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南京的城墙,沉默。
南京该是什么模样?南京无数次出现在皇上的想象里,和徐景珩一样、长得美、文采好,翩翩贵公子……
路边的柳条也晃啊晃,风也晃啊晃。长长的红毯铺着,连着天际;前面乌泱泱的人群,红袍紫带,红云一般。
古老的南京城就在眼前。
那是永乐皇帝造北京城的模板,几乎一模一样的城墙,一模一样的正阳门,只有皇帝才能行走的正阳门。
正阳门的六个大门大开,各色旗帜铺满天空。
城楼上一声一声礼炮响起,三呼万岁的人跪下,铺满地。
南京人千盼万盼,盼望来皇上,皇上来了,他们反而无所适从。
皇上千盼万盼,盼望来到南京,皇上来了,平静中带着陌生。
皇上是什么模样?
南京是什么模样?
长达数十里的进城队伍安静无声,长达数十里的迎接的人,忐忑不安。
万分热闹,却也万籁俱寂。张佐、唐伯虎、蒋冕、毛纪等等人,都看着皇上。所有迎接的人,都等着看一眼皇上。
正阳门、洪武门、承天门,外城、内城、皇城,七十万南京士庶的震天欢呼中,君臣一起完成一场史书铭记、轰轰烈烈的重大仪式,进来皇宫的午门。
南京勋贵外戚、文武百官,一起恭迎皇上进去皇宫。
奉天殿升殿,皇上端坐龙椅,俯视人间。
三月十二日,草长莺飞、万物萌生,百花烂漫的南京城,迎来大明皇帝朱载垣。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场面?后来的野史记载,正阳门郊外,贪玩的皇上脱离大队伍,遇到出迎的魏国公一行人,被发现。皇上生气不动,没有人敢动一下,仿若偌大的南京城,整个天地都静下来一般。
大明北京指挥使徐景珩,从队伍后面走上来,牵着皇上的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南京人的面前。
指挥使一身徐家大公子的富贵打扮,正红二色织金锦闪色蟒龙袍服,正红的嵌宝紫金冠,轻裘缓带,山水眉目清华、一起在几万人的眼里晃啊晃,一步走过的距离、春风吹起来衣摆的弧度,都是那般清晰。
皇上小孩子的身影,气鼓鼓的小样儿,跟着他一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前来迎接的几万人中,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三千口人,一起看着皇上八岁孩子的身影,看清皇上的龙颜,眼泪流下眼眶。
皇上长得,好,好,非常好,超过他们想象的好!
皇上一身正红四团龙袍,头戴金玉翼善冠,身姿挺拔,步伐稳重。
略胖的小俊脸,天庭饱满吃官饭,地阁方圆掌大权。耳垂肥厚精力充沛、寿数高而且财运丰厚。
凤目龙睛,眼尾收敛上翘,无情且风流。
眼珠之乌珠圆大而有光彩,透射真光。
山根宽广丰厚,鼻如悬胆身须贵、五官精致立体尊贵大气,眉目略深邃,更显小儿郎心性坚毅——
尤其那双眼睛,细看之下,星光璀璨、星河浩瀚,看一眼,你就陷入其中,移不开目光。
皇上和太~祖皇帝一样!
南京人激动。
皇上和太~祖皇帝一样!头型圆正,上至百会穴的顶部,下至中正之部,两侧周边城,直上入鬓曲,下达眉尾之福堂,形成一颗方形大印,姿貌雄伟、奇骨贯顶!
天生的英主!
注定的明君!
南京群臣,嘴唇动动,未语泪先流。迎着他们的大公子安静的目光,看着皇上平静的眉眼,一身帝王气度,霸气昂扬,跟在指挥使的后头,再次大礼参拜。
“臣等拜见皇上。”
皇上看着跪在人群前方的徐景珩,眼里有一丝波动,面色缓和,龙靴移动,停在魏国公的面前,双手扶起来他。
“国公平身。”
“诸位平身。”
皇上清脆的小奶音响起,因为接连换牙,引起说话有一丝漏风。
魏国公起身,看一眼皇上,眼里那份激荡担忧,只有皇上能懂。
群臣跟着指挥使起身,那目光中的期待、希翼,皇上也懂。
当天下午,皇上在奉天大殿开宴会,宴请群臣,歌舞声声中,所有人都喝醉。南京城的父老乡亲们聚在一起,也是大醉。
他们的大公子,清瘦的模样,一看就是重伤未愈,寿数几何?
南京人心里一阵阵酸涩难言,眼睛湿润。
九年前,先皇的棺木到达南京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南京人全体出迎,隆重悲伤。
九年了,日日夜夜等着皇上长大,终于等到,其中滋味,谁懂?
元和八年的春天,皇上来到南京,满心高兴,徐景珩过了一个冬天,却是明白,他的身体情况。几十万南京人,也都明白。
皇上在皇宫里休息,南京皇宫里,为了迎接皇上的到来,特意修缮包括乾清宫在内的,前面几个宫殿。可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住人,徐景珩担心皇上一个人,特意陪他早早休息。
魏国公也嘱咐他,他到底还是北京的指挥使,好好做好该做的事情,不着急回家。
只皇上知道魏国公府的人,都等他。也知道他到底是挂着北京指挥使的身份,更知道他不放心自己。
皇上临睡前,大致浏览这座乾清宫的布置,大气、空阔,却又有江南的华丽精致,处处彰显皇家富贵,更有很多东西方都有的孩童玩具,贴身用具的图案都欢乐且富有童趣,满意,也心疼银子。
“修缮四个宫殿,花费不少。各地方的驿馆,也是空放着,要用啊。”
徐景珩一愣,瞧着皇上懂事的模样笑,接着他人就长长地叹一口气,面色哀伤,声音更是心酸。
“皇上长大了……”皇上长大了,知道任何一文铜钱来之不易。皇上第一次面对徐景珩耍无赖,眼睛瞪圆。
奈何徐景珩今晚喝了七八分醉,醒酒汤也没有效果,说了半句话,人就睡着。
皇上给他盖好被子,给他诊脉,小眉头一皱。
回到南京,徐景珩就算是静养,聚会也不会少,一定会喝酒,这一喝酒,又会伤身。
皇上思考一会儿,他住过的驿馆都可以做学院,或者藏书楼。当然,他和徐景珩的住处,要保留。将来他长大了,游玩江湖,就算不好去住,也可以看看。
再想想接下来的事儿——根据章怀秀、兴王、庆成王的记忆,今年可能会有的全国大旱。去孝陵祭拜太~祖皇帝和马皇后,去看他爹,视察南直隶地区,重点长江水防……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大约一刻钟,脱下来身上的八个小铁球,忍不住吸吸鼻子,八个铁球,二百四十斤,整俩个月!
还被控制饮食!
皇上低头看一眼自己即将消失的小肚子——游水是为了锻炼全身协调能力,步行,跑步、扎马步……是为了锻炼双腿,负重也是。都是为了达到极限,挖掘潜力,不断提升潜力。
定如山,动如电。力量、速度、柔韧、爆发、抗打击……全身所有的骨骼、肌肉、五脏六腑,一起进步,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雏形。
瞄一眼床头柜上的八个铁球,告诉自己,且休息今天一个晚上。
皇上躺好,闭眼就要睡,不防太~祖皇帝找他。
“当年老四打进南京,是如何突破长江水防?”太~祖皇帝不明白,他给朱允炆做了那么多,为何会失败,一口气咽不下去。皇上也没瞒着他。
“史书记载,消藩的命令下去后,五六个藩王起兵。建文四年,驻守南京的六十万大军,剩下十几万。单凭这十几万大军守南京城,也是绰绰有余。但是,负责长江防线的谷王朱橞和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永乐皇帝进城。”
!!!
太~祖皇帝彻底傻眼。
旁听的鬼鬼们一起傻眼。
南京地理条件优越,北倚长江,水源充沛,运输便利,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过,水运集散,自古就是“龙蟠虎踞”之地。
皇城设在城东侧,北枕钟山支脉富贵山,南临秦淮河。既有水运方便,又和皇城紧密相联,各方面都很理想,也合乎风水术所追求的阳宅,“背山、面水、向阳”的模式……唯一的缺点是地势低洼,四面环山,为兵家要冲。
可是,只要守住长江,那就万无一失。
否则为何是六朝古都?
南宋能蜗居一百年,那就说明水战的难打。
好吧。
朱棣有内应。
眼看太~祖皇帝悲愤交加的模样,鬼鬼们都同情他——朱允炆做人,这是什么水平?二十二岁登基,不小了。就算没有朱载垣的逆天吧……
朱载垣打个哈欠:“据说,在洪武朝,武将优先,文官最高不过正二品。建文皇帝登基后,依靠文臣,六部尚书由正二品升至正一品,甚至要求江南的田赋降低到,和边境的陕西等地相同。”
!!!
!!!
朱载垣扔下大雷,看一眼徐景珩,闭眼就睡。
鬼鬼们赶紧安慰大明太~祖。
“老朱别生气,他们估计也是考虑,这都是你的儿孙。”
“老朱你溺爱孙子,人之常情。哪个老人不溺爱孙子?一不小心就宠坏。”
“老朱,朱载垣故意气你那。估计是不满你天天骂朱棣,说朱允炆是‘白莲花’。那朱允炆估计就是傻白甜一点。”
“老朱你醒醒……”
“老朱你可不能崩啊……”
大明太~祖悔恨交加,打击太大,鬼影一晃一晃。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天使们,最近有个考试要头疼,更新晚了,字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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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朝中武将被压制,自然不服。那不是一般的武将,那都是开国大将!更要大明太~祖痛苦的是,内忧为患,朱允炆去给江南降低赋税?国库没有银子,拿什么养边境?边境军户凭什么给你卖命?就凭你是皇帝?
削弱武将,朱允炆你就不怕,打进南京的不是你的叔叔们,而是蒙古大军!
“后半辈子的心血,培养长子朱标,哪样儿都行,谁都服气。可是,他紧跟着皇后离开。培养朱允炆,不惜为此杀大将蓝玉,朱允炆立不起来,不去培养新的武将心腹,去依靠文臣!”大明太~祖鬼脸悲戚,“长在宫里的皇帝,是不是,都是这般?”
一句话说的所有开国皇帝,能干的皇帝,齐齐哀伤。
唐高祖已经说不出话。
唐太宗叹气:“我的长子,我曾经,也是爱之重之……请名师,找伴读……却是……对他而言,只是约束。”
汉武帝更叹气:“你希望他学好,可你最终发现,当皇帝啊,他如何能是一个好人?他越完美,你越是要废了他。”
秦始皇冷笑:“你们总比我好。我那扶苏,他能听了一道圣旨,真的自杀。”
隋文帝哀叹:“一个皇帝,首先要能掌控群臣,而不是被大臣下锅烹饪。”
其他的失败皇帝们,都不吱声。
看到朱载垣,才知道,皇帝可以做成这样?
叛逆也好啊。
叛逆最好。
反正,都比被大臣们下锅烹饪,来得好。
大唐末期的皇帝们缩缩肩膀:“大臣都是世家大族出身,重用宦官,宦官废立皇帝。”
大宋末期的皇帝们吸吸鼻子:“你必须重用文臣,必须重用宦官,在宫里做一头猪。总比猪也做不成来得好。”
大明太~祖气,想要大喝一声:“就不能不做猪,就不能做个人?就不能反抗?都不会杀人?”
大明太~祖说不出来。
养在深宫,宫女嬷嬷宦官之手,有何骨气?
聪明英雄如唐玄宗,最终也是,用宫斗的手段,去统领群臣,间接酿成安史之乱。
鬼鬼们一时都哀戚戚,特别是宋徽宗这样,被架上皇位的,哪里会做皇帝?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皇帝的儿子,不住在宫里,住在哪里?不请名家大儒教导,谁来教导?
“所以,奥斯曼的继承人选拔模式,确实可取?”
“这需要很大的定力。选能、选爱、选嫡长子……千古难题。”
“华夏和奥斯曼不同。嫡长子继承制度……除非朱载垣不册封皇后。”
“民间人说,富不过三代。世家大族的传承最稳当,可那稳当,是躺在国家万民之上。”
“世家大族占据庞大财富这个方面……”
鬼鬼们议论纷纷,一时又鬼哭狼嚎。朱载垣睡得沉沉,半夜起夜,忘记身上的八个铁球取下来了,迷迷糊糊的,几个跳跃,差点跳到屋顶。
吓得他,挨个宫人点穴,生怕他们的叫喊惊动徐景珩。
困倦地揉揉眼睛,也顾不得多想,回来继续睡。
侍卫们处变不惊地“照顾宫人”,鬼鬼们:“……”心服口服。
第二天,朱载垣醒来,穿好衣服,正要带上那八个铁球,徐景珩说:“暂时不需要带。用心体会身体的变化,准备下一阶段练习。”
皇上:“!!!”
这些日子,皇上只有和少林寺十八铜人打架,练习挨揍,才会取下来八个铁球,日子那叫一个“酸苦难言”,双腿那真不是自己的。
可是……皇上可怜兮兮地看徐景珩——皇上想不出,还有怎么样的“下一阶段”。
“皇上喜欢练剑?”徐景珩摸摸皇上的小总角头,“臣不用武器,皇上若喜欢练剑,可练习那把重剑。”
皇上:“!!!”皇上还真没想过喜欢什么武器,他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心里,要握住什么,他打小儿喜欢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