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罪怪谈[刑侦]——鹿祎
时间:2021-08-12 09:35:43

  “我问他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他不肯说,只说自己过得不错。那一阵子我除了照顾我母亲就是带着他逛觅城。我的专业不是骨科,所以我想带他去美国,让业界权威好好帮他看看他的腿,看看有没有治愈的希望。但是他说他已经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没希望的。”
  “而且,我要是走了,我那废品收购站怎么办啊?”杜俊笑着对她说。这么些年过去,他天天风吹日晒的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脸又黑了许多。手也粗糙的像老树皮。可刘家妮看着他,总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装凶的傻小子。
  “废品收购站关了吧!”刘家妮说。“我带你去沪上,我给你找工作!”
  “你如今是大教授,我跟你去沪上干嘛啊?”杜俊笑得有些勉强。“人家都是养小白脸子,你干嘛?你养小黑脸子?”
  这话出口,他似乎在一瞬间觉察到了自己同刘家妮之间那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鸿沟,黯然的低下了头。刘家妮努力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强笑着道:“养小黑脸子?你怎么把我们的关系想的这么龌龊?为什么不能是正正经经的谈恋爱呢?”
  杜俊没接话。
  杜俊告诉刘家妮他在学开车,不是三轮车,是大货车。虽然他是个瘸子,开车比正常人费劲的多。但他已经给自己开了个好头,理论知识都学的不错。杜俊说:“等我把大车的照考到手了,我就跟你走。那样就算我跟着你去沪上,我也有门手艺,能养活自己,有口饭吃。”
  刘家妮高兴了起来,她拍了拍杜俊的肩膀道:“好。”
  “所以,他没有告诉你他已经肺癌晚期的事,是吗?”
  “肺癌晚期?!”刘家妮惊呆了。她摇着头,好像根本无法把这四个字同杜俊联系在一起似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尖声道。“他……他根本……他一个字也没有跟我提过……”
  “那你和他是怎么又分开的?我是说……既然你已经又找到他了,还想带他开始新生活,为什么——为什么又会……”
  刘家妮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她面如死灰:“有一个……有一个公派的交流任务要去苏黎世,我……要去……去半年……我让他跟我一起去,他……他不肯……”
  “我就让他留在觅城等我,我给他安顿了房子。他说,好,我等你回来。可后来……”
  刘家妮流着泪,喃喃自语:“他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
  此时此刻,望着米嘉莱在她面前放下的那些杜俊死亡现场的照片,刘家妮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照片上杜俊狼狈的脸。
  片刻后,女学者静静的说:“我不相信杜俊会对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下手。就算他不知道那就是我生父,他也不会下手,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也希望我们是弄错了,”叶铎说。“可惜现在种种证据都证明,杜俊极有可能就是害死李医生的元凶。”
  “已经联系交管部门查了,杜俊确实考到了驾照——就在他确诊癌症的前一个星期。但是他的驾照我们没找到。”
  韩汀的反馈让米嘉莱陷入了沉思。她望着前面正在问唐是什么时候可以把两具尸体领回去的刘家妮,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画面,让她如同灵光乍现,醍醐灌顶。
  “我知道他的驾照在哪儿了!”
 
 
第37章 
  “唐是!杜俊的尸体被送来那天,他的随身物品你都放哪儿了?”
  “在那边的柜子里。”
  米嘉莱戴上一次性手套,“哗啦”一下把杜俊尸体上找到的随身物品都倒进一个盘子里,正要去扒拉那个她印象中无意间看过一眼的东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米嘉莱烦躁的回过头,结果看到了一个看模样有些高傲的老太太吵着嚷着从外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刘家妮。
  “这是我母亲。”刘家妮满怀歉意的对米嘉莱介绍道。“她听说我生父一时半会儿下葬不了,担心我一个人在这边料理不好,就让我弟弟送她过来这边了。”
  “李济仁在哪儿?啊?你们快告诉我,李济仁在哪儿!”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嚷嚷道。眼睛不住的四处张望,到处打量。李腾飞和吴曦被吓了一跳,忙从办公室那头走过来有些胆怯的应了一声:“呃?”
  “我问李济仁在哪儿!”老太太怒道。“不是说李济仁那个老东西在这儿吗?他在哪儿?!让我看看!”
  “不好意思啊这位女士,我们这里的受害人尸体……除非是家属,否则不能……随便给人看的……”李腾飞怯怯地说。米嘉莱在老太太背后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心说小伙子啊你这拒绝未免也太……那就算是一般的地方,尸体也不会随便给人看啊!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家属。”刘家妮说。“这位是家母,我是李济仁医生的女儿。我母亲和生父离婚多年,这次听说他……去世了,所以特地赶回来。”
  李腾飞闹了个大红脸。回头去看唐是。唐是点了点头,李腾飞低声道:“那您跟我来吧。”
  老太太跟着李腾飞去尸体存放的停尸房了。刘家妮不放心,忙也跟去。唐是走到米嘉莱身旁,低头看着她在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里扒拉。米嘉莱忽然眼睛一亮,举起一个皮质的夹子道:“就是它!”
  这皮夹子比一般的皮夹子稍微大一些,说是皮夹子,倒不如说是小皮包。可若说是皮包,它又有些太瘪了。然而米嘉莱将它拿在手里捏了捏,扭头对唐是道:“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这皮夹子里头缝的有东西!喏,现在仔细一捏就捏出来了!”
  这大皮夹是从杜俊那件军大衣的怀中内袋里找到的。这么个大东西,他却天天带在身上,实在很没必要。此时米嘉莱打开皮夹子,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六七寸大的横板照片。被针线缝住四角裱在钱包内侧。
  这照片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都泛着陈旧的气息。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穿着厚厚的冬装,男的甚至还戴了耳暖,女的戴了毛线帽。两个人一齐笑眯眯的站在一棵树皮斑驳的行道树下,背景远处有觅城医大的大理石校门。
  男的是杜俊,女的是刘家妮。
  “难怪我之前总觉得刘家妮眼熟……”米嘉莱低声道。“原来我是在当初整理杜俊的遗物时,不经意间从这照片里见过她这一面。”
  只不过那时候的刘家妮更青涩一些,头发还是土气的马尾辫,前额甚至还留着不适合她的中分刘海。身上的衣服也朴素的多。一旁的杜俊则看起来比他的尸体要开心多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是纯然的幸福。穿的虽然土,但比后来监控里收破烂的样子要意气风发许多。
  “他……他竟然一直留着……”
  刘家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她呆呆地望着那张照片,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缝照片的针脚很细密,米嘉莱费了些功夫才把照片从上面取下来。夹层后面按照原本的设计应该是个带拉链的夹层。然而杜俊这个夹层的前端却没有找到拉链,因为前端被两个细小的针脚缝了起来。
  米嘉莱当时以为这是钱包的装饰设计,就没有再多看,这时候仔细一看,那针脚虽然细密端正,但看样子是手工缝上去的。唐是没等米嘉莱开口,就递给她一把小小的剪刀。米嘉莱用剪刀挑开那两个针脚,将夹子轻轻一拉,果然里面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是一本驾驶证。
  刘家妮慢慢蹲了下去,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流泪。
  唐是说:“我需要检查一下这个皮夹子上有没有残留的指纹。”说着接过了米嘉莱手里的皮夹子,招招手让吴曦准备检测指纹的东西。
  忽然“哇——”的一声,米嘉莱和唐是听到不远处的停尸房里传来了肝肠寸断的哀嚎。
  “李济仁,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你要活到一百岁,要跟我比比谁活得长吗?”里面的哭声呜咽着道。“你怎么说话不作数啊你这个老糊涂鬼!你一辈子都把心掏给你的患者,临了临了让你的患者给杀了!你!你!你这个……你这个……”
  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跌倒了。
  刘家妮如同行尸走肉般迟钝的扭过头去看那方向,蓦地反应过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停尸房,正好看到李济仁的前妻刘珊珊摔倒在地,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
  她连忙扶起老太太,一只手在老太太胸前给她顺气。
  老太太哽咽着哭着还要伸出手指着停尸冷柜里的李济仁骂:“你这一辈子,你分不清好坏!从前我就说你别干这个了别干这个了别干这个了!吃力不讨好!工资不见得多高,天天忙的不着家!还要被那不识好歹的骂!你不听,你不听啊,你有你的老主意是吗?是吗?啊?!你看看你现在!你看看你……你现在死了谁为你哭啊?没人为你哭!我刘珊珊不会为你哭!我……我……我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你掉!也就你那犟的像头牛似的的闺女,你那跟你一样不识好歹学了医的闺女会为你哭!李济仁……李济仁……我恨死你了!”
  刘家妮依偎着抱紧浑身颤抖的老太太,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米嘉莱和李腾飞花了好大劲,才总算把这一对母女劝住。
  老太太依旧是哭的止不住,一边擦眼泪一边掉眼泪道:“妮妮,其实这么多年,你亲爸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他一直……一直很关心你的学习。你当初去国外,最后还差一点钱,南南爸不肯给你出这个钱,就是你亲爸偷偷来了觅城,找到我给了我一张卡。你亲爸说他去你学校看过你了,看到你跟一个个子挺高的男孩儿走在一块儿。我说那是个追你的男孩儿,姓杜,听你说是土木系的。你爸还说他看你们挺高兴的样子。就没敢上去打扰你。因为他还记得你上高中的时候,他突然去你学校看你,结果你不认他,说他不是你爸爸,说他小时候不管你,现在来装好人。你爸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咱俩,尤其对不起你,因为你小时候他忙工作,从来没有陪过你……”
  老太太的话出口,刘家妮脸上的泪就没止住。可她只是听着母亲说完,最后静静的抬起一只手擦干了眼泪。低下头望着躺在白布下的父亲,她一言不发。
  母女二人相扶相携着走出了停尸房,老太太低声道:“你跟警察这边多通气儿,让他们快点把你爸还回来。你爸以前的老同事,好些我估计还能认出来。都通知到,还有那些一直跟你爸有联系的老病人,也都通知到。追悼会和葬礼,他们都要来。你爸是个闷葫芦,但他心里其实是喜欢热闹的。来这么多人看他,他高兴的……”
  李济仁医生葬礼那天,专案组众人悉数到场前去送别这位一生济人的好医生。意料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的,许多病人和病人家属也默默走进了李医生的灵堂,为他献上一束寄托哀思的万寿菊。李大夫的遗照悬挂在灵堂之上,温文尔雅又满怀喜悦的望着堂上众人,一如他生前那样,永远和善,永远满面春风。
  追悼会结束,米嘉莱和唐是等人同刘老太太说了些安慰的话后便走出了灵堂,准备同刘家妮告别便赶回队里去。毕竟还有一堆案子等着他们。可是找了好几个地方都瞧不见刘家妮的身影,最后,专案组众人在殡仪馆烧纸的塔林旁看到了刘家妮。她怀里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正对着面前缓缓燃烧的黄纸和袅袅升起的青烟絮语着什么。
 
 
第38章 
  “其实……你知道吗,当初你去高中看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你好好聊聊,好好说说话。可……可我想起小时候,我发烧了,想让你也和妈妈—样陪着我,你却说你有几个从外地赶来的病人要诊治脱不开身。那时候我真的好难过,我想着,人人都有爸爸,可别人的爸爸心里装着的都是自己的孩子,我的爸爸心里却没有我半寸地盘……”
  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从空中飞过,啾啾叫着。
  “想起那些,我便忍不住生起你的气。我想,如果你下次还来看我,那我就认你这个父亲。只要你再来—次,—次就好!可是……你后来再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青烟徐徐飘向早春冷冽的晴空,刘家妮慢慢往火堆里添着冥币黄纸。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跟着小百合艺术团第—次去市里表演,你答应我说会去看我的节目,可最后你却失约了。妈妈在后台等我演完,她告诉我说……你临时又被病人拖住了来不了,让她替你给我道歉。那天,我是唯——个,只有—个家长去看节目的小朋友。因为那天是周日,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到了……”
  “后来你还记得吗?我发了脾气,闹着不肯回家。我想你—定会来接我吧?可结果最后我等到天黑,也只能听妈妈叹着气,跟着她—起灰头土脸的坐公交车回家。到了家里你还没回来。—直到晚上好晚我才见到你。那天,妈妈跟你吵了—架……”
  刘家妮仰头望着天空,沉重的叹了—声。
  “小时候我总怀疑我是你和妈妈捡来的,不然你为什么会那么忽视我?后来我知道了,你只是忙而已……说不恨是假的。可时过境迁,后来,我竟然也会想念你。只是那时候我已经是成年的大人,若是再同你说什么我原谅你了之类的话,未免好笑。我不肯同你联系,因为我总觉得,是你对不起我和妈妈在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先低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泪缓缓落进升腾的火焰中。
  “你是德高望重的李大夫,你总是那么忙……这些事情,我学了医后全已弄懂。可是爸爸,为什么您当年不能再多给我和妈妈哪怕—点时间也好?只要—点点,—点点时间,让我们知道你是爱我们的,让我们知道,我们在你的心里不是不如病人,不是不如工作,我们也是你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啊……爸爸,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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