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荔箫
时间:2021-08-11 09:26:09

  莫名回想起她适才瞎吃醋的样子,他忍不住地无声而笑。
  其实她的担忧很有道理。若是放在前世,嫔妃有孕好生安胎,他去找别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这一世,他是为她而来的。
  他经历过那么孤寂的晚年、那么彷徨的临终,与那些相比,怀胎十月的等待算得了什么?他能日日看着她就很满足。
  只是,他没办法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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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凤宫,皇后一如既往地给在临睡前给皇长子念了半个时辰的诗词。皇长子多会听着听着就睡过去,她仍坚持读够时间才放下书,回到寝殿。
  入了寝殿,皇后抬起头,偌大的寝殿华丽沉寂,让她一时怔忪。
  这怔忪来得莫名,她好生想了想才迟钝地发觉,原是因殿里少了个人。
  昨日是年初一,前天除夕,皇帝都在。她虽因在全心照顾皇长子夜里常要起来而无心与他共寝,但临睡前哪怕只因客气也总会过来与他说几句话。
  今日冷不丁地见他没在,她竟已有些不适应。
  皇后沉了沉,没说什么。径自行至妆台前落座,自有宫女上前为她卸去珠钗。
  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皇上今日在哪儿?”
  身后的宫女一愣,看向景云,景云欠了欠身:“想是又去佳妃娘娘处了。”
  薄唇微抿,皇后无声地吁了口气。
  是啊,佳妃。
  她问都不必问,早该知道他是去了佳妃那里。
  她不知道佳妃究竟有什么好,让他这样鬼迷心窍,哪怕有着身孕不能侍驾,他都要陪着她。
  身为皇后,她不会嫉妒。
  只是心里有些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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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楚稷虽还要见几位宗亲,却到底没了早朝,不必起得太早。他和顾鸾就都多睡了一会儿,在阳光洒进来时才悠悠转醒。
  他抬起眼皮看了下她,见她也醒了,就翻身将她抱住,阖目懒洋洋地扯了个哈欠:“真想这样跟你躺上一天。”
  怀里传来她的笑音,顾鸾抬手抚一抚他的脸,大有安抚之意:“明天。你不是说明天就没事了?我跟你在殿里躺上一天。”
  “好。”他笑起来,眼睛复又睁开,欣赏她一会儿,打起精神起床。
  闻得声响,殿外的宫人们鱼贯而入。顾鸾也起来了,自去漱了口,洗脸时忽地被从背后拥住。
  她身子一倾,险些直接栽到铜盆里,赶忙站稳了,感觉他的双臂环在她腰间,侧颊带着贪恋之意蹭在她的肩上。
  衣料在他的摩挲下令她发痒,她笑两声,反手推他:“干什么,这么困吗?”
  “不困,跟你待会儿。”他道。
  顾鸾从燕歌手里拿过帕子匆匆擦净脸,想着还要梳妆,一步步地往妆台挪去:“松手呀!”
  他不松,就这么圈着她跟着她走。顾鸾从镜子里看到他的样子,绷不住地又笑:“别闹啦,这么多宫人呢……”
  目光所及之处,宫人们都低着眼不敢抬。
  楚稷不管,下巴抵着她的肩,眼睛闭着。直至离妆台近在咫尺,她想坐下就又推了推他,他才睁开眼睛。
  他从镜子里看看她,就势在她脸上一啜:“好生歇着,若没事做我找人来陪你,你不许瞎想了。”
  “不会了。”顾鸾讪讪低头,“今日早些过来,好吗?”
  “好。”他噙笑,终于放开了她,让她落座梳妆。
  女子发髻繁琐,他又有事要忙,便在她梳妆到一半时先传了膳。草草用了几口,又往她嘴里塞了个小笼包,就先赶去紫宸殿了。
  顾鸾梳完妆也用了膳,而后就钻进了小厨房,打算动手煲个汤给他。
  她原本也不太下厨,有孕之后更懒得动。偶尔想下厨了,还得挑他不在的时候,不然他总兴致勃勃地想来帮她,又常因为不懂反倒给她添乱。
  然而这汤一煲上便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好喝。楚稷却不到半个时辰就忙完了,回到纯熙宫见她不在殿里,问过燕歌,十分自觉地往小厨房寻来。
  顾鸾原坐在灶边愣着神,无聊地在数灶上的筐里放了多少个香菇。看到一抹玄色晃进来便精神一振,开口就道:“你别过来啊!”
  楚稷顿住脚,拧眉:“这么嫌弃我?”
  顾鸾微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站起身走向他:“看锅的事交给宫人就是了!”边说边将他往外推,“我们回去歇着。”
  “……”楚稷淡淡瞟着她,腹诽她连遮掩都不认真,还是由着她往正殿去了。
  刚至殿门口,有宦官疾步从宫门处赶来,见二人正要进殿,脚下更加快了几步:“启禀皇上。”
  楚稷回过头,那宦官驻足一揖:“贤昭容醒了,想见佳妃娘娘。”
 
 
第76章 公主周岁(“你如今是看佳妃愈发顺眼...)
  “真的?!”顾鸾大喜。
  贤昭容昏迷了这些日子, 不免让人担忧,以致遐想。顾鸾也胡思乱想过她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又因上一世二人也算相熟, 这份忧思直令她悲从中来。
  现下听闻她醒了, 顾鸾整个人都一身轻松,攥住楚稷的衣袖:“同去看看?”
  “好。”楚稷颔首。二人就一道离了纯熙宫, 往永宜宫去。
  永宜宫里也正热闹着。贤昭容昏迷已久, 虽说帝后都颇为关照,但因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 宫人们都瞧不见什么前程。如今她醒了,宫人们就又有了盼头,人人脸上都一团喜气,欢欣溢于言表。
  思荷轩的堂屋里, 太医院院判王之实溢于言表。
  醒了就好, 醒了就算他没酿成大祸。
  不多时, 圣驾到了。外头一片问安声, 贤昭容精力尚虚,没有细听。但闻熟悉的女声一响:“昭容。”她神思一颤,慌忙看过去,挣扎着就要下床:“佳嫔娘娘……”
  “好好躺着!”顾鸾忙快走了两步将她挡在床上, 燕歌在旁含着笑说:“昭容娘子昏睡了好些日子, 我们娘子如今是佳妃了。”
  “佳妃娘娘。”贤昭容即刻改了口, 虽被顾鸾挡着,仍颔了颔首以示恭敬。
  顾鸾在床边落坐下来,贤昭容的神情有些紧张:“臣妾有话跟娘娘说……”
  然而下一瞬, 她眼底一栗,猛地闭了口。
  楚稷走进屋来, 睇着顾鸾,满目无奈:“跑什么跑,有着身孕也不怕摔着。”
  “臣妾小心着呢。”顾鸾回了句嘴便转回脸,握住贤昭容的手,“昭容有什么话?说吧。”
  “臣妾……”贤昭容噎了噎,望着顾鸾,又看一眼楚稷。她到底还是怕他的,想私下跟顾鸾说话又不敢请他走,便无措地低下头,局促不安。
  楚稷看出端倪,一哂:“你们先说说话,朕见见太医。”
  言毕他便转身离开。贤昭容神色一松,等他出了屋,急切道:“佳妃娘娘,仪嫔……仪嫔想害臣妾!她想害臣妾!臣妾好好的在竹园,那匹马说冲就冲了过来!她……她身边的盈月趁臣妾害怕抱走了大公主,马就闯过来了,臣妾避也避不过……”
  她说得激动,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顾鸾都插不上话。
  待最后一句说出,贤昭容就哭了出来。约是怕惊扰皇帝,她捂住了嘴,却掩不住满目的惊恐。
  “好了。”顾鸾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昏迷的时日久了,事情早已查明。仪嫔已废位赐死,你别害怕了。”
  贤昭容心惊,哭声辄止,脸上犹挂着泪珠,满目不信:“什……什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仪嫔和那个盈月,都死了。”顾鸾看着她,眼中多有怜悯,“她身边的宫人什么都招了。你也是……就为一张御赐的福字,怎的就让她威胁到了那个地步?”
  此言一出,贤昭容背后沁出一层凉汗。
  她之所以避着皇帝,正是因在这些是非发生之始她也曾有过错。可现下佳妃将此事说出,可见这也是供词的一部分。
  “皇上……”贤昭容呼吸急促,“皇上也知道了?”
  门外,皇后听闻贤昭容醒了,也朝永宜宫赶了来。进了思荷轩的院门,一眼便看到皇帝在堂屋中扒着卧房的门,不知在做什么。
  “……皇上?”皇后迟疑着唤他,楚稷打了个激灵,乍觉做坏事被发现,后脊绷直:“皇后……”
  皇后看看他、又看看门,神色复杂起来:“皇上偷听?”
  “朕没……”楚稷想否认,却又心虚地噎了声。
  他只是好奇,好奇她们女孩子私下里都会说什么悄悄话。
  这两句对答却让贤昭容更慌了,顾鸾眼看着她额上渗出细汗,忙劝道:“你别怕。”说罢无奈地起身,朝房门口走去。
  绕过屏风,她打开房门,先向皇后见了礼:“皇后娘娘万安。”
  “佳妃也在,快起来吧。”皇后含着笑,眼帘低下去。皇帝方才的举动好像就这样有了原因,皇后心中复杂,挪开视线,“昭容怎么样了?”
  “瞧着精神尚可。”顾鸾颔首回了话,望向楚稷,“有些话,皇上自去跟昭容说一说吧。”
  “好。”楚稷点头,就回了屋。皇后看一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佳妃,说不出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多余。
  这种感觉让她恼火。她是正宫皇后,不论是来看望患病的嫔妃还是站在皇帝身边,她都不该是多余的那个。
  皇后无声地缓了一息,定一定神:“昭容刚醒,若见的人太多,不免让她劳心伤神。本宫就先回去了,迟些再来看她。”
  顾鸾闻言复又福身:“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短促地“嗯”了声,即刻提步离开。迈出堂屋的门,她竟有种逃离之感。连她也说不出这种情绪因何而来,可她难受极了。
  顾鸾立在堂屋里,毕恭毕敬目送皇后走远,待皇后出了院她才折回卧房。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贤昭容抱膝哭着,楚稷立在床边好像不知如何是好,僵硬地劝她:“别哭了……哭伤了身子。”
  顾鸾闻之,看着他皱眉。她适才原是想着他很会哄人,才会让他进来开解贤昭容。未成想他劝得如此生硬,活像不会说话。
  顾鸾凝神想想,上前拽拽他的衣袖,他看向她,她也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正逢过年,昭容又醒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楚稷:“啊,是啊。”
  “……”顾鸾噎了噎,继续暗示他,“不如再给昭容添个喜事,双喜临门,保昭容这一年都平平安安的。”
  楚稷拧眉困惑:“什么喜事?”
  顾鸾:“……”
  她和他对视了良久,才敢信他是真没想到她在暗示什么。深吸口气,只得明言:“昭容死里逃生,过几日大公主也该满周岁了……皇上给昭容晋一晋位份吧!”
  楚稷面露恍悟:“佳妃说的是!”
  顾鸾无语凝噎,碍于贤昭容在面前,才没好翻他一记白眼。
  楚稷旋即唤了张俊来:“传旨,晋昭容为昭仪。思荷轩上下照料昭仪有功,各赏三个月俸禄。”
  转瞬之间,思荷轩里的喜气就更多了一重。二人在房中又待了会儿,见贤昭仪精力多有不支便离开了。
  走出思荷轩,顾鸾便忍不住地揶揄楚稷:“方才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咳。”楚稷故作淡然地咳了声。
  偷听她和贤昭仪说话还被她知道了,他总归有些局促。继而越局促越想,越想又越觉得丢人。她那般进屋暗示他的时候,他正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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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宫道上,皇后一路沉默而行,听宦官来禀奏贤昭容晋封之事也没什么反应。景云多少清楚些皇后的心思,将旁的宫人屏远了些,上前轻劝:“娘娘不必这样挂心。皇上适才在纯熙宫,佳妃又素来与贤昭仪交好。乍闻她醒了,两个人一道过去瞧瞧也没什么。奴婢方才在旁边看着,佳妃娘娘对您还是恭敬的。”
  “是。”皇后应了声,却很有些心不在焉。
  景云不好再多言,又行出一段,皇后忽而道:“你说佳妃这一胎若是个皇子,本宫当如何自处?”
  景云一怔:“她便是有十个八个皇子,您也是嫡母。更何况您膝下还有皇长子,既嫡又长,大可不必怕她。”
  皇后仍是心不在焉的。
  景云的话她听进去了,却并不足以让她心安。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想的。早在进宫之前,她就设想过若有宠妃自己该当自处的问题。那时她想得简单,觉得宠妃总归是会有的,只消不动摇她中宫的地位,她就犯不上放低身段与她们去斗。
  可佳妃,好像不太一样,好像与她设想中的“宠妃”不太一样。
  她越看越觉得,皇上待佳妃怕不止是一个宠字那样简单。
  他看佳妃的时候,眼中柔和得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位天子,说话时的口吻也总随意许多。
  他亦已为佳妃做过许多事了――就拿前阵子的竹园案来说,事情一起,他就将纯熙宫守了个密不透风。满宫里都传佳妃已死,连她这个皇后都辨不清虚实,可他实则将佳妃护得好着呢。
  虽说佳妃确是清白,可那匹马到底是佳妃的。他半分也没疑过她,从一开始就拿准了主意将她护在羽翼下。
  凡此种种,皇后一细想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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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省,贤昭仪仍是不在。
  她昏迷得久了,身子弱不禁风,太医说她还需好生调养些时日才能出门。皇后贤良大度,自不在意这些虚礼,还专门着人去跟贤昭仪回了话,说大公主养在她身边一切都好,让贤昭仪安心养病,待得调养好了再接孩子回去也不迟。又说贤昭仪若想大公主了,可随时让乳母抱过去瞧瞧,大有种万事都好商量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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