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常应了,进帐蓬拿了罐熬好的豆油,用刷子蘸满油,往那一堆刚烤好的鱼干刷上去,拿起来再烤。
  帅帐门口,亲卫欠身让李桑柔进去。
  帅帐里,围着沙盘,站着十来位将领,听到动静,回过头,笑着和李桑柔见礼的见礼,点头的点头。
  “看的怎么样?”顾晞看着李桑柔,笑问道。
  “护城河确实很宽。”李桑柔拱手团团还着礼,笑应道。
  “你过来看看这个。”顾晞示意李桑柔过去看沙盘。
  李桑柔站过去,凝神听着顾晞的讲解和安排。
  “……都听明白了?那就好,明天寅正,现在,都去准备吧。”顾晞说得很快。
  诸人一一欠身退出,急急赶回各自部属。
  李桑柔微微蹙眉,正要转身出去,顾晞叫住了她。
  “襄阳城后山,是致和统领,算着行程,明天寅正前后,能进到后山,得歇上一两个时辰,养精蓄锐,咱们在寅正攻城,等攻势起来,后山防守大约会松懈一些,致和那边,就能容易一些。
  能不能破城,在致和,不在咱们这里,只是……”后面的话,顾晞没有说出来。
  他们在前面,要为后山的文顺之和他那一万人,用人山人海,扯出一条缝隙。
  “我知道。”李桑柔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后山,文四爷这一趟,九死一生。
  前面,明天这一战,尸山血海。
  ……………………
  东边天际还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向导从树上滑下来,走到文顺之身边,低低禀报:“到了,就是这里,爬上这座山,山下面,就是襄阳城。”
  顺之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步,顺顺利利。
  “各队点人。”文顺之吩咐下去。
  十支千人队都点的很快,各队都到齐了。
  捉生将从四面八方探查回来,四下安安静静,没有异常。
  文顺之重新整顿安排了队伍,吩咐就地休息。
  几个哨探爬到周围的高树上,蹲在浓绿的枝叶之间,警惕四周。
  赶了大半夜路的兵卒十人一团,挤在一起,片刻就睡着了。
  文顺之坐在树下,也睡着了。
  他得好好睡上一两个时辰,接下来他要有足够的精神,判断时机,判断方位,判断战机,以及,冲杀在前。
  阳光照着山峰,金辉洒满林间。
  文顺之起来活动着手脚,仰头看着高树上的哨探。
  “看到什么没有?”
  “看到了,天一亮就看到了,竖得真高,比顺风大旗还高。”亲卫将水袋递给文顺之,笑道。
  文顺之再次舒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丝丝笑容。
  能看到旗,就能看到大帅那边的动向,他这心里,就有了底!
  当值的千夫长从树上滑下来,笑着禀报:“将军,寅正,令旗头一回动,是进攻樊城的号令,一刻钟后,进攻襄阳的旗令也动了,咱们的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文顺之看了看日影,现在差不多是寅末了,照他们无数次沙盘的推演,这会儿,汉水和护城河中间,正在激战。
  “吃好喝好,收拾好,不用的东西都扔掉吧,准备攻城。”文顺之吩咐下去。
  十名千夫长小跑着拍醒各自部属,俯耳吩咐下去。
  林地里一片忙碌。
  离文顺之不远,一名三十来岁的十夫长解下背后的皮袋,仰头喝了一口烈酒,递给身边的伙伴,“喝一口,壮壮气势。”
  伙伴喝了一口,递给下一个。
  “我不喝。”递到最后一个年青的兵卒,兵卒摇头。
  “怕了?”十夫长过去,看着年青兵卒问道。
  “不怕,我酒量差,我要清清醒醒的攻城,杀人。”年青兵卒用力咬着肉干。
  “他家扬州的,扬州城外。”旁边的伙伴替年青兵卒解释了句,叹了口气。
  “这一趟,咱们杀回来!报仇!”十夫长在年青兵卒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
  凌晨的第一缕光辉照耀下来,襄阳城头的守军,看着在他们和樊城之间,突兀竖起来的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目瞪口呆。
  他们站在城墙上,看那根带着吊斗的旗杆,都是要仰着头看的!
  那旗杆甚至比他们背后的山还要高!
  没等他们议论几句,一水之隔的樊城西面,火箭如雨,杀声四起。
  “快快快!”
  城头上顿时警报声四起,脚步急促。
  驻守襄樊的程将军站在城楼上,眯眼看着对面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
  把旗杆竖得这么高,为什么?给谁看?
  “将军将军!樊城求援!”令兵急奔过来禀报。
  “还没开始攻城呢,求什么援!让他们死守!”程将军冷冷吩咐了句,急步走上更高些的望楼,眯眼看向护城河对面。
  从新野流淌而来的唐白河里,大小船只连成了片,正从唐白河,涌入护城河外的汉水,被狭小的河道挤着推着,涌向樊城方向,在汉水和护城河之间,那个狭窄的分岔口,船只停下,迅速沉没下去,一艘接一艘。
  “敲钟!他们要大举攻城了!”程将军脸色微变,声色俱厉的叫道。
  城外有五十万精锐齐军,六千多艘战船,他只有两座孤城。
  泊在南段汉水的北齐战船,往护城河冲进来。
  汉水最狭的那一段,很快就被装满泥沙的沉船堵死。
  聚集在樊城和汉水之间的北齐大军,从堵死汉水的沙船上飞奔而过,冲上护城河对面那片空空的沙洲。
  ……………………
  李桑柔一身黑衣,站在只中等战船上,夹在数千艘战船中间,冲进护城河。
  大常皮甲护身,戴着头盔,一只手拿着比正常尺寸至少大一倍的盾牌,另一只手握着长刀,护卫在李桑柔旁边。
  黑马和大头站在李桑柔另一边,大头拿着盾,黑马握着刀。
  小陆子和窜条、蚂蚱三个人散在两侧,握着刀,警戒着水里的动静。
  李桑柔身后,放着七八张钢弩,半人高的两三箱弩箭,以及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卒。
  两个健卒后面的船舱里,坐着二三十名等着替换的健卒。
  拉开钢弩,是个力气活。
  “往西出来些。”李桑柔盯着城楼上轰然敲响的大铜钟。
  小陆子急忙示意后面的舵手。
  船头往西,从船队中偏离出来,李桑柔接过只钢弩,瞄着那只铜钟下,扣下板机。
  尖细的破空声后,正在奋力敲钟的兵卒往前仆倒。
  李桑柔将钢弩递回去,再接过一只,射向望楼上正在挥舞旗帜的令兵。
  最前面的战船已经迎上了南梁水军。
  李桑柔所在的战船已经从船队中脱离出来,停在护城河这一半,襄阳城头强弓射程之外。
  李桑柔不再看城墙,只盯着南梁的战船,一支支弩箭稳稳的射向船桅吊斗上的令兵。
  几艘南梁战船往李桑柔这边冲撞过来,立刻就有北齐战船冲迎上去,一队队水鬼跳进水里,在李桑柔前面几十丈、十几丈的水里,翻滚厮杀,清澈的水面渗进一缕缕鲜血,由一缕缕洇成一团团,一片片,直到染红了水面,顺着水流,从船边流过。
  李桑柔全神贯注,接过钢弩,扣下板机,递过钢弩,再接过,弩箭节奏分明,每一声尖细刺耳的破空声后,都带走一份生机。
  ……………………
  襄阳城后山,文顺之趴在山崖上,看着山下不远处的城墙,城墙上还是井然有序,他还要耐心的等着。
  ……………………
  战船兵力远远少于北齐的南梁水军,背城一战,全无退路,唯有死战。
  宽阔的护城河,很快就染成了血红。
  午时前后,南梁水军崩溃覆灭,伤痕累累的北齐战船搭成船桥,从沙州横到了襄阳城下。
  聚集在沙州上的北齐兵卒,抬着一架架云梯,冲上船桥。
  李桑柔的船靠在船桥边上,泊在城上强弩射程的边缘。
  李桑柔加快了弩箭射出的速度,为冲过船桥,冲向城头的云梯,杀出一条狭狭的通路。
  城头上顿时呼喊急切,混乱起来。
  ……………………
  襄阳城后山的文顺之,看着混乱起来的襄阳城墙,深吸了口气,挥手下令:“下山!”
  几十根早就系好在山石粗树上的缆绳甩下去,从三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精锐抱着缆绳,连成串儿急速滑下。
  襄阳城墙上,更加混乱了。
  文顺之最先滑下,离地两三丈,松手跳下,就地一滚,躲过一支利箭,爬起来,往城门疾冲。
  山崖和外城门之间的佛寺里,几个游方僧人冲出来,张弓搭箭,射向城墙上的弓手。
  城墙的箭阵混乱了几息,趁着这几息的机会,文顺之等人已经冲过这十几丈的短短距离,冲到城门下。
  城门仿佛动了动,一丝缝隙露出来,文顺之吼叫着,用力顶向城门。
  缝隙更大了,半张脸露出来,没等那张脸说出话来,一柄利刃透胸而出,刚刚张开要说话的嘴里,没能说出话,只有鲜血涌了出来。
  城门被文顺之和随之疾冲而来的北齐精锐冲撞而开,一万精锐往里冲杀进去。
  ……………………
  西边城墙上,两三个健卒从云梯上滚落进了城墙,李桑柔立刻调整方向,弩箭集中在几个健卒一边,弩箭声更快了,几个健卒背对着弩箭,站成一排,奋力阻挡着汹涌冲来的南梁兵卒,护着身后的云梯。
  一个个北齐健卒从云梯上跳进城墙,加入奋力阻拦的人墙,挡住,护住云梯,再往前推进,北齐兵卒背后的云梯,由一架,成了两架,三架……
  城墙上的混战,由一点点,到一小片,一大片,艰难而迅速的往两边漫延扩展。鲜血沿着城墙,如水般流下,流进护城河,顺着水流,扯的越来越长,却鲜艳依旧。
  城墙上的混乱,到了彼此混杂成一团的时候,李桑柔垂下了钢弩,眯眼看着轰然推开的城门,呆了片刻,动了动脖子,转了半圈,找到已经西落到地平线的太阳,眯眼看了一会儿,慢慢吐了口气,松开手,由着钢弩掉落在船板上。
  “累了,我睡会儿。”
  一句话说完,李桑柔软倒在船板上,晕睡过去。
 
 
第195章 人间烟火
  李桑柔一觉醒来,出了帐蓬,眯眼看着远处,红彤彤的太阳趴在地平线上,又是夕阳西下了。
  “老大!”黑马一窜而起,一头扎到李桑柔面前,“老大你总算醒了,我……”
  黑马一句话没说完,眼泪下来了。
  “老大就是累脱了力,你瞧瞧你!”大常一巴掌拍在黑马头上。
  “头一回……”黑马声音哽咽。
  大常不说话了。
  两人身后,小陆子、窜条几个,站成一排儿,几脸傻笑,迎着李桑柔的目光,一个个喊着老大。
  孟彦清和其余诸人,站的稍远一两步,迎着李桑柔的目光,拱手欠身。
  “大常说得对,就是累了点儿,没事儿了。”李桑柔在黑马头上拍了下,抽了抽鼻子,闻了闻周围浓郁的酒香。
  “大帅开了酒禁,咱们也分了十几坛子好酒。”孟彦清笑道。
  李桑柔嗯了一声。
  那样一场惨烈大战之后,确实需要烈酒、需要一场痛醉来抚慰和麻醉。
  大常递了杯凉茶给李桑柔。
  李桑柔接过抿了口,左右看了看问道:“晚上吃什么?有什么吃的?”
  “鸡,鸭,猪肉,羊肉,都有!”黑马抢过话。
  “新野,南阳,还有周围几个镇,都赶过来劳军了,送了好些吃的喝的。”孟彦清接着黑马的话,笑道。
  “羊肉新鲜的?先烤点儿羊肉吃,炖锅鸡粥,其余的,大常看着做。”李桑柔坐到小陆子送上来的椅子上。
  她饿得很。
  “我睡了一天一夜?”李桑柔看着黑马,皱眉问道。
  “整整一天一夜!大常把你抱回来,下船的时候,脚滑了,把你摔到地上,你都没醒!
  后来大夫过来了,诊过两回脉,你都没醒!
  从来没这样过!”黑马一字一顿中,透着惊惧。
  他真是吓坏了。
  “大夫说你脉像平和,只是脱了力而已。后头又来过几趟,大常就没让他们进,说既然只是脱了力,就别再打扰你睡觉了。”孟彦清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帮着大常生起火,支起烤架。
  “对了。”大常一拍额头,“蚂蚱去一趟帅帐,百城在帅帐,跟他说一声:老大醒了。”
  “你瞧瞧你!如意都来过好几趟了,嘱咐你好几回了,你怎么还是忘了!这么大事!蚂蚱快去!”黑马立刻跳脚抱怨。
  “文先生和大帅都在城里?”李桑柔看着孟彦清问道。
  “文先生在樊城,大帅在襄阳城里。这边是赵少监主理,带着那些翰林。”孟彦清笑答道。
  “文将军呢?”沉默片刻,李桑柔微微提着气提着心,问了句。
  “过来诊脉的大夫说他还好,说是身上伤虽然多,倒不至于伤筋动骨,现在襄阳城里休养。”
  李桑柔慢慢吐了口气。
  大常已经切好了羊肉,一群老云梦卫围成一圈儿,一起动手,一块瘦一块肥的串起来,一排排放到火上烤。
  李桑柔拿过一把,撒着作料,烤得油滋滋,吹了吹,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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