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乔乔重复。
“都说摇滚说唱很容易成为毒窝,可能也是周围环境风气的原因……”
“就是活该。”乔乔说,“环境是环境,人是人,自己不做人,就别怪环境污染。他乐队的谁不做人我都无所谓,但李星秀不能,他明知道林吾野是因为什么没了爸妈的,他去碰,死就是报应!”
乔乔说这话时,人已经到了一楼大厅,这话掷地有声,还是被听到认了出来。
那边的亲戚,乔乔也只眼熟一个林姨妈。
一群人围上来,林姨妈抓着她哭不平。
“他还我儿子啊!他弟弟没了,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他躲着我不见……”
乔乔插兜,眼神冰冷。
“你找哪位?”她说。
林姨妈语不成句,抓着她坐在地上哭。
方师兄看着实在不忍,但也不好劝。
“怎么死的是我儿子啊!”
“尸检报告要是嫌不权威,我可以让公安部出。”乔乔说,“我还想问他,好好的一个人不做,碰什么毒品!”
“我家星星我知道,从小看到大,他是个好孩子,他怎么会……”
“怎么死的是我儿子啊!我可怎么活啊!这是我家的独苗啊!”林姨妈哭的不顾形象,伤心是真的伤心,丧子之痛怎会不伤心。
乔乔不懂她来做什么,找林吾野干什么,要林吾野还她那好儿子的命吗?
混蛋。
乔乔想想就来气。
“手拿开,我要去吃饭了,医院不许非监护人探视,还是回去办正事吧,追责赔偿一个也跑不了。”
一个老太太在旁边埋怨:“你这小姑娘真是,长这么大没父母教吗?怎么说话的。你知不知道那丧门星在哪?”
乔乔笑了。
林姨妈还在哭为什么死的是自己儿子。
“你找林吾野问没用,你呢,直接去问林阿姨。”乔乔双眼喷火,“你儿子毒驾,林吾野别说毒了,烟酒不沾,你们问一问自己,真不知道理由吗?为什么死的是你儿子?因为他吸毒,没有个好母亲在天上保他的命!你们有脸问林吾野,你们有脸扪心自问吗?”
“你儿子毒驾要死自己死,拉上别人做什么?!!”乔乔说道,“你该庆幸林阿姨心善,他们全家一辈子好人在天之灵护了林吾野,没让他被你那倒霉儿子瘟死,不然我一辈子跟你们纠缠到死!”
乔乔抓着她说完,白大褂一脱,转身就走。
旁边一群亲戚七嘴八舌:“她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我投诉她!!你们领导呢!让你们院长出来!”
“对不起,她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方师兄跟个棉花似的,说出的话却特别拱火,“她不归我们管,她领导是公安部的,我们也请不来,不然你们去她单位投诉,我想公安部问明白了,肯定会主持公道的。”
第44章 回家
一周后, 乔乔接林吾野回家。
方师兄跟护工找人照料着把林吾野安顿上车,林吾野全程的表情在酸与感激间反复横跳,他那家中正夫的气场都要延展开了, 就见方师兄敲了敲驾驶旁的玻璃,弯腰对乔乔说:“胡桃跟我说收了个快递,一看就是你送的,下次别送你们贵重的。”
“给孩子玩的。”乔乔说。
林吾野收敛了几分,聚精会神听关键信息。
“她才两岁, 会个屁, 那不都给她妈玩了。”方师兄道。
“就是给胡桃的,不然你以为?”乔乔笑着摇上了窗, 在方师兄的指挥下离开了医院。
“今天是个好日子,晚上想吃什么?”乔乔问。
林吾野先咽下好奇, 问她:“你学会做饭了?”
“想什么呢。”乔乔说,“你现在报菜名, 我叫外卖。”
林吾野笑了起来, 又觉得笑得身上疼, 微微调整了姿势,问乔乔:“胡桃……是谁啊?”
他其实疯狂想确定的是, 你这个方师兄结婚了吗?
“我小师妹。”
林吾野想知道的重点乔乔愣是没提。
林吾野:“啊……小师妹。”
乔乔瞄了眼后视镜中的林吾野,他坐在中间的那个缝隙前, 偏副驾驶方向一些,满脸紧张地看路况,同时又心事重重。
乔乔决定做个仁慈的女朋友:“方师兄你应该没忘,他俩实验室结识, 萌生了一种超越实验的感情, 没毕业就结婚了。”
林吾野彻底舒服了。
静了不到三秒, 他往前倾着身子,悄悄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你开首演的那年。”
林吾野怔住。
“感觉……我错过了好多。”林吾野说。
“也不多,就是平时的吃饭睡觉,大事没几个。”乔乔说,“对了,我见过主席,这个必须要跟你小小的炫耀一下。”
林吾野笑了,也顾不上疼,又往前挪了挪,靠在她的座位旁惊呼:“真的?!”
过了会儿,他说:“啊,是书记到学校参观见的吧。”
“不是。”乔乔说,“是在大会堂见的,我跟我老板还有我们的老师尊,祖孙三代一大批都在场。”
“专题表彰?”
“差不多。”乔乔笑。
“什么时候啊?”林吾野问。
“你在长沙开演唱会的那天,就那次我没去。”乔乔说,“算是年末集体表彰,我是沾了刚入职的光。”
“我都没仔细问你,你……考进去的公安部吗?他是怎么个考核机制?”
“我是内推。”乔乔说,“没办法,我年轻又优秀,想不瞩目都不可能。”
她轻轻笑着,车拐进了一个住宅区。
“租的房子吗?”
“想什么呢。”乔乔又笑了起来,语气小小的自豪,“我国家优秀人才,国家给我的入职福利。”
“这么好的吗?”
“有一个福利你没赶上。”乔乔说,“咱俩当年要是把证扯了,你工作就解决了。”
“带家属吗哈哈哈……我能进去干什么?去你们单位食堂做饭吗?”
“会看配偶学历和专业具体做安排,但不是我们单位,你的话,可能就是兄弟单位机关内图书馆,文职之类的,大概会是这种活,我没问过。”
“那应该不错。”
“嗯,可惜你赶不上了。”
“那我现在跟你结婚来得及吗?”林吾野问。
“哈哈哈哈……机会就一次,没有了已经。”乔乔说,“你没看到当时我的抢手盛况,连我另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师妹都馋的想跟我立地成婚。”
“你的师妹们肯定也都很优秀,可以自己找到更优秀的工作。”
乔乔停了车,转头看了眼林吾野。
“确实。”她摘掉安全带,吻住了林吾野。
“以后做什么以后再考虑,现在,我们把肚子填饱。”
她扶着林吾野上楼,从地下车库到电梯口,还需要走三百米,途经三个台阶。
到了电梯口,乔乔抹了把汗,说:“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姑娘,我二十七了。”
“我二十四的时候还长个了。”乔乔道。
“……真的?”林吾野又不知真假了。
乔乔道:“真的,我去牵引了下颈椎,长了一厘米。”
“……□□了?”
“六五了。”乔乔转了转脖子,挡住电梯门,扶着林吾野进去,“但第二周就打回原形了。”
林吾野笑,一笑胸腔有震动,肋骨处就疼了起来,他捂着胸口笑出一头汗,却莫名觉得踏实。
电梯四壁光滑,微有朦胧的映像,林吾野偶然间抬头看到自己,沉默了好久,道:“我就这幅模样?”
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看过自己的脸了,现在,他脸色灰白,眼神疲惫无神采,头发被医生削了,惨不忍睹。
乔乔转头看了眼,抿嘴一笑。
林吾野说:“你要不是念旧情,我怕你看我一眼就得跟我再分手。”
“病了会损容,五脏六腑牵一发动全身,身体是个相关联的系统,你遭了这么大的罪,自然没之前有精气神……但你中秋晚会上是真的好看。”
“颜值巅峰。”林吾野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自己现在病恹恹的枯萎模样。
“没关系,没几天就能把你养回来。”乔乔说,“马上就能焕发颜值第二春。”
她打开了门,让林吾野进去。
开了灯,屋里收拾得很有乔乔的风格,就是那种,装修了,但也没装修,各种家具摆设都是线条直且简单的。
两室一厅,阳台面积大,很舒服,尤其是屋子里乔乔的味道,开门后,林吾野就闻到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味道,每家人有每家人的味道。
人走到哪里,就会把家的味道带到哪里。
林吾野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如此让自己心安的味道了。
身体比他的情感先放松,外卖还没到,他就在和乔乔的聊天中睡着了。
乔乔拿了外卖,分好了碗,刚要去叫醒他,林吾野惊跳了一下,自己醒了。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乔乔,茫然空洞。
“我。”乔乔说。
林吾野正常呼吸了。
乔乔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把筷子放在他手上。
林吾野说:“梦到……他们在哭。”
他没说是谁,可能说的是李星秀,也可能说的是哭李星秀的人。
“吃饭吧。”乔乔说。
“我姨妈……”
“调查取证结束了,前天把遗体火化,人都回去了。”乔乔简单概括,“我今天跟岁峥嵘说接你回来了,他明天来看你。”
“他没事吗?”
“嗯,他该做的调查都结束了,写了检讨书。”乔乔一边剔鱼刺一边跟他讲乐队成员的情况,“基本上案情明朗了,你那几个乐队成员是陆陆续续通过不同的渠道染的毒,李星秀跟你们乐队年纪小的那个是经纪人提供的,靠这个赚了不少。”
乔乔把鱼都扒好,鱼刺整整齐齐一排丢进垃圾桶,鱼肉分两份,推给林吾野一份,问他:“要帮忙吗?”
“我自己可以吃。”林吾野回答。
“这时候你可以装作不行。”
林吾野有点心动,犹豫着要不要放下筷子:“真的啊?”
筷子碰到碗边缘的刹那,乔乔的鱼肉已经喂到了他嘴边。
林吾野张开嘴,咬住了她的筷子头,笑眯眯不松口。
他太开心了,一种漫无边际的开心充盈着内心,自己都不知道理由。他坐在地上,后背倚靠着沙发,仰着脸咬着筷子笑。
乔乔没有松手,也没让他松口。
她等林吾野笑完,凑上去吻他。
饭不吃了,乔乔改变了顺序。
林吾野躺在地毯上也还是在笑,茶几和沙发之间有一道窄窄的地毯缝隙,他被围堵在那道空间中,身上是乔乔。
林吾野望着乔乔,终于笑饱了,眼睛里也有了亮光,细碎的闪烁,像揉碎的泪光。
他问乔乔:“想怎么睡我?”
乔乔精神一振,直起了身,还不待她回应,林吾野自己害羞了,单只胳膊盖着脸,若非活动空间有限,他现在就左右翻滚了。
“啊呀……这话不是我说的。”
“自己说出来就不要害羞!”乔乔去拉他的手。
“睡吧睡吧睡吧,想怎么睡都行。”林吾野又笑了起来,说道,“想开了想开了,年纪大了,心胸广了,不仅不怕了,也不觉得奇怪了,反而还有点好奇。”
乔乔解开了他的扣子。
林吾野忽然回味起了从前,默然好久,问她:“诶……我们睡过吗?”
他已经忘了他们的第一次,仿佛那只是他年少做的一个梦,现实是他从未得到过乔乔。
“不重要!”乔乔说,“今晚过后,我保准你到了九十九,什么事都忘了,唯独还记得今晚。”
“为什么如此有自信?”林吾野问,“有什么奥妙吗?”
“因为你会体会到一整个漫漫长夜的……我爱你。”
事实证明,乔乔没有夸大。
林吾野清楚记得自己被睡的每一个感受,他还哭了,不是乔乔把他弄哭,而是他在过程中的某个很平静的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被拥有,被她喜欢,心就有了乐土,不再茫然不安。
“我好喜欢你啊……你能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并非他经过思考后说出来的,而是情感堆积在一起后,流着泪,近乎灵魂本能发出的声音。
乔乔摸着他头发,问他:“后悔吗?”
林吾野情绪溃不成军,拼命点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分开那么久……那么久——”
他好委屈。
那晚,天气凉爽,窗台吹进来的风很多次吹凉了两人身上的晶莹,很多次,他们蜷在一起,像依偎着取暖,像抵御着寒风。
“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乔乔的头发垂在他的身上,注视着他为情而动时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