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先生……”良子自知这种事不该由外人来置笃,可看着先生和夫人之间的相处,再联想到小少爷年幼却懂事的模样,她还是决定稍微提一提:“如果是有什么误会的话,只要说清楚就可以了吧?”
在她看来,先生和夫人之间其实存在着感情,他们都在意着彼此,只是有什么隐情或是隔阂存在于他们之间,所以他们才时常会发生争执。
那么只要把一切都说清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八百比丘尼沉静的目光落在这个过分天真而又单纯的少女身上,看着她清澈而又纯净的眸子,顿时心生感慨。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了。”
在他们之间所形成的相处模式和各自的习惯,早已在时间的沉淀中越来越深刻。要想改变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就算八百比丘尼愿意改变,鬼舞辻无惨的固执也不会轻易动摇。
更何况……八百比丘尼也已经失去了改变的热情。
良子虽然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但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眼见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之后,夫人又露出了那种仿佛陷入了深远的记忆中的安静模样,她就知道——没有用的。
无论她说得再多,也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不仅是月彦先生,夫人也和他一样,不会因他人的话语而发生改变。
他们都是过分自我的人。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互相吸引而又互相折磨吧。
——*——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伊之助早早起床去上学了。良子没有去敲八百比丘尼的房门,因为八百的起床时间向来都很随性。
有时候在伊之助起床前她就已经吃完了早饭在客厅里坐着看书,有时日上三竿也还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今日倒是折中,伊之助出门之后良子和其他佣人将别馆的卫生打扫了一下,完事后就看到夫人从楼上下来。
穿着红枫色和服的八百比丘尼缓缓地来到客厅,良子从厨房把给她热着的早饭端来,刚打算用餐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良子说:“我出去看看。”
八百比丘尼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也没什么胃口,做样子般吃了两口就结束了用餐。
而这时良子也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花束。
八百比丘尼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那是一束新鲜的玫瑰花,依稀可见花瓣上的露珠,娇艳的花瓣颜色稠郁。虽说近来这种东西在年轻人之间十分盛行,但这种规格的花束,一般人恐怕还是不会舍得将钱财耗费在这种东西上。
八百比丘尼看向良子,刚想问是什么人在追求她,良子却将这束花捧到了她的面前。
“送花过来的人说,这是昨天夜里月彦先生订下的,让他们今日送来别馆给您的花。”
良子笑得很是灿烂,似乎是在为先生做出的改变而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夫人眼中的神色变化。
八百比丘尼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虽然昨晚就觉得鬼舞辻无惨让良子给她转达的话莫名其妙,但没想到他居然连行径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送花这种事情,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遭。
虽然花的种类不同,但在以前的时候,平安京中也盛行赠花赠和歌之风,彼时八百比丘尼的名声满传都城,从门缝和围墙塞进来的和歌里,也夹杂着不少种类各异的花枝。
一比较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看到藏在花束里的卡片之后。
良子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虽然没看清具体写了什么,但她知道,那的确是月彦先生的字迹。
“您不高兴吗?”
良子本来是在为他们高兴,可视线触及夫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侧脸,她忽然就不明白夫人的心思了。
八百比丘尼闻言转过头,牵扯出一个浅浅的笑:“高兴啊,怎么不高兴呢。”
良子面上的笑顿时就消失了。
这样的回答,言不由衷。
她弄不明白夫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夫人的吩咐很快便下来了:“去取个大些的花瓶装进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八百比丘尼仍是平静的模样。
良子从储物室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大些的花瓶,因为许久没有用过的缘故,灰尘也堆积得很厚实。
她清洗干净之后回到客厅,却发现夫人已经不在客厅里,只有那束玫瑰还放在桌上。
——本来还想问问夫人该摆在哪里呢。良子有些遗憾地想。
既然夫人不在意摆在哪里,良子便自作主张将花瓶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料想这么做的话,先生回来时看到自己的心意被如此看重,应该也会高兴些。
但她完全没能想到的是,回来的先生……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披着西服外套的月彦先生手里牵着一个只到他腰侧的男孩,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良子脑子里只剩下“嗡——”的一声巨响。
——难道是月彦先生在外边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吗?!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良子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月彦先生今天送来的花束,本来应该是夫妻间的甜蜜贴心,顿时就被另一种【出轨后的愧疚】取代了。
那个只到先生腰侧的孩子,虽然有着一头奇异的白色头发,但发尾微微勾起的弧度,竟然越看越觉得和先生相似。
在此前先生从未带过任何“朋友”或是“朋友的孩子”回来,也从未让夫人和自己的合作伙伴们见过面……他根本就没有要把夫人公之于众的意图。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夫人在收到这种“惊喜”之后冷淡的态度,是不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他们之间其实不是在争吵,而是先生想把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带回来,所以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夫人,导致夫人对他死心,任由他想怎样就怎样……
而自己昨天晚上竟然还在劝夫人和先生和好!这是做了什么傻事啊!
良子越是深想,看着男主人的目光越是复杂,一脸看渣男的痛心疾首。
现如今时代已经变了,那种有钱人家的男主□□妾环绕的景象也正在消失,良子本以为虽然先生和夫人总是吵架,但先生也从未有过其他女人,所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完全没想到月彦先生在外面的孩子竟然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良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鬼舞辻无惨皱起眉头,询问她:“夫人又不在家吗?”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
与其在这里内心震撼,不如早点去安慰一下夫人。
上楼的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的良子不小心踩空了好几下,幸好是扶着楼梯才没有摔倒,但她一门心思只在夫人身上,自然看不到先生见到她这般模样之后愈发不悦的神色。
良子在走廊里踌躇了好一会儿,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哪怕脚步已经停在了夫人的房间门口,但敲门的手仍是无法叩响房门。
这样的事情,对于夫人来说,实在是……
作者有话要说: 良子:震惊!月彦先生出轨还有这么大的孩子!夫人好可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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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该回家了
八百比丘尼坐在房间里陪伊之助写作业。事实上,像伊之助这样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其实根本不需要八百比丘尼过多参与。
这孩子既不需要她来辅导那些作业,也不需要她来监督,八百比丘尼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留下的痕迹太少,所以才要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写完了作业的伊之助举着作业本放到她眼前,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在向母亲讨要称赞。
八百比丘尼问他:“全都写完了吗?”
伊之助颇有些骄傲地点点头:“全都做完啦。”
这些知识对于八百比丘尼而言并非难题,所以她检查的速度也很快,虽然完成度的确很高,但还是有一两处因粗心而导致的小错误。
八百比丘尼用笔给他圈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伊之助很棒啦,知识点都掌握得很好,就是下次还要再仔细一点哦。”
得到这种评价的伊之助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背着手低了低脑袋,刚打算接过母亲手中的作业本回去改正,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
八百比丘尼说完之后,她们便看到低着脑袋的良子走进来,良子像是鼓起勇气般抬起脸,面上的神色却复杂得过分。
这样的表现引起了八百比丘尼的注意,她略有些疑惑地询问:“怎么了吗?良子。”
良子在别馆中帮佣好几年,她还是头一次见良子露出这种表情。
这种像是生气又像是伤心,一脸愤怒与忍住哭意的表情。
在听到八百比丘尼的声音的瞬间,良子便控制不住情绪地哭了起来。
八百比丘尼也被她这种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打算先安慰一下,良子却一边哽咽着一边说:“对不起、夫人……呜呜呜,我、我没想到先生他……他居然会这么过分!呜呜呜……”
一瞬间八百比丘尼差点以为鬼舞辻无惨对她做了些什么。
但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的,倘若鬼舞辻无惨真的要对良子下手,那良子也不可能活着在她面前哭泣了。
伊之助则是呆呆地看着良子进来就开始哭的样子,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小手帕举起来给她。
“良子姐姐……”
小小的男孩子在她面前举着手帕,试图给她擦擦眼泪。
看到小少爷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再联想到月彦先生今日的举动,良子哭得更大声了。
伊之助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到了八百比丘尼身侧,这种情况下八百比丘尼必定得先安抚良子的情绪。
她拉过良子的手让她坐下,从伊之助手里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像是以前哄伊之助那样轻声细语地哄着,帮良子擦拭着滴落的泪珠。
过了好一会儿,良子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她眼睛红红地看着八百比丘尼,啜泣道:“先生他……他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带回来了……”
说话时良子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会以为受到了这种对待的是良子才对。
毕竟听到这话的八百比丘尼,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或是难过,而是安抚伊之助。
只可惜听到这种消息的伊之助也呆愣了好一会儿,完全没能听清楚母亲究竟在对他说些什么。
“妈妈?”
听到这种消息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下意识呼唤着母亲。
八百比丘尼哄了左边哄右边:“伊之助不用担心,没有这种事情的,一定是良子姐姐误会了,爸爸怎么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呢,爸爸可是最喜欢伊之助了。”
她捧着伊之助的脸,笑意不减:“伊之助是不是一直都相信妈妈?”
男孩眨了眨眼睛,看着母亲柔美秀丽的面容,点了点头。
“妈妈一直都相信爸爸哦,所以伊之助也要相信爸爸绝对不会做这种让伊之助伤心的事情。”她面上挂着笑,温暖的手指摸着伊之助的脸颊,在伊之助自己都还没感受到泪珠滚落时便仔细地擦去他不自觉流下的眼泪。
“所以伊之助先在这里复习,妈妈和良子姐姐下去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吗?”
她单手将伊之助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回过脸轻轻地朝良子摇了摇头,使了个眼神之后良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虽然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八百比丘尼知道良子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对于这份好心,她也没有责备的理由,只不过这种事情不方便让伊之助知道,所以还是需要避讳些。
再者,八百比丘尼一直都知道鬼舞辻无惨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外面和其他的女人有了孩子这种事情,她实在很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擦干净伊之助的眼泪,八百比丘尼带着良子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后她才询问道:“是他亲口说的吗?”
良子看着她的脸,忽然意识到,夫人似乎从始至终都冷静得令人悚然。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夫人根本不在意,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总而言之,先生带了孩子回来这种消息,似乎完全没能令她产生半分慌乱。
奇诡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令良子的理智也回归了几分,她冷静下来解释道:“先生……只是问您是不是又不在家……”
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睑,也就是说,都只是良子的猜测罢了。
她没有斥责良子半句,只是让她先去洗把脸早些睡觉,在良子担忧的目光中,八百比丘尼安抚道:“我大概知道那孩子是谁了。”
——*——
累有很多疑惑。
他不知道鬼舞辻大人为何会突然莅临那田蜘蛛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
数十年前累也曾是人类,他还记得那时候明治维新已经开始很久了,国内各种舶来品盛行。
累的家庭条件很好,虽然他从小就体弱多病,但他的父母一直在找医生为他进行治疗,又顾及他无法随意走动,为他购置了大量的玩具和书籍。
想起过去的事情,累便也想起了那时的鬼舞辻大人。
那时的鬼舞辻大人有着一头柔顺服帖的短发,将额前的头发往上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穿着时下最新潮的西服,披着灰色的短披风,像是从天而降一样落在累的面前。
鬼舞辻大人声音怜悯:【真可怜啊。】
这样怜悯着他的鬼舞辻大人,给了他新的生命。给了他……健康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