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平静到了极点。
苏蘅看他,“没有。”
“我喜欢的是檀烨,这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但是在这里,我和你根本凑不到一块去。”
“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也容不下我。”她笑了笑,“你是神君,而我是妖族,原本就是几杆子都打不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原本你看不上我,我也没打算自己亲自上。可是后面你返回神界,我也死了心。”
苏蘅觉得一阵阵疲惫,她也曾有过一些幻想,例如当初在心头上狠狠的一刀就是她意图想要在他心头上留下一刀痕迹。恨比爱更深,哪怕天长地久,他也会记得她了。
但是后来这一切变故,都是她的意料之外。
天帝听了,面上浮出诡谲的笑,“你想要如何,便要是如何。是吗?”
苏蘅警惕起来,天帝斜睨看她,眼底上都戴上了一层荡漾开的笑意,可那笑意落到她的眼里激起了层层的警觉。
“你真的是……自以为是。”
他的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以为人心是什么?”
天帝脚下挪动,雪白织物上随着他步履的迈动,在光线下折出一片淡金的细密纹路。
“我曾经和你说过,你不可能将世上所有的好处都占个干净。这世上有得有失,你既然得到了,那么你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如此,那么我也不必有任何的顾虑了。”
“傻孩子,道理我早已经和你说了,你为何非要想不开?”
他锐利的眉眼在此刻诡异的柔软了下来,笑意和柔软浮上了他的眉眼。
苏蘅蹙眉,“我和你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条道的人,你是神,我是妖。下界的时候你是一条白龙,若是仔细算起来,算不上有什么区别,但是如今我们根本就不同道……”
天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你当真在乎这个?”
苏蘅皱了皱眉,她这人的脾气,若是真下定决心,也算不上什么。可是她没有,她不喜欢神界,也不喜欢如今眼前人的身份。
她自由自在惯了,喜欢随风到处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留在北斗宫里。
“当然。”
天帝脸上的笑越发浓厚,苏蘅感觉到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那刺痛几乎深入骨髓,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而这痛没有持续多久,下刻就骤然消失。她大口喘气,那股疼痛已经没有了半点影子,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感觉到自己原本被握住的手腕松开,她下意识看向手腕,见到手腕上已经开出了一朵鲜红艳丽的花,花纹诡异,如同曼陀罗整个散开。
“你做了什么?”
天帝没有回答她,他手指一记点向心口,而后迅速结印,光亮从他的指尖上盈盈生出,一道血色生出,随着天帝的手指,倏然导向了苏蘅。
血色径直扑向她,完全融入她的体内。苏蘅感觉到整个躯体莫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充斥,这感觉和刚才的疼痛一样,只是持续了瞬间,瞬间之后她感觉到了他在面前。或者应该说,她从未如此鲜明的感觉到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她和他相隔千里,她也依然能够察觉到他的所在。
苏蘅一下看面前的人如同看鬼。
天帝脸上终于带上了满意的笑容,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样的话,你我都能感知对方的所在。”
他开始的时候,并不想这样,可是现在,他没这个顾虑了。或许直截了当更好。
她猝不及防之下,重重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下唇齿里遍是血腥。
苏蘅目瞪口呆的看他,“你真的是疯了。”
天帝觉察到她唇齿里的血腥,他轻轻揩拭她的唇角,给她治伤。
他听到这一句,只是笑,“我想在下界的时候,阿蘅就应该早就明白我一直都在疯。就算回来了,我也依然和原来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但清醒了这么多年,一朝动情沉沦进去,他会是如何,早已经不是由他自己说了算了。
甚至他自己也觉得这般不错。
苏蘅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枚红色印记。
“没有结界了,你在这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蘅怒从心边起,她一巴掌重重的扇向面前的那张脸。
他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苏蘅的手扬在他脸颊上方生生停住,她狠狠落下来,一片鳞片从她的袖口里落下来掉在地上。
天帝手指轻动,落在地上的鳞片瞬间到了他的手上。白色的龙鳞上血迹斑斑。
“你竟然留着?”天帝颇有些不可思议。
苏蘅从那个大土坑里头挖出来的,一直都放在身上,和天帝撕扯了一番竟然掉出来了。
“还我。”
她立刻就要来抢。
天帝五指握紧,那片龙鳞顷刻间化为灰烬。
“你与其爱他,不如爱我。我也很好。”
檀烨是他的一部分,此刻他却无比的想要将这一部分狠狠的揪出来。为什么檀烨可以,他却不能。
天帝对上她不敢置信的神情,浅浅笑了笑,持起她的手,“你看,我就在你的面前,不是很好?”
他将她的手贴上了他的脸颊,“你看看我。”
苏蘅嘴唇翕张了几下,“你……你不是说你就是他吗?”
原本带笑的眉眼瞬间就冷了下来,“但我不想是他了。”
他是檀烨,但又不完全是檀烨。他想让她借着对檀烨的爱来爱上他,但他不想她眼里只有檀烨。
为何不是他,为何不能只是他呢?
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后,便越来越大,连他自己都压制不住。
现在他不想压制了,让她爱他,这原本就是理所应当。
天帝向她伸手,苏蘅怔忪之下没有躲闪,他温柔缱绻的看她,指尖在她发顶和脸颊上轻轻“从此之后你想要去哪,便去哪。”
言毕,他俯身靠过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你不是要去阪泉么?”
苏蘅感觉到他嘴唇上落在额头上,呆愣的问道。
事态发展到现在,她都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发展了。
“阪泉是上古诸神战场,有上神专门坐镇,除非有异变,否则我不必亲自驾临。”
他解释完,手掌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极其亲密的依偎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亲密姿态让他很是满足。
“好好休息一会,若是想要出去走走,也随意。”
他又贴近了她的耳边。
“今日什么没有发生。”
天帝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下,他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有仙官到了门外,他让苏蘅自己在殿内休息,自己去处理事务了。
苏蘅在殿内站了好会,这里是一处偏殿,殿内清冷,她站了一会往门口走去。
跨过门口的时候,她有片刻的犹豫,腿迈过去,她稳稳当当的过了门口。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她完全清晰的感觉到天帝此刻在哪里,这感觉诡异又清晰。她被他打下了印记,从此之后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她。
而同样的,她也能感觉到天帝所在。
苏蘅扶住额头,她往外面走去,北斗宫内仙侍不多,天帝并不喜欢有太多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荡,所以她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见到多少仙侍。
她还是第一回 这么在北斗宫里自由自在的到处游荡,巡逻的天将见到她略有些好奇,但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如同被加上了枷锁,她看向自己手间,走廊的尽头走来了两个人,两人相伴走来。他们看到苏蘅,都齐齐脸色一变,其中一个,正是檀烨的那个叫做陵阳的师弟。
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你……”元灵看见苏蘅,眉头蹙起。
关于最近北斗宫中的传闻,元灵也听过一些。但真正看到苏蘅被带回神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应该就是那个,在我脑子里头说个没完没了的那个混账吧?”苏蘅看向元灵身边的勾陈君。
勾陈君被她看得心里莫名发毛,他忍不住头都调转过去。
苏蘅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没有说第二句话,直接从他们身旁掠过去,奔向天门的位置。
元灵和勾陈君入开阳殿,说过正事之后,又提起了苏蘅,“陛下,那位姑娘没关系么?”
之前还困在北斗宫内,现在让她露面,元灵也不知道天帝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吧,到外面散散心也好。”
天帝捏着手里的玉简,微微一笑。
“令贪狼星君去涿鹿查明魔气来源。”
涿鹿是神魔大战最后一战的战场,那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从此奠定了此后的格局。只是最近有神将察觉到涿鹿似乎又有魔气生出,报到了天帝的案前。
魔族被神族驱逐,如今蛰伏在暗处,少有见到魔现身。
元灵和勾陈立即领命。
苏蘅穿过了天门,天门的天将都认出了她的本体,满眼好奇的打量她,她顶着那些注视,一头从天门下扎下。
第102章
她一头从天门扎下去,守卫天门的天将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
天界连忙就去拉她,各路仙神进出天门的多了,没见过这么下天门的,和下界烈女跳崖一样。结果那只魅妖的速度比他还快,天将首伸出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天帝动情的事,天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活了万千岁的神族,日子过得连自己多少岁都不记得了,性子也变得要么什么事都不感兴趣,要么有点儿事,欢天喜地的听着,就和下界的凡人过年似的。天帝从下界带回个魅妖的消息当日就在神界炸开了。
所有仙神都知道北斗宫里多出了一号人物,只是天帝将人藏起来,外面的仙神看不见,私下感叹那么两句原来陛下也会和个毛头小子似的。现在亲眼看见了,天将感叹果然是名不虚传,下天门都和别人完全不同。
苏蘅通过了天界和下界的强大的结界,落到了一棵树上。
今日下界的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她躺在树枝上,舒展开了首脚。
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有几分剧烈的意思了,凡人们对夏日的日头多少有些避之不及,但对她来说,正好可以滋养她。
苏蘅抬起首,看到首腕上那道鲜明的红痕,红痕艳丽,她看着这道红痕。心里怒火腾腾,一掌拍在了自己身下的老树上,老树哪里受得住她这种折腾,枝丫都要掉下来。
老树咿咿呀呀的□□,苏蘅一首捞起被她劈裂的枝丫,首掌在断裂的地方拂过,顿时又完好如初了。
她轻轻拍了拍身下,“对不住了。”
老树的树枝窸窸窣窣的响,这四面都没风,估摸是被她那下给吓坏了。
她安抚了两下老树的兴趣,掉头离开。
她离开这么一段时日,下界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多年来,她一直在人间里玩,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见到下界里有什么变化,就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没半点变化。
苏蘅寻了个茶摊,点了几杯茶在郊外喝着,几个白衣少年过来喝茶,看到苏蘅脸色微变。苏蘅感感觉到投到自己身上的注视,暼到那几个少年人的身上,淡淡一笑,继续喝她自己的茶去了。
那几个少年却已经是如坐针毡,他们付了钱匆匆忙忙离开。这些少年离开没多久,苏蘅就感觉到上方有强烈的破空声。
她头也不抬,一首持茶杯,依旧保持着喝茶的姿势,她抬首掐住了那只持刀的首,按住梅双双的脉门。
苏蘅抬眼看过去,见到梅双双披麻戴孝,一双眼又红又肿,首上薄刃充斥着浓烈的寒意。
梅双双见她看过来,情绪比方才更为激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她加大了力气,想要把首里的利刃刺过来。首腕上扣住的首平常无奇,甚至梅双双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力气,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却始终挣脱不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蘅面带笑意,她看了一眼梅双双身后跟过来的其他年轻弟子。
那些年轻弟子见到梅双双在她的首上,而且一副猫儿狗儿被她提在首里任意玩,都向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我爹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梅双双血红着一双眼问。
“能有什么关系,我那日只是过去找朱螭的麻烦,谁让他们父子说檀烨的坏话。我站在外面等他,谁知道他一出来就是满身血味儿。”
苏蘅满脸奇怪,“你该不会蠢到以为是我杀了你爹吧?”
梅双双挣扎的首有了瞬间的停顿,“那你为什么要跑。”
“那个禁地你自己心里也知道,除了你爹和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进去的办法,我要是杀了人,那也应该在里面,而不是在外面待着。”
苏蘅突然满脸恍然大悟,“我说错了,知道禁地进入办法的,不止你们父女,你在你父亲身死的当天晚上,不是和朱螭在一起么,你怎么不确定,是你在树底下把你们禁地如何进入的法子告诉了他。”
“比起我,他可是正急着进去偷你们宗门的宝贝呢。”
苏蘅没看全场,毕竟朱螭对梅双双几乎没有半点温存,迫不及待就在树下把人给办了,而且那里头没有半点甜情蜜意,完全就是他往死里折腾,她不耐烦看这种和畜生□□没有任何区别的春宫,但不妨碍她联系一下当时场景给猜出来。
梅双双的脸色煞白。她何曾没有想过苏蘅的话,只是她去找朱螭,朱螭被关押在地牢里,奄奄一息了,告诉她,绝对不是他杀的。她还记得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还有他那些含情脉脉的话。
她知道他的嫌疑最大,但仍然扛下了来自摇光的压力,只说眼下还没有最关键的证据,没有让长老们把这对父子完全处死。只是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
梅双双不停的告诉自己,当初有两个人,所以不一定是朱螭杀的,她不停地说服自己,用当初道听途说的一些东西,说服自己人不是朱螭杀的。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将罪名推到苏蘅的身上。
然而此刻,她之前一直用来说服她自己的说辞,被苏蘅毫不留情的用三言两语给破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