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兰替姑姑回答:“谨太嫔一直教导,要刚柔并济,姑姑在额驸面前,向来是公私分明,私下里从不端公主的架子,他们好着呢。”
她骄傲得意地模样,惹得茉雅奇发笑,点点吉兰的额头,道:“你既是这般懂,为何和你额驸弄成那个样子?”
吉兰不在意道:“我可是荣乐公主的侄女,怎能为了那样的人纡尊降贵,他不配。”
额乐一手揽住吉兰的肩膀,笑道:“有我这个姑姑在,咱们吉兰理应不必屈就。”
茉雅奇眼神柔和,她本也不是想对两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只是因为她们是至亲是密友,想要确定两人是不是过得真的好。
二人自然也知道,额乐扭头看了一眼正和额驸说话的哥哥,问茉雅奇:“二十二哥对你好吗?”
茉雅奇笑着点头,肯定道:“很好。”
额乐点头,“若是我哥对你不好,你便对额娘们说,我额娘们绝对不会是非不分的。”
“我知道。”茉雅奇的脸便能看出来,她婚后无一处不如意,“再没有比额娘们待我更好的了。”
额乐和吉兰眼中纷纷显出思念来,问道:“额娘们,还有太妃们,她们好吗?”
茉雅奇捡着不会让她们担心的事说了些,额乐和吉兰专注地听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故乡亲人们的消息。
他们一路步行入城,一进城门便是新城的主干道,脚下是能同时通行五辆马车的石板路,道路两边皆是商铺、客栈、酒楼等,两边的人们见到公主和额驸阿喇布坦,全都会面带笑容地行礼,两人在城中受爱戴的程度可见一斑。
还有那酒楼老板,匆匆从酒楼里走出来,热情道:“公主、世子安,小的店里新进了些好食材,可有那个荣幸请您二位和大清的贵人们赏脸进来用个饭?”
额驸阿喇布坦态度平和地婉拒他,然后一个随从走过去问都是什么食材,最后不管那酒楼老板的推辞,应是塞了钱买下,随后才带着食材回公主府。
新城重建时并未再劳民伤财动公主府,是以公主府比起周遭的新宅邸略微有些陈旧,不过面积不小,至少比胤祜在京城的宅子大许多。
府中一应景致陈列,全都是按照公主和额驸的喜好所设,而且极有生活气息,并不似那种规整森严的府邸,胤祜和茉雅奇了解额乐,只看着府内情景便可知,额乐抚蒙后依旧在认真地生活。
“额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跑出来,然后停在众人面前,胆大地打量着陌生来人。
茉雅奇走到小男孩儿跟前,半蹲下来,柔声问:“你是桑斋吗?”
今年才四岁的桑斋多尔济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是,我长大要做漠北最厉害的勇士。”
“你一定可以的。”茉雅奇轻柔地摸摸他的头,肯定小男孩儿的梦想。
桑斋多尔济喜滋滋地笑,“你是个好人。”
茉雅奇忍俊不禁,胤祜则是直接抱起他,笑着自我介绍。
小小的桑斋多尔济记得认真,知道他们从大清来,好奇地问“大清”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玩儿……
胤祜也当了父亲,对这样小的孩子不自觉地便慈爱几分,耐心地跟他说话,间隙中还对额乐和额驸阿喇布坦道:“塔娜呢?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些见到她了。”
茉雅奇附和道:“我们带了不少礼物给两个孩子,还有太妃们准备的。”
桑斋多尔济抢先回答:“塔娜贪睡,早就睡着了。”
额驸阿喇布坦道:“塔娜还没拜见过舅舅舅母,这就让人叫醒她……”
茉雅奇立即摆手道:“小孩子睡不好是要闹的,别打扰她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额驸也不想女儿被吵醒,见公主也没有意见,顺势便打消了叫醒女儿的念头。
一行人到正堂落座,胤祜抱着小桑斋,命人将礼物抬进来,额乐当即便打开一一查看,瞧见额娘们亲手为她缝制的衣物,心中感触颇多,泪意翻涌。
额驸虚搂着她,轻声安抚,好不容易才止住额乐的眼泪。
胤祜和茉雅奇将两人的举止看在眼里,越发欣慰欢喜。
额乐收拾好情绪,道:“许久未见亲人,前些日子我想给塔娜启蒙,还将额娘当初为我们准备的盘盒拿出来擦拭,我和吉兰忆起旧时光,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还惹了桑斋笑话。”
许多人有旧物情节,因为每一个都代表着回忆,而对此时相聚的额乐三女来说,那些回忆美好多过不美,当即便提议一起去看。
因不是放置在寝室内,胤祜便也抱着桑斋同去,进去便瞧见这屋里好些极熟悉的物件儿,忍不住笑道:“可见额娘们疼你,实不相瞒,兄长我搬出咸福宫后独居在东所,没少因额乐你们拈酸呢。”
额乐三人纷纷笑起来,额驸对公主少女时期极有兴趣,兴致勃勃地请兄长再多说一二。
正巧胤祜瞧见额乐拿起盘盒里一枚骰子把玩,忽地笑起来,道:“我额娘最会逗人,就说这盘盒,里面也是极有玄机的,盘盒底和骰子里面全都放了磁石,想要扔出哪个数字,选特定的骰子便可……”
“当啷……”
额乐手里的骰子落尽盘盒,不止她,连吉兰和茉雅奇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那小小的简单的盘盒,不可置信。
胤祜眨眼,“你们还不知道吗?”
额乐闻言咬牙,“色赫图额娘太坏了!”
吉兰和茉雅奇气愤地点头,亏她们还为每一次的玩耍休假时间那般欢喜,竟是全在谨太嫔掌握之中,太坏了!
胤祜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嘴唇,“诶呀,这可真是,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发现了,竟是被我说揭穿,发现的乐趣全没了。”
额乐气闷,“我痴笨至此,二十二哥莫要幸灾乐祸了,哪来的乐趣?”
额驸不知其中缘由,好奇地问了一句,得到舅兄的解答,却丝毫不觉得公主愚笨,反而觉得十分可爱,看向她的眼神都柔了几分。
然而下一瞬,额乐便恢复过来,气哼哼地抓起骰子道:“正好,给塔娜用,”
额驸阿喇布坦柔情的眼神一顿,为女儿说话,“塔娜乖巧,不用吧?”
“当然要。”额乐眼神一转,紧紧盯着小侄孙桑斋,威胁道,“小勇士,你不会偷偷告诉塔娜吧?”
桑斋感受到危险,立即保证道:“绝对不会。”
额乐满意地笑,“真乖。”
第127章
忽然得知一个掩藏十几年的真相, 额乐表面上好像已经不甚在意地样子,手上却是忍不住将骰子全都拿出来,一个一个试验。
茉雅奇和吉兰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 见那些骰子果真每次只能扔出相同的点数,嘴上不说什么,彼此对视时郁闷是怎么都没办法藏。
胤祜瞧着她们的神情,嘴角上扬, 一直到用晚膳时都止不住笑意。
茉雅奇趁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然后便只与额乐和吉兰说话,无视胤祜这个幸灾乐祸的“坏人”。
胤祜也不在意,转头与额驸阿喇布坦说话,顺手还能照顾侄孙桑斋吃饭。
桑斋壮的像小老虎似的, 碗口大的馅饼, 大口大口咬, 胤祜给他夹了菜, 他也能自己用筷子吃, 省心的很。
茉雅奇看着他, 就想起京里的儿子,语气想念:“我们将弘昽留在京里, 旁的倒不担心, 只不知他会不会哭闹……”
额乐倒尽坛子里最后一点酒液, 边招呼侍女再拿一坛上来,边道:“有色赫图额娘陪他玩儿, 怕是要玩儿的忘记阿玛额娘了。”
几人因此又起了谈兴,纷纷说起幼时那些好玩儿的物事。
茉雅奇:“当初咸福宫的滑梯和小马车, 额娘原本想送给永琏和耐日勒玩儿的, 四阿哥不想永琏玩物丧志, 就送给二十哥了,离得近,我们家弘昽和舒尔家的小子日日都要跑过去玩儿。”
“弘昽该启蒙了吧?”
夫妻二人一起点头,茉雅奇放心道:“离京前,我和你哥哥拜托给额娘们了。”
额乐还有心问问伽珞的事儿,不过此时有二十二哥和额驸在,不方便说女眷的事儿,便暂时忍下,准备等晚上再问。
塔娜的奶嬷嬷抱着孩子走进来,冲着主子们行礼,胤祜和茉雅奇探头想去看襁褓中的孩子。
额乐起身,接过女儿,大喇喇地往茉雅奇怀里一放,道:“她能睡的很,趁着她精神,哥哥嫂嫂多看看。”
胤祜凑近来看外甥女,塔娜黑亮的眼睛来回看两人,不知看出什么,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直接甜化两人的心。
额驸喜爱女儿,见女儿得人喜欢,神情骄傲极了,“塔娜极乖,醒着也不哭不闹,我和公主每日处理完事务回来,她见到我们,都会这么笑。”
他这副傻爹模样,教额乐无奈地笑,夫妻俩眼神一对视,眼里又似乎只有彼此,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感情好。
吉兰冲茉雅奇暧昧地笑,然后状似没看见一般,道:“我画了桑斋和塔娜的画像,倒时拿给二十二婶,代为转交给太妃们和我阿玛额娘。”
“好。”
晚间,额乐、吉兰、茉雅奇三人一起睡,胤祜和额驸独守空床……不是,胤祜床上还有一个小勇士,精力旺盛,好奇心旺盛,胤祜这么有耐心的人,都有些扛不住的旺盛。
而额乐她们那儿就和谐多了,仿佛几年分别的时光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一些女子之间的私房话无止尽一样,说也说不完。
成亲之后,茉雅奇若出门做客,话题常常围绕流行的衣饰或者内宅孩子之类的问题,但在这里,她们的话题更广阔,从额乐的骑卫说到她率骑卫平部内之乱,再说到车臣汗部的变化和两人的生活。
茉雅奇也会说她辅助胤祜做的工作,说说伽珞的情况。
额乐对于伽珞如今的处境,沉默片刻,只道:“她有她的难处,我们不能感同身受,不好随意评价。不过她那人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咱们五人,如今只你和舒尔在京中,若她有什么困难,便劝劝她,咱们做不了什么,额娘她们总会有办法的。”
茉雅奇点头,“其实四阿哥待伽珞还是好的,伽珞心里也有数。”
“四阿哥若一直只是四阿哥,倒也无妨,可若是……就不好说了。”
她话中未尽之意,茉雅奇和吉兰全都明白,可惜这都不是她们所能左右的。
“算了,多说无益。”额乐调整情绪,笑道,“你和二十二哥感情好,可有打算什么时候再生一个孩子?”
“回京后顺其自然吧。”弘昽已经种了痘,胤祜十分忙,茉雅奇对再生孩子的事儿十分从容,“你呢?如今只有一个塔娜,总要生一个继承人吧?”
额乐枕着右手手臂,左手随意地搭在腹部,淡淡道:“塔娜为何不能成为我的继承人?如今是在蒙古,不是中原,有我扶持,塔娜也愿意,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没有光明正大的爵位,无冕之王更容易一些。”
茉雅奇惊诧不已,只是张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哪怕她心里认为儿子才能成为爵位继承人,可论起远近亲疏,额乐肯定是要在外甥外甥女之上的,自然以额乐的想法为主,管不了下一辈儿会如何。
额乐也知道她这话有些惊世骇俗,轻松地笑道:“孩子还小呢,是否再生产我也是打算顺其自然,届时这车臣汗部的王,自然该有能者居之,若是扶不起的阿斗,便是亲生儿女,我也是不愿意他们坑害百姓的。”
就像额驸所说,她是真正心存大义之人,车臣汗部此时欣欣向荣,但一个不好的领导者,可能三年五年不至于拜掉家业,十年二十年也悬。
只是这些想法,额乐并没有跟旁人说过,此时也不打算再跟好友们多说。
吉兰大概了解一点姑姑的理想,丝毫不以为怪,她的心很小,又很大,只要是姑姑想要的,她什么都支持,绝不会有半分质疑。
因此吉兰乐呵呵地开口,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来。
智勇亲王被夺亲王爵,父子俩全都郁郁不得志,以酒麻痹自己,身体越折腾越差,一年就老了好几岁,照此发展下去,不定会怎么样。
额乐不放心吉兰额驸,这次吉兰母子来车臣汗部,她就主张他们母子俩长住些日子。
茉雅奇赞同:“虽说咱们的担忧只是极小的可能,可这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
第二日胤祜听说额驸父子目前的情况,亦是十分赞同额乐的建议,夫妻二人全都没理会夫妻分离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完全是双重标准。
胤祜和茉雅奇原计划是在车臣汗部住上几天再返程,不过京中快马加鞭千里送至的一封信,打乱了一行人的计划——怡亲王胤祥病危。
怡亲王胤祥一直在江南养病,确实增寿,不过他沉疴难愈,到底还是不行了,雍正帝亲写书信一封,召胤祜和和硕和惠公主回京。
吉兰虽因自小长在宫中的时间更多,与家人相处的时间较短,但怡亲王对她极好,因此知道噩耗的那一刻,几欲昏阙,缓过来时眼泪成河,吓坏了桑斋。
额乐吩咐人为吉兰收拾行囊,胤祜也安排人准备尽快启程,茉雅奇便抱着桑斋轻声哄着,安抚他的情绪。
相聚太过短暂,分别格外让人不舍,只是再不舍,仍旧是要分别的。
额乐和额驸阿喇布坦一直送到城外几十里,方才停下送行的脚步,目送兄嫂和吉兰、桑斋离开。
这一别,他们恐怕又要许久才能再见……
京里,雍正难忍悲痛,屡屡出宫亲自探望重病的怡亲王,然而怡亲王已在弥留之际,清醒的时间极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干枯消瘦,瞧着便让人不忍至极。
这几年,雍正帝的兄弟们陆陆续续也都病故,先帝长子胤褆、诚亲王胤祉、恒亲王胤祺、醇亲王胤祐、先帝十五子胤禑皆去世,其他人,年纪稍大的,包括雍正自己,身体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说不准何时便会病倒。
从前有怎样的嫌隙,都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与此同时,便会生出无尽的唏嘘。
雍正派出去寻找能人异士的人,这些时日以来其实是颇有收获的,他们确实带回一些有名道士和大夫的消息,也带回一些所谓有奇效的丹药,但他并未轻易尝试,而是让这些奇人先想办法救治怡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