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深知,即便想要船队运货,也得培养出心腹之人随行才是,否则光是大撒把花钱,最后赔的底掉也不足为奇。
那些大船队上的管事都是世家大族的家奴,他们无法生出二心,哪怕会贪墨也不过是从大缸运到小瓮,不会伤筋动骨。
乔欢敢现买了船出航,没人盯着的话,缸都会被人搬走,别小瞧了这些‘古人’,心眼子一点都不少。
到了冬天,乔欢庄子上出的菜蔬赚了大钱,都不用放在铺子里卖,好几家富户大族派了管事去庄子上拉菜,还都得先交定金,否则就没你的菜吃。
至于养殖的鸡鸭猪羊,也有很好的销路。
那时候乔欢舅舅是个基层干部,每天捣鼓的就是如何让村民勤劳致富,养殖那是基本要求。
不搞特种养殖的话,一般也就养些鸡鸭牛羊,小时候还有养猪户,后来为了环境卫生,小型养猪都取缔了,只剩下大规模养猪企业。
舅舅家不养,但是因为工作原因,养殖方面的资料书籍很多,暑假寒假去外婆家玩,乔欢没少看这些书籍资料,甚至还会跟着舅舅一起跑乡下养殖户家走访。
这些记忆成年后的乔欢都不大想起,没想到穿越后却历历在目。
温棚和养殖知识就是这样来的。
乔欢也没搞什么现代化养殖,就是自己配了些饲料,还有在饲料里加了些药,如今这些东西都是纯天然,这么一弄,她庄子里养的牲畜就格外健壮。
她还弄了几个菌菇大棚,种些银耳,木耳,猴头菇,羊肚菌,茶树菇什么的,这些‘山珍’被她鼓捣了出来,采下来弄成干货,价格也可观的很。
就着几样,在原州短短一年多,乔欢就赚到了不少银子。
过年时,她给海棠茜草做衣服的料子用的都是锦缎皮毛,便是帮厨的庆嫂和那三个干粗活的杂役也没亏待,一人一身厚厚的棉衣,还有五百文过节费。
阿桂等人拿的和海棠茜草一样,只阿桂不穿锦缎衣服,他道“我们只是下人,不用穿这么好。”
乔欢知道阿桂谨慎,也感念他的谨慎。
但是她没办法要求别人也这样,都是锦绣手底下的奴仆,她得到了身份证明就成了有名有姓的主人,海棠他们依旧是奴仆,虽然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此一时彼一时,安逸了一年半,乔欢也不敢担保如今海棠他们是怎么想的。
今年过了年,乔欢试探的说想要给海棠和茜草放掉奴籍,海棠还是不愿意,茜草却有些踌躇。
乔欢去找阿桂,阿桂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还是如此,“我们不是全换人,离了这里也守不住财,还不如跟在主子身边。”
乔欢赶紧道“我不是你们的主子,而且,你也该问一下石头他们的意见,或许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呢?”
阿桂坚定道“他们都听我的!”
乔欢也就没再坚持,她心里也知道,一旦他们分开,她就得想办法离开原州,否则无法保证他们中间有人能守得住这个秘密。
虽然说这个秘密说出来谁都得不着好,可是告密者总能得到一些优待,乔欢也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他们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不是因为彼此感情好所以一起逃命,而是因为不得已才扭在一起。
等到日子安稳了,每个人的心思便也不尽相同,简单说就是同患难容易,共富贵就难了。
算下来把除乔欢之外的人都宰了是最正确的做法,死人才能永久保守秘密,电视上都这么演。但乔欢不是杀人魔,做不到这一点,她连想都不敢这么想,当初杨荆这一行人乔欢都没下得去手。
过完年,港口那里出了一件事,一个船队破破烂烂的回来了,据说货物丢了不少,船员死伤的也多。
这种事一年到头都不少,远航能顺利回来都要看运气,大海翻脸的时候谁都无可奈何。
假如这船队的东家是个世家大族,这些损失人家也受的起,偏这个船队明面上确实是本地小世家袁家的船队,实际上却是袁家旁系一个庶出子弟跟风,弄了私房钱整了几条船出来。
假如顺利,这袁家庶子能阔绰一番扬眉吐气一下,现在就成了血本无归。
家中也不会替他擦屁股兜底。
袁家是个小世家,但是既然叫世家,那枝蔓便也不少,这个旁系庶出子吃了亏也不敢嚷嚷出来,就只能自己吞下。
对他们这些世家子来说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银钱,派出去的家奴有死伤也不过是抚恤一下,那些船员水手就惨了,他们出海时签了契,这种契约等于生死契,货物船只平安回来他们能拿一份报酬,这份报酬也丰厚,家中半年甚至一年的开销都有了。
假如遇上天灾没了命,那也只能自己承担。
那袁家子这次赔了一大笔钱,正在恼恨,家奴不必说,为了以后收买人心一定要抚恤,这些船员水手就与他无干了。
原州缺什么都不会缺水手船员,又是签了契约的,关他何事。
有人要问了,出海当然是用自己的船,为什么会雇佣别的船只和船员水手?
那还不是本钱不够才这样啊,世家大族财大气粗才养得起船队,次一等的富户就会雇佣船只,只花雇佣费,不用养着船队。
还有很多富户会联合几家一起雇佣船队出海。
原州也有很多船老大手里掌着船只接受雇佣出海,不用为奴,赚的钱也够花,多好。
这种灵活的出海方式造就了原州的热闹。
话题扯回来,这支船队折了手,主家自认晦气,那些死亡受伤的船员水手和家眷就凄惨了。
如今这世道也没什么保险,出海本就是奔命,如今运气不好,怨不着老天,只能自家受着。
其实这种事在原州也不少见,一整个船队出去,全军覆没的也有。
家中薄有积蓄的遇着这种事还能抗一段时间,要是等米下锅的人家,那就是灭顶之灾,人市上顿时就热闹了几分。
乔欢因为一直在港口转悠,这事也就听闻了。
她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听到那些船员家眷有的都在卖儿卖女,就信步去了人市。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照乔欢看,不幸的家庭一多半都是因为没钱。
网上曾经流行过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人市上每个奴隶都有一段悲惨的过往和身世,说到底大部分不还是因为没钱么。
阿桂机灵,知道乔欢一直关注这件事,就早打听了那些船员家眷买卖儿女的地方,直接带了乔欢去看。
第11章 、宫女怨十一
买卖人口也分种类,牙行也有官牙和私牙,官牙一般负责罪犯家眷的发卖,私牙就负责民间人口买卖。
当然也有家人自己插了草标出来买卖的情况,这种除非价格低,一般卖不掉。
主家买人也不想以后牵扯麻烦,世家大族更是有不少家生子,除非不够用才会买人。
有牙行担保的买人也放心些,最起码牙行还会培训一下,把人的傲骨给磨掉,教上一些必须的眉眼高低,那种私下买卖就怕买回来的人不驯顺。
奴隶买回来是要他干活服侍,可不想买回来个懒馋兼具,还会兴风作浪的回来。
那些船员家眷卖儿卖女就没经过牙行,自己把孩子拎来人市,头上插个标就行了,问题是这样没人买。
那些牙行经济也不拦阻,就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心里门清,这种铁定卖不掉,真有冤大头买下来,过几天也得后悔,除非把人远远带走。
这里混的人都知道,人家没成心想卖儿女,就是家里过不下了没办法,就想找个本地的把孩子典押一段时间,等家里能周转了再把孩子接回去,可谁是冤大头?
真正过不下去的已经把孩子交给牙行了。
像那没了一条胳膊但捡回一条命的苗刚,他女人为了把当家的救回来,就把儿子交给了牙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能当个大人用了,牙行给了苗刚女人二十吊钱。
苗刚还有个闺女,原本是要把闺女卖了的,还是这小伙子自己出面留下了妹妹,“阿花年纪小,也卖不到几个钱,卖我!能多筹一些钱,而且我记得家,以后干活利索勤快了,我想主家也不会阻我回来看看,娘,别卖阿花!”
妹子才十二三,卖掉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可原州的人市也属于饱和状态,就是有人过来买人,一般要的也是苦力,就是那种壮汉,世家大族不轻易买人。
苗家大儿子虽说已经十四了,毕竟还是个孩子,问津的就少。
牙行经济倒是不急,过几日卖去船行,当个水手也成。
船行里水手是一直要的,就是卖去当水手,这价钱就不高了,还不是看在苗刚的面子上,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高的价格收下,牙行经济端条长凳坐在屋檐下剔牙,漫不经心的看着想着。
乔欢看了一圈,那几个自己插标买儿女的她问都没问,过来这么多年了,有些猫腻她也明白,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锦绣的财物也有数,更有底,买了房买了地,又折腾了那些大棚养殖什么的,还得吃喝花用,虽然也有进项,到底剩下的也不多了,好些有楚宫标志的物品又不敢出手。
贸然买这些年幼的孩子回去干吗?单养着也得花钱啊。
而且那些水手家眷都是地头蛇,乔欢是外来户,她发善心把人孩子给买下,以后人家上门闹,谁帮她?
现代社会遇着胡搅蛮缠的人警察都没办法,如今的社会就更别说了。
她是有想法,可也没想自己坑自己。
阿桂此时低声道“那个船队领头叫苗刚的,没了一只胳膊,在家养病,他媳妇把大儿子卖到了牙行。”
有牙行担保,这人就能买下。
乔欢让阿桂领着顺脚就走进了牙行铺子。
人家牙行经济的眼睛有多毒,一看就知道这位属于小富水平,身上的穿戴和跟着的下人就体现出来了。
这种人家买人不会多,但会精挑细选。
经济就笑着上前招呼,当然不用乔欢上去和人搭讪,阿桂就主动迎了上去。
两人说了一回话,那经济面露惊讶,倒是没说什么,回头把苗刚的儿子给领了出来,是一个矮个子男孩,皮肤有些黑,很是拘谨,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那经济就说了,“苗家那是遇上坎了,否则真不到卖孩子的份上,这孩子的爹没了胳膊,受了伤,现在还在调养,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就他一个顶梁柱,那媳妇和老娘就不能撒手看他没了,只能用孩子换了药钱,孩子老实肯干,您若是有意,我也不多要,三十吊钱人您领走,有什么问题我们牙行兜着。”
乔欢笑了,“看您说的,人要是不好,我一准给您送回来。”
这意思就是人看上了,但要是不满意或者有什么牵扯不清,那就要退。
经济赶紧拉扯这孩子,“还不快见过主家,以后勤快些,眼里要有活。”
那孩子就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然后低头站到了一边。
阿桂就去付钱,如今买卖用的都是铜钱,很少拿着银子买卖,三十吊钱也有一大簸箩,付了钱还得去衙门办手续,这些都是阿桂忙活,乔欢可以回家了。
穿越到了这里,乔欢才知道古代的户籍和现代完全不同,籍贯不是指的你住在什么地方,属于哪里的人。
籍贯指的是你的身份地位,士农工商不单单是阶级划分,那是一个人地位的划分。
乔欢顶替的乔氏,籍贯是农,那就高于工籍匠籍的人。苗家就是匠籍,所以家中也没有地亩田产,一家老小都指着苗刚出海赚钱过日子,苗刚出了事,一家子的天就塌了。
如今这位小伙子就要入奴籍了,入了奴籍天生矮人家一头。
小伙子叫苗大力,跟着阿桂回了家,乔欢让阿桂带一带,也没说具体干什么。
乔欢带着一帮子宫女太监在原州落户快两年了,起先大家都惶恐,乔欢做个领头人都没意见。
如今安稳日子过了这么久,海棠和阿桂倒还好,就是那个叫石头的小太监也愿意听阿桂的话,做事当差稳稳当当。
茜草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慢慢就骄矜起来,明面上乔欢是主其他人是奴,海棠把分内事干的妥妥当当,茜草就慢慢变得惫懒起来。
在她看来,乔欢和她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能让她服侍,不过海棠和阿桂还有那石头愿意围着乔欢,茜草就觉得势单力孤,于是就牵扯了另外两个太监,他们成了一伙。
成日里他们也不干活,就这么袖着手吃香的喝辣的,指挥那几个杂役干活。
这么一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就古怪起来,海棠和阿桂私底下骂了他们,茜草挺身而出,“她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我们是……那什么才让她充了主子,你们倒好,铁了心当起了奴才,我们可不愿意,好不好的一拍两散才干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买田买地算是大家都有份,新买的那个孩子干嘛使唤,跟着阿桂又干了些什么?整日正经活没见干,倒要养着他。”
“买他养他的不都是大家的银子钱,偏她一个人花的高兴,打量我们都是聋子瞎子不知道呢,那奴胚的爹如今还在床上卧着,她带着人去看了几次?听说次次都给钱给粮,还给寻医问药,问过我们没有?”
乔欢知道苗大力的爹是船员的船头,就特意探望了几次,看到苗刚因为缺医少药在苟延残喘,就出手资助了些,自然赢得了苗家人还有苗大力的感谢。
乔欢干这些并不是为了做慈善,她希望把苗刚收入囊中,这位手里还能拉起一些人手,这些人乔欢很想派上用处。
这种事急不来,只能一点点办,没的你给了个甜枣人家就愿意替你赴汤蹈火啊。
不过乔欢给苗家的已经不是甜枣这么简单,她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苗家卖苗大力的钱像水一样不经花,苗刚是船头,那些船员虽是自己签了契约,生死自负,苗刚却不能不管不顾。
他刚刚清醒过来,就知道好几家兄弟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哪怕自家也卖了大儿子,他还是让把卖儿子的钱一大半拿出去救济了别人家。
剩下的家里要用,自己也得吃药,就越发捉襟见肘起来,乔欢带着苗刚来的时候,苗家断炊已经两日,苗刚婆娘已经绝望了,抱着小儿子在发呆,一边女儿也是木木呆呆的。
婆婆拖着老弱的身子去城外田地里捡别人家收剩下的麦穗去,家中的吃食全是码头上人家不要的死鱼烂虾。
屋里一股子腥臭味。
乔欢等于是把这一家子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苗刚的身子也日渐好转,苗大力给乔欢磕头磕的额头都青了。等到海棠把茜草等人的行为告诉她,且恼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要不是你,我们全都没了命,现在倒开始争起了钱财,不知死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