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荣乐公主一言不合就动鞭子,智勇亲王心中不满,见儿子制住鞭子,便先发制人道:“荣乐公主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他日臣上奏皇上,不知皇上是否也纵容公主……”
额乐似乎有些顾忌,握着鞭子的手微微卸力,多尔济塞布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顺势放开鞭子。
然而下一瞬,额乐出其不意地一鞭子抽在多尔济塞布腾的小腿上,冷笑:“本公主要抽谁,分什么青红皂白。”
“你!”
智勇亲王父子俩怒目而视,脸上涨红,脖子上的青筋微微泛起,颇有几分凶悍之色。
大堂内的骑卫们刷地将腰刀拔出一半,紧紧盯着父子二人,若他们有任何意动,随时冲上去护卫公主,并且捍卫荣乐公主的尊严。
而智勇亲王府的侍卫,见势也纷纷围过来,一触即发,随时有可能发生冲突。
就在这时,正门处忽然有人禀报:“大汗到——固伦恪靖公主到——和硕和惠公主到——”
大堂内紧绷地气氛稍稍松了些许,然骑卫们未听到公主的命令,并未收起腰刀,亲王府的侍卫们自然也都握着刀防卫。
土谢图汗王一行来到大堂,土谢图汗王当即便呵斥亲王府侍卫:“不可对荣乐公主不敬,还不放下兵械!”
大汗发话,侍卫们看了一眼王爷和世子,纷纷收起刀。
额乐面对土谢图汗王和恪靖公主,丝毫没有先前的霸道,拱手一礼,甚至还笑容满面地话起家常:“王爷,四姐,额乐早就打算抽时间来拜见两位,未曾想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
她说完,眼神余光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眼吉兰,见她气色极佳,笑容更真了些。
而土谢图汗王微微颔首回礼,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骑卫,并未言语。
固伦恪靖公主笑容和蔼地与幼妹聊了几句,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嗔道:“荣乐,来做客,怎么带着兵?莫教人误会了。”
额乐轻轻一抬手,示意骑卫们收刀,笑容诚挚而无辜,“可是四姐,这都是我的私卫啊~”
私卫?
土谢图汗王、固伦恪靖公主,乃至于智勇亲王父子等人,看着荣乐公主所谓的“私卫们”齐刷刷地收刀,重新退至公主身后,动作整齐划一,单从气势和纪律性以及身上的煞气,便无法相信他们只是私卫。
唯有吉兰,根本无所谓这些,只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姑姑。
固伦恪靖公主也不会深究“私卫”的真实性,转移众人的注意力,问道:“荣乐,四姐知道你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可是与智勇亲王、和硕额驸有误会?”
“误会没有,不满倒是有几分。”额乐将鞭子卷起,漫不经心地把玩,“和惠受了欺负,我作为她的长辈,难道不能教训教训和惠的额驸吗?”
智勇亲王便是已猜到荣乐公主的来意,此时却是不能直接应下的,而是试图粉饰太平,“荣乐公主,和惠公主身份尊贵,我儿怎敢欺负?”
“哦?”额乐看向吉兰,“额驸跟你说了什么?跟智勇亲王说说,免得他不知情。”
吉兰立即乖巧地回答:“额驸说想要生育子嗣的侍妾和两个儿子向我敬茶,还说我雍容大度,一定识大体。”
额乐冷嗤一声,嘲讽道:“智勇亲王听到了?你该不是以为,大清的公主下嫁,是来喝妾室和妾生子的茶的吧?当两族盟姻是玩笑吗?”
土谢图汗王瞪向智勇亲王父子二人,“不过是卑贱侍妾所生的孩子,怎有和惠公主重要?还不快给荣乐公主和和惠公主一个交代。”
多尔济塞布腾咬紧牙关,低下头颅,两侧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智勇亲王更识时务一些,大汗原先未表态尚且好说,此时大汗分明是要他们抚平荣乐公主的怒火,他马上收敛情绪,毫无怨言地下令将侍妾和世子的孩子们带来,任由公主处置。
很快,多尔济塞布腾的侍妾和孩子们便被带到了大堂之中,智勇亲王皮笑肉不笑道:“请公主处置。”
和惠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一眼,转向姑姑,眼神询问。
额乐抱着手臂,鄙夷道:“没用的男人才会将错误都推到女人和孩子身上。”
智勇亲王尚且还能绷住,多尔济塞布腾却是年轻气盛,倏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直视她,“荣乐公主金尊玉贵,便可如此咄咄逼人,肆意插手臣与和惠公主之间的事吗?”
额乐挑眉,玩味地问:“那你想如何?”
多尔济塞布腾义正言辞道:“自然是和惠公主最有资格处置。”
“你果真让和惠处置?”
“是。”
额乐轻笑,手掌摊开后移,从骑卫手中接过弓箭,随手一扔,将弓箭扔向吉兰。
吉兰接过来,熟练地搭弓抬臂,箭锋指向额驸,眼睛微眯,依旧是软糯的语气,问道:“我这一箭,贴着额驸肩上颈侧射出,额驸若是不躲,我便息事宁人,还喝他们敬的茶,如何?”
额乐微笑着附和:“如何啊?”
多尔济塞布腾面色难看至极,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头。智勇亲王更是连忙来说和,说着:“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可惜吉兰话说出口,便根本没给额驸选择的机会,眼神一厉,箭离弦,直直地射向额驸的颈间。
死亡与否,只在一念之间,多尔济塞布腾惊惧非常,膝盖一软,在箭靠近他身体之前,跪在了地上,汗如雨下,心有余悸。
吉兰放下弓,淡淡道:“无论驸马和旁人生多少孩子,我都不管,但我腹中的孩子,才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若我的孩子无福,智勇亲王的爵位,就断了吧。”
“可惜了。”额乐啧啧两声,“和惠箭法极好,额驸若是不躲,智勇亲王府必定子孙满堂。”
智勇亲王目眦尽裂,土谢图汗王倒是想说和几句,却被恪靖公主打断,目光欣喜而骄傲地看着荣乐和和惠,当机立断道:“和硕额驸有错在先,又自愿由和惠处置,不日便将此事上报朝廷。”
吉兰还了弓,神色像是没射过那惊人一箭似的,乖巧道谢:“和惠在此谢过您,也谢过汗王大公无私。”
恪靖公主环视一圈,威肃道:“大清公主抚蒙,乃是为了两族盟姻不绝,公主谦让是顾全大局,非是尔等得寸进尺欺辱之由,任何人有破坏两族关系的行为,皆是土谢图汗部的罪人,是蒙古的罪人。”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谁人敢应承,便是土谢图汗王,也无法开口为智勇亲王父子说话。
气出了,威也立了,再待下去,就太不近人情了。
额乐和吉兰先行回到和惠公主府,傍晚时分,恪靖公主亲至,感慨道:“未想不过区区数十年,公主的教养便已至此,日后蒙古有你们,我很放心。”
第120章
土谢图部有固伦恪靖公主, 是以额乐在吉兰的公主府小住几日之后,确定吉兰的身体心情都没有问题,便提出暂时离开。
“车臣汗部那边, 我还有些事,待你产期临近,我再来陪你。”
吉兰笑眯眯地点头,“我等姑姑,等孩子长大些,我也带他去姑姑那儿小住, 让孩子多向姑奶奶讨些好东西。”
额乐听到“姑奶奶”这一称呼, 有些哭笑不得, 却也应承道:“你只管来,想住多久住多久。”
固伦恪靖公主亦笑道:“和惠安排好公主府的事便去住吧,其他的我会照料。”
和惠喜笑颜开,笑容中满是单纯的喜悦,恪靖公主和额乐看了,心中皆觉得美好极了,更不想让人破坏。
而土谢图汗部发生的事,如燎原一般迅速扩散到整个漠北, 又一点点传至蒙古其他地方,与此同时,大清固伦荣乐公主和和硕和惠公主之名, 亦传遍各地。
公主强势,便是大清强势。
额驸或是旁人再想苛待抚蒙的公主们,都要斟酌一二, 毕竟荣乐公主这般霸道强势, 会为和惠公主千里奔赴, 难保不会再为其他公主撑腰,因此公主们的境况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些许。
其中被封为和硕淑慎公主的沅书和和硕端柔公主的叶楚玳,未婚前皆与荣乐公主相伴数年,关系亲密,蒙古诸人得知后,面上都更加客气,生怕一个不好,女煞星杀过来。
叶楚玳本就是有些许霸道娇气的性格,抚蒙之后生活上不比京城处处皆精,却也不算差,甚至还专门圈了地时不时跑马玩儿。
荣乐公主的威名传到科尔沁蒙古,有个厉害的姑姑在蒙古,比背靠大清还要有依仗,叶楚玳是越发恣意,活得比未嫁时还要潇洒几分。
沅书也为姑姑高兴,却极不喜欢那些将姑姑凶残化的传闻,每每都要解释一二,说荣乐公主最是公正仁和,若旁人不犯,绝不会肆意欺辱。
旁人信不信且不说,忌讳是一定忌讳的,全都“是是是”、“对对对”……
这事儿传到京中时,一并呈到御前的,还有固伦恪靖公主和土谢图汗王的折子,奏请内容便是和惠公主和额驸之间发生的事以及荣乐公主到达土谢图部后,和惠公主不算委婉地“约定”方式。
折子上所书内容极为客观,不偏不倚,这是固伦恪靖公主的公平。
雍正重新规定了大臣上折的内容,工作由繁至简,但工作总归不是一件让人开心快活的事,今日却极为不同,他一打开来自漠北的奏折,不多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大殿内的侍从们甚少见到皇上这般开怀,忍不住便悄悄望过去,而皇上高兴,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好过,脸上也不自觉地轻松几分。
雍正全都看完,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提笔写了一个豪迈的“准”字,便将智勇亲王的爵位彻底定在和惠公主的身上。
至于和硕额驸的错处,雍正并未提及或是批评,他乃是一国之君,总不可能似年轻公主一般“任性”,批阅认可和惠公主和其额驸之间“协定”的效力,便算是极大的偏向了。
当然,雍正对于幼妹荣乐动手打和惠额驸的行为,还是进行了批评,只是不痛不痒,信送出去的同时还送了一大堆时令水果去蒙古,谁都看得出皇上不是真的不满,这让众人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荣乐公主的受宠。
后宫里,各处也都听闻了此事,说什么的都有,远近亲疏听言论便一目了然,但两宫太妃们大多都是向着自家出去的姑娘们,当然,也有些太妃担心女子名声太悍会不好过。
佟佳皇贵太妃第一个便驳斥道:“怎能将蒙古与大清等同视之,就是早个百多年,咱们满洲女子,也都个个能提刀上战场,额乐和吉兰这是未望祖宗之本。否则难道任由额驸欺辱吗?”
欺辱公主,自然是不行的,众太妃们全都摇头。
贵太妃瓜尔佳氏是个双重标准的,自己的养子,伺候的人少了便觉得是怠慢,轮到额乐和吉兰身上,额驸敢这么做,那就不行!
因此佟佳皇贵太妃一表态,她立即便炮仗似的发火道:“就该像额乐似的,否则脾气软了,还当咱们大清的公主好欺负,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底下众太妃们纷纷忍笑附和,佟佳皇贵太妃无奈地瞧了这人一眼,摇摇头,没说什么。
檀雅坐在宣太妃后头,也跟其他人一块儿笑,却不想又被贵太妃抓住说话——
“谨嫔,你到底是怎么教的,诶呦,我听说吉兰一箭射得额驸腿软,惊得呦~”
众人全都看过来,檀雅无辜地抬头,“没有啊,跟嫔妾没有关系啊,武先生一直教导她们强身健体而已。”
“强身健体会有那么准的箭术?都百步穿杨了。”
檀雅无语,这都哪跟哪儿啊,怎么就变成百步穿杨了?果然是三人成虎,千里成传说。
其他人起了兴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她们曾瞧见的公主们的不俗来,让她们一说,几个姑娘快要比肩历史上那些绝无仅有的女子了。
这时,贵太妃忽然担忧地问:“舒尔不会打胤禧吧?”
堂内霎时一静,太妃们面面相觑,皆有些无言以对。
檀雅呵呵一笑,笑容有点儿假,“娘娘,皇子们的骑射先生个个身手不凡,姑娘们怎么是对手,您多虑了。”
贵太妃神情微松,却还未全然放松下来,“胤禧爱读书,武艺上肯定稍有懈怠……”
“得了。”佟佳皇贵太妃受不了的打断,“人家小夫妻好好的,打什么打?”
“这不是……”贵太妃嘴里嘀咕着什么,没大声说出来,可从神情便能大致猜出几分。
佟佳皇贵太妃按了按额头,道:“二十一福晋都怀第二胎了,她性子好,体格儿好,将来给你生下的孙子定是你的心头宝,非掺和人家小夫妻的事儿干什么,房里头胤禧挨揍,那也是他愿意,你那么爱当坏人呢?”
贵太妃越听,脸上越是酸,“我这个养母,倒还成外人了。”
佟佳皇贵太妃一指宣太妃,道:“你瞧瞧宣妃,什么时候管过二十一府里的事儿,谨嫔这个亲额娘也没管过啊,婆媳好的跟亲母女似的,就是高嫔,也甚少管二十贝子的后院,抱孙子孙女不够开心吗?”
这就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被对比的对象和家长其实也没有很开心……也不是,开心还是有一些的,但是更多的是尴尬。
宣太妃惯常都是一副不动如风的模样,表面上看不出来啥,高太嫔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只有檀雅一人对上贵太妃的视线,讪讪一笑,想用笑容表示她没有翘尾巴得意的意思。
贵太妃收回视线,不服气地念叨:“我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舒尔和玉珠儿,可是一点儿不藏私的。”
佟佳皇贵太妃直接道:“好就做到极致,好里掺着一丁点儿不好,都是瑕疵,叫什么,那叫美中不足。”
贵太妃好歹也是贵妃的品级,被佟佳皇贵太妃这么一通直白地数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一时气氛便僵硬起来。
众太妃们全都缩着不敢冒头,檀雅看了一圈儿,仗着她现如今在佟佳皇贵太妃面前有几分得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听说使团已抵达广州,要不了几个月,胤祜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