着审神者的世界的过错——名为一期一振的我，就是抱着这样傲慢而愤怒的念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那一天，您却让我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偏激罢了。我总是以正义、以武士的严苛标准去要求那些审神者们，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以对待审神者的态度对带主人，甚至还曾……”
“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傲慢固执，偏执自大……真是难看啊，这样的我。”
“……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更难以原谅这样的自己。”
“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在犯下这么多过错前，我能早一点见到大人、早一点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了……可是并没有‘如果’这样的事……我已经犯过太多的错误，走得太过疲累了。”
“我已经不想、更无法再继续前行了，大人。”
“所以……请大人您，将我封印吧。”
……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沢田音道。
“是的。”
“哪怕是粟田口的小短刀们，也无法再留住你了吗？”
一期一振稍稍沉默，而后道：“他们……都是好孩子。所以他们应该遇到更像一期一振的一期一振，然后得到更体贴温暖的关怀……而不是在我这样傲慢而偏执的家伙身边，日复一日地担心我的状态。”
沢田音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你心中的‘一期一振’而不是真正的你？受到挫折与打击，就选择这样的方式逃避，这可不是真正的武士所为！”
一期一振轻笑起来：“是的，大人您说得很对。总是以武士要求他人的我，其实才是最不能以武士自称的懦夫。如果没有犯下那么多的错误，没有伤害过那么多人，或许我还能再次站起来，昂首挺胸地走下去……但不行，我已经犯下太多的错误了……抱歉，大人，关于那些错误的具体，请恕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哪怕是我这样的家伙，也想要在您心中留下一个稍稍正面一些的形象、让您能稍稍喜爱我一点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沢田音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劝解，都无法改变一期一振的决定了。
因为如果这样的决定真的是“逃避”的话，沢田音或许还能以言语激起一期一振心中的固执和骄傲，可是当这样的选择变作“赎罪”后……它就无法再被任何人更改了。
一期一振看着沉默下来的沢田音，明白自己已经说服了审神者。
他笑了起来，在冬日的午后，将手中红色的太刀双手递上。
“大人，其实您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所以对于我接下来得寸进尺的僭越的请求，也请您不要见怪，因为现在您面前的‘一期一振’，就是这样贪心无度的家伙呢。”
“我啊，虽然已经没有脸面再以付丧神之身留存在世上了，但我依然想要永远成为您的刀，伴随您身侧，为您效力。这是来自最不像‘一期一振’的一期一振的最后愿望与忠诚，还请您不要嫌弃地收下吧。”
久久的沉默过后。
沢田音终于伸出手来，接过了这振太刀。
“你的心愿，我听到了……但如果有一天，你终于能够跨越你心中的障碍，再度现身于世的话，那么到了那时，我会真正接受你的忠诚。”
“这是……我们约定。”
一期一振微怔，而后露出最后的、最像“一期一振”的温柔笑容。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宽容与温柔，大人。”
“我会努力的……为了能与您的再度重逢。”
·
名为一期一振的付丧神消失了。
与此同时，沢田音的腰间也第一次挂上了佩刀。
多了一把不错的佩刀，这本来应该是好事，但沢田音却难得有些惆怅地趴在窗户边，托腮看着天守阁下的皑皑白雪。
“你这家伙啊，果然还是“一期一振”，是个固执的死脑筋呢。”沢田音喃喃道，“我也做过很多错事啊，可我才不会做你这样的事呢！”
红色的太刀沉寂着，没有给予沢田音任何回应。
“我跟过错误的上司，信任过错误的人，在错误的地方对正确的人抱有错误的偏见，因错误的思想做过错误的事……”
她曾经有个看似温良恭谦实则野心勃勃的上司蓝染惣右介，也曾经信任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天真的大学生实则是高危通缉犯的库洛洛·鲁西鲁；她曾经误信了百目鬼的恶言对安倍晴明抱有偏见与恶念，还曾经秉持着身为超凡者的傲慢念头，帮助过想要消灭普通人的麻仓叶王……她犯过很多很多的错误，做过很多以妖魔的眼光来看都难以忍受的错事。
“但我从来不否定自我，更不会用让自己消失的方式来赎罪。”
因为，不管是对也好，错也好……这些都是她。无论美好还是丑恶，只要是属于她的，她就会全然接受，并且不断加强、完善自己。而她也始终相信，每一天的自己，都会比上一天的自己更好！
“所以……我果然还是不明白啊。”沢田音叹道，“做出这样决定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一期一振？”
·
沢田音并没有被这样不明的情绪困扰太久。
因为只不过是数分钟后，待机的狐之助蹦了起来，飞快地跑出本丸，几分钟后又叼着一封熟悉的信件来到沢田音的面前。
“这是来自时之政府的重要公告~”狐之助用萌萌哒的语调说道，“请审神者过目！因为是很重要的通知呢，所以请审神者大人务必要看哦！”
这倒是沢田音第一次从狐之助口中听到“务必要看”这个词——就连审神者合同，这家伙都没说务必要看呢！
沢田音接过信件，一边拆封，一边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总结一下吧。”
狐之助歪头，大尾巴一摇一晃：“是这样的，审神者大人。近期，时之政府发现了一座堕化严重的本丸，坐标是XXX.XX.XXXX。虽然在时之政府的努力下，这座本丸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清理，可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请诸位审神者大人务必将坐标记录在案，在最近一年中千万不要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