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夏如茵再迟钝,也觉得不对了。马儿本不该无故受惊,方才车帘也根本没有晃动到能让淑贵妃看清车厢里情况。这个女人,似乎是知晓她存在,就冲着她来的……
车厢外的申怀玉也有片刻沉默。他没法当众欺骗淑贵妃车厢中没有旁人:“的确是有一名朋友,但这位姑娘体弱,不能见风,是以不能出来给贵妃请安,望贵妃见谅。”
淑贵妃的声音缓慢朝这边来了:“哦?原来如此,那本宫便上马车看个究竟吧。”
她的声音到了马车外,竟是真要上马车。她如此身份,根本没人敢拦。事已至此,申怀玉只得道:“怎能劳烦贵妃娘娘大驾,还是让她出来吧。”
申怀玉掀开车帘,朝夏如茵道:“夏姑娘,你且出来一下。”
夏如茵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她深深呼吸,逼迫自己镇定,这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淑贵妃仪容端庄立在她面前,身后有数十名侍卫侍女。夏如茵跪拜道:“见过贵妃娘娘。”
一根冰冷的手指落在夏如茵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淑贵妃注视她,嘴角微弯带笑,眼底却一片冰冷:“倒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
她施施然收回手,抚了抚额边云鬓:“本宫看你很合眼缘。正巧本宫那贴身侍女出嫁了,本宫身边差一个人伺候,你便跟着本宫回宫吧。”
夏如茵脸色变了。一旁的申怀玉上前一步:“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已经出嫁,又不曾伺候过人,实在不便入宫。”
淑贵妃便冷了脸:“申公子这是何意?本宫想要个婢女,都没资格了吗?”
申怀玉一声轻叹,笑了:“娘娘,你身后那位,可是随侍陛下身旁的大内第一高手于公公?”
淑贵妃冷冷道:“是又如何?”
申怀玉便挡在了夏如茵身前:“那怀玉斗胆一问,是娘娘想带她入宫,还是陛下想要她入宫?”
淑贵妃面色一沉:“放肆!本宫想带她入宫又如何?陛下想要她入宫又如何?轮得到你管?”
申怀玉声调无波:“那恕怀玉不能从命。”
这话出口,暗卫们便行到了申怀玉身旁,与淑贵妃对峙。淑贵妃冷笑连连:“好!好!不亏是申皇后的弟弟,竟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申怀玉也笑:“娘娘这罪名可大了,怀玉只是心存疑虑,想向陛下询问一二罢了。若这是陛下旨意,怀玉定会亲自将夏姑娘送入宫中。”
他将夏如茵扶起:“茵茵,你回车厢等吧。”
淑贵妃一声厉喝:“于公公!”
气氛一触即发,夏如茵颤抖着,手脚并用往马车上爬。她掀开车帘准备进车厢,却听见申怀玉一声惊呼:“小心!”
夏如茵本能扭头去看,便见那于公公朝暗卫们甩出了一个圆球!那圆球砸在地上,腾地冒起巨大烟雾!街道上一时都被烟雾弥漫,夏如茵只觉头脑眩晕,失去了意识!
她再转醒时,听见了瓷器碎裂声。有个男声恼怒骂道:“……朕让你悄悄将她带进宫,你这是悄悄?你迷晕了一整街的人!弘儿是个废物,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废物娘!”
一个女人的声音哀哀响起:“陛下,臣妾也想悄悄啊,可那申怀玉公然抗旨,臣妾实在是无法啊!臣妾若是与他们在大街上打起来,不是更闹得人尽皆知?迷药至少速战速决……”
夏如茵便明白了,她已经被带进了宫中,这是皇上和淑贵妃在说话。皇上这般爱惜名声的人,定是想不引人注意将她弄进宫,可淑贵妃事情没办好,皇上很生气。
皇上重重喘了几口气:“事已至此,将来那肖乾领着朝臣追究起来,朕少不得要责罚你。”
淑贵妃哽咽道:“只要能替弘儿报仇,臣妾不怕责罚!”
皇上这才平缓了语气,却是怀疑问:“你确定这女人是肖乾的意中人?”
淑贵妃赌咒发誓:“确定!秋狩那时,肖乾替这女人出头,为她揪出了夏夫人下毒的旧事。臣妾当时路过看见,便觉得他对这女人不一般。男女之事上,臣妾的直觉从来不曾错过!”
所以……她被皇上和淑贵妃盯上,并不是因为哪里漏了马脚,而是因为淑贵妃女人的直觉?夏如茵心中惊惶,不知道这两人要如何利用她对付肖乾。她听见皇上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此人若是有用,便留在你身旁牵制肖乾,若是无用,便直接杀了。”
淑贵妃应是,似乎吩咐了谁什么,便有人朝着她行了过来。夏如茵绷紧了身体闭着眼装晕,却感觉有人踢了她一脚,而后重重拍打她的脸。
夏如茵痛得睁眼,便见到了一个老嬷嬷。老嬷嬷粗暴拖起她,提着她就朝殿外行。夏如茵身体在地上撞了几下,拼命站起,跌跌撞撞跟着她走。她被带去了偏殿,换上了侍女的衣裳,关在一间小屋里。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终于听见了声响。房门被打开,淑贵妃站在门口,冷冷俯视她:“站起来,跟本宫走。”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去见你的相好太子哥哥。”
夏如茵蜷缩在地上,强撑着勇气和她对望:“贵妃娘娘,你怕是有所误会,我的相好并非太子殿下,而是他身旁的暗卫暗九。”
淑贵妃一声嗤笑:“你相好究竟是谁?本宫自会分辨。”
便有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夏如茵,将她拖了起来。初时那老嬷嬷在旁道:“娘娘,可要教训她一二,免得她不懂规矩。”
淑贵妃便真笑了:“在这里教训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当着那贱人儿子的面教训!”
夏如茵听她们这般旁若无人商讨,心便沉了下去。皇上说她若是有用,便留她一条命,但看淑贵妃这态度,似乎不论她有没有用,都是死路一条。不然她们不会这般毫无顾忌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被架着行出了房,心中茫然不知所措。这完全是她认知能力范围外的情况,夏如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殿内,那个熟悉的身影。金色面具,华贵蟒袍,是她的殿下。
夏如茵心中忽然便镇定了。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下的境况,但她知道,她要拼尽全力好好活下去。肖乾也看见了她。夏如茵感觉他是想上前的,但他不敢表现出对她的重视。他刻意收回了目光,垂眸而立。夏如茵便也低头不再看他。
淑贵妃端着一蛊汤,笑意盈盈立在殿门口:“陛下,臣妾来给你送碗灵芝汤。”
皇上的目光在肖乾和夏如茵身上来回扫过,应道:“爱妃有心了,坐。”
淑贵妃便将那碗汤放在了书桌上,坐在了皇上身旁。侍女们将夏如茵架在淑贵妃身后,夏如茵努力自己站稳了。皇上端起汤碗,拿着勺子轻缓搅拌:“乾儿,邬指挥使那事,上午段将军已经和我说过了。他约束下属不利,影响很不好,的确是该削职。”他喝了几口汤,放下汤碗,语气和善:“朕知道他是你的人,不发落他便是。将他调离京卫军,在其他地方另领个职。”
肖乾垂着眸,一直不曾抬起眼。他沉声道:“京卫军那镇抚今日会控制不住杀人,都是因为段将军接手京营军后,几次三番挑衅苛责,行事太过偏颇,士兵们积怨已久所致。杀人的确是那镇抚不对,父皇要责罚他,儿臣绝无意见,可邬指挥使这些日一直在努力约束属下,责令手下不得闹事。儿臣认为削邬指挥使的职不妥。”
皇上便看了淑贵妃一眼。夏如茵忽觉不好,便见淑贵妃突然站起,转身朝她就是一耳光!
侍女们适时松开了夏如茵,夏如茵便被打得摔在了地上。她的脸火辣辣地疼,眼前冒金星,扶着地板直不起身。肖乾终是看了过来,一看之下,立时便克制不住了。他朝夏如茵奔去,可有几名侍卫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淑贵妃厉声道:“不要脸的东西!我不管你入宫前是什么人,可既然呆在本宫身旁,便要管住你自己!当着陛下和本宫的面,挖空心思勾引太子殿下,你是嫌本宫不够丢人吗?!”她命令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掌嘴!”
侍女和嬷嬷便上前,拖着夏如茵扔去了殿门外。皇上端起汤碗,又喝起了汤,仿佛忽然悠闲了起来。便听肖乾道:“住手!”
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夏如茵昏头昏脑去看,很想让肖乾不要冲动,不要落入了皇上和淑贵妃的陷阱。可她根本说不出话。而肖乾直视皇上开了口:“父皇,儿臣思量再三,觉得邬明轩在今日这事上的确难辞其咎,父皇削他的职,儿臣绝无异议。”
皇上也不料他就退让了,意外看夏如茵一眼,对此人的重要性有了重新评估。他放下汤碗,颔首道:“如此,甚好。”又朝淑贵妃道:“爱妃何必这般动怒?这姑娘既然是今日才入宫的,自然是不清楚宫中规矩。你且将她带下去,好好管教便是。”
淑贵妃应是,这才告退,带着夏如茵离开了。夏如茵浑浑噩噩被人连拖带拽,回到了淑贵妃宫中。侍女们将她扔在地上,淑贵妃脚边。淑贵妃哈哈的笑声在屋中回荡:“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夏如茵听着那刺耳笑声,愈发感觉胸口闷得难受。地面很凉,夏如茵心中模糊想,不能躺着,会生病的。在这里生病……也不知淑贵妃会不会给她医治。没有医治,她不准便会死了。她不能死……
淑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恨声道:“嬷嬷,拿药来!”
她身旁的老嬷嬷便去衣柜中翻出了一个瓷瓶,递给淑贵妃。淑贵妃躬身打量夏如茵,将瓷瓶凑在夏如茵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如茵不想知道,但她能猜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淑贵妃拔出瓶塞,笑得开怀:“这是星罗汁和丹榴做出的药丸,听说,这两样东西搭配在一起,是□□。”
她慢条斯理道:“还要感谢你那夫人给了我启发,让我做出了这等好物。现下我就让你吃下去,等过几日……你便会毒发身亡。”
她将瓷瓶递给嬷嬷,嬷嬷倒出一颗药丸,准备给夏如茵服下。死亡的危机逼得夏如茵撑起了身,她断断续续道:“娘娘……你若杀我,陛下会不高兴的……”
淑贵妃仰头哈哈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高兴?!他何曾高兴过?!申家那贱人对他干预过多,他嫌人挟恩图报管太宽。我温柔逢迎不问政事,他又嫌我没用帮不上忙!”那笑声再次中断,淑贵妃阴鸷道:“他想用你牵制肖乾,我却只想报仇!肖乾害死了我的弘儿,我也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他这二十年都没找过女人,一定对你用情至深,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得知你死讯时悲痛的模样!”
淑贵妃面色狰狞扭曲着,双目燃着疯狂的光:“而且,你几日后才死,谁能说你是死在我手上?毕竟,夏姑娘本就体弱,受惊之下染病身亡,陛下又能拿我怎样?”
她坐直身昂首,高高在上俯视夏如茵:“嬷嬷,给她喂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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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完结章(下)
时至此刻,夏如茵才终于明白了肖乾说过的那句“孤暂时还不能给你名分,离孤太近,你会遇到危险”是何意。两名侍女将夏如茵拖起,禁锢住她,嬷嬷一手拿着药丸,一手掐住夏如茵下颚,就想将那药丸强行塞进她嘴里。夏如茵眼睁睁看着那药丸越来越近,求生欲让她的头脑从未有过地飞速运转。她想,如果是肖乾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药丸塞到了唇边,夏如茵终于抓住了一句话“你几日后才死”。她拼力挣开了嬷嬷的手,急急道:“娘娘,我吃下这药,即刻就会暴毙!”
淑贵妃冷漠看她,没给反应,夏如茵心坠到了谷底。嬷嬷看了看淑贵妃,再次掐住了夏如茵,却听淑贵妃道出了两个字:“等等。”
嬷嬷和侍女松开了夏如茵,夏如茵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淑贵妃缓声道:“这分明是慢性毒药,为何你即刻就会暴毙?”
夏如茵感觉冷汗都浸湿了衣:“娘娘……你当太子殿下为何会这般看重我?因为我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淑贵妃眉头皱起,看夏如茵的目光中都是怀疑。夏如茵不敢放松与她对望。感谢她曾经努力欺骗肖乾,如今倒是练出了几分演技:“这毒药对正常人来说,的确不会即刻发作,可我本就体弱,又有孕在身,在太子府时都是小心调理着的,吊住一条命。你若是现下便让我吃了这毒药,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一定会流产。我这身子骨,若是流产,只有死路一条。”
淑贵妃沉默片刻,忽然道:“不可能。”她的目光如毒蛇盯住夏如茵:“既然你身体不好,你那太子殿下怎么舍得就让你怀孕?你在骗我。”
夏如茵强撑着不露怯,拼命解释:“太子殿下的确看重我,可我们都年轻,一不小心就、就过了界……如果我没身孕,太子至于看不得我被扇一个耳光?他见我摔倒,冲上来想扶我,他是怕我腹中的胎儿不保啊!”
淑贵妃便又犹豫了。她的确没见过似肖乾这般宠女人的,因此觉得夏如茵说得可信。于是她对嬷嬷道:“传太医。”
嬷嬷领命出外,夏如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敢说这番话,是赵老大夫曾说她现下的脉象还极虚,怀孕都摸不出喜脉,叮嘱肖乾千万不要乱来。她只能祈祷赵老大夫医术过关……
太医很快赶来,为夏如茵把脉许久,果然朝淑贵妃道:“娘娘,这位姑娘脉象极虚,微臣实在判断不出是否有喜。”
淑贵妃阴郁应了句“知道了”,令太医退下。她盯着夏如茵也不说话,夏如茵不知道这个女人还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可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侍卫急急道:“太子殿下,你不能进去!”
肖乾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贵妃娘娘,儿臣特来向你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