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李桑柔接过,将腰带抖开,飞快的找着药丸,一粒粒放到大常手心里,一边找,一边和顾晞道:“这是瞎子配的药,管用得很,你多吃点儿。”
  大常托着一把药,弯腰过去,顾晞吓的上身往后倒,“我自己吃!”
  他被闷过一回药丸子,差点噎死。
  “大常背上他,咱们得赶紧走!”
  看着孟彦清给顾晞扎好大腿上的伤口,李桑柔吩咐道。
  大常将药带子重新系到腰间,上前背起顾晞,孟彦清等人架着萎顿无力的如意等人,往万胜镇疾行。
  辰初前后,一行人一口气冲到万胜镇外,藏进离镇外一处关卡不远的小树林中。
  这处关卡旁边是座轻骑营地,驻着从杭城过来的一支百人轻骑,这里,是李桑柔早就看好的目标之一。
  孟彦清看向李桑柔,李桑柔抬手往前一挥。
  孟彦清举起手,挥了两挥,老云梦卫们三人一组,从四面摸向营地。
  “让他们赶紧吃点喝点儿。”李桑柔先吩咐黑马。
  黑马答应一声,和小陆子几个,将装着清水的皮袋和咸肉等吃食递给如意等人。
  李桑柔蹲到顾晞身边,摸出薄饼,再摸出包青菜丝黄瓜丝拌卤鸡肉丝,用薄饼卷上,递给顾晞,“只能吃这个了。”
  “你怎么打算的?”顾晞看着远处的轻骑军营。
  “前天晚上的烟火,给你递了信儿,也给武将军递了信儿,咱们得赶紧跑,得抢在武将军的军令过来之前,越快越好,得快到让他们追不上。”
  李桑柔一边说着话,一边递了袋米酒给顾晞。
  “骑着马明目张胆的逃命,最好往洪州方向,能一路骑过去,这一路怎么走,你肯定知道吧?”李桑柔看着顾晞喝了一大口米酒,问道。
  “你这是要打劫梁军的马匹?”顾晞远远看着已经摸进军营的孟彦清等人。
  “嗯,还有衣裳,腰牌什么的,要劫就劫全套。”李桑柔看着顾晞。
  “你这胆子。”顾晞失笑,“那确实得跑在武怀国的军令前头。
  “要是这样,咱们只要绕过建德城就行,之后,就一路冲关闯卡,怎么快怎么走,从青溪县穿过去吧。”顾晞顿了顿,看着李桑柔道:“这一路上,万一我晕过去了,你记好:
  “过了青溪县,沿着驿路一直往西南走,过石梁,常山,玉山,后面就是饶州城,冲过饶州城,就是咱们的地方了,得赶紧亮明旗号,别被自己人误伤了。”
  “嗯。”李桑柔点头,正要再说话,小陆子招手叫道:“老大,老孟好了!”
  “走!”李桑柔站起来。
  大常弯腰抱起顾晞,看着顾晞手里的半张饼,示意道:“没事儿,你接着吃,跑过去还得一会儿。”
  顾晞失笑,接着吃起了他的饼。
  李桑柔等人冲进营地,一头扎进营房。
  营房里,云梦卫正动作极快、有条不紊的整理着军服,腰牌令牌,长枪短刀,对着衣裳长短大小,分给各人换上。
  “这是世子爷的,这是老大的,这是你的,你的。”老董抱着一抱衣裳,依次递给各人。
  如意和吉祥等几个小厮,动作极快的侍候顾晞换上军服,换好衣服的云梦卫牵了马过来,将顾晞举到马上坐好,用宽布带将他捆住,固定在马背上。
  等会儿一跑起来,就得拼命的跑,中间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诸人很快收拾好,将所有的马匹都牵上,扮作梁军轻骑统领的孟彦清抖开军旗,递给卫福,笑道:“你跑前面,把咱们云梦卫的气势拿出来,娘的,咱们才是正宗的御前军!”
  “是。”卫福笑应,接过旗挥了下,插到背后,抖动缰绳,纵马而出。
  ……………………
  午末时分,一队队骑步从建德城内冲出来,冲向大慈寺。
 
 
第258章 将军回营
  从杭城带军过来,驻守在建德城的张将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搜找顾晞。
  接到了武将军的信,张将军立刻命人四出传令,命令驻守各处的骑步,以大慈寺为中心,赶紧往四周搜找,自己也赶紧骑上马,赶往大慈寺。
  刚出了城门,先行赶往各处关卡,以及骑步驻地传令的令兵就奔着他,疾冲而来。
  万胜镇上的轻骑驻地,空无一人一马。
  张将军听的两眼圆瞪,头一遍,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好好儿的,怎么会空无一人一马?人呢?马呢?
  驻守在万胜镇的,可是一支百人轻骑,加上辅兵马夫,两百来人,三百多匹马呢!
  张将军来不及细问,掉转马头,直奔万胜镇轻骑驻地。
  从城门到万胜镇轻骑驻地,也就是一口气,就冲到了。
  轻骑营房辕门大开。
  令兵说是他开的,他来的时候,除了看不到人,一切如常。
  营地里空无一人,营房里空无一人,旁边马厩里空无一马。
  马厩旁边的一排仓房,间间都挂着大锁,
  张将军急令砸开大锁,二十来间仓房里,每间都关着七八个十来个人,全都摘了下巴,手脚往后捆的结结实实,每一个,都是从上到下,寸缕不挂,连块头巾都没有。
  “这他娘的!”张将军看的一阵阵的暴躁憋闷。
  从头一间一直冲到最后一间,再猛一头折回来,冲到领兵的百夫长面前,抬起脚,看着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白条一根的百夫长,竟然不知道往哪儿踹才好。
  “你他娘!你这兵是怎么带的?啊?这是怎么带的?这是怎么啦?
  “是谁?别跟老子说是北齐人!这是睦州,睦州!你这是百人队,殿前精锐!
  “他娘的!你过来!你给老子过来瞧瞧!你瞧瞧!那窗户都没了,你他娘怎么不跑?啊?怎么不跑?”
  张将军揪着百夫长的发髻,把他拖到隔壁窗户掉了的那间仓房门前。
  “跑,跑,跑了!”隔壁仓房里,刚刚被接上下巴的十夫长痛的浑身哆嗦,抖着手点着窗户,“那窗户,那就是老王撞开了,可刚滚出去,就被,被打了。”
  这仓房外面,隔着条小河,对面就是万胜镇上一条住满人家的石条街。
  大清早的,在河边洗涮的妇人们,看到白条条一个男人一丝不着,在河对岸乱滚猛挺,冲她们龇牙瞪眼,她们看不见他的手脚,倒是第三条腿挺在外头,显眼无比!
  睦州一向民风淳朴,文风鼎盛,哪能容得下这等恶事恶人,在妇人们一片惊叫声中,汉子们绕着过桥的,撑船过去的,急眼的干脆跳进河里,三两下游过去,两闷棍把白条疯子兼哑巴打晕,抬着游街报官。
  屋里的人,可都眼睁睁看着呢,哪还敢往外跑!
  张将军问清楚经过,气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急急的吩咐去查人马往哪个方向了,所有轻骑赶紧集合,赶紧赶紧拿笔墨来,赶紧写了信,赶紧送出去,赶紧禀告武大帅。
  写好信送出去,张将军立刻上马,带着已经聚集过来的一两百轻骑,顺着哨探的指向,亲自带人疾追出去。
  这一路上,一百多人两三百匹马的行路,极好打听,就是顺着官道驿路,一路往西了。
  傍晚前后,追了两百多里,到了石梁关,听说那一支李代桃僵的百人御前队,在石梁关好吃好喝了一顿,其中一个受了重伤的,还是他们石梁关有名的黄一手给洗的伤口换的药,再换了马,已经过去两个来时辰了。
  张将军对着石梁关马厩里累的腿软,还在喘息的两三百多匹马,气的话都说不成句了,“石梁,关,你们,关里,马!马呢?”
  石梁关备着上千匹的健壮军马。
  “都带走了,那位孟将军,说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气势的不得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说马要多,一人五六匹都太少,都带走了。”石梁关守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位孟将军,跟张将军,不是拜把子兄弟么?孟将军还说,他跟武大帅喝过好几回酒,武大帅见了他,都是叫他孟老弟……
  张将军气的仰天一声怒吼,他人马俱疲,人还好,马是无论如何跑不动了,只能一边命人从隔壁县调马,一边从歇了两个时辰的马匹中挑些出来,接着追赶。
  ……………………
  傍晚时分,李桑柔一行百余人,上千匹马,迎着巡逻回来的骑兵小队,厉声呼喊呵斥着,甩着尖利的鞭花,摆足了上军的派头,横冲直撞,冲出了饶州城。
  饶州城守将是武将军旧部,得了禀报,急忙冲出来,对着城门口还没落下的烟尘,厉声呵令:“敌军闯关!快!出战!追敌!快快!”
  最后一队巡逻的轻骑已经回来了,就要关城门了,这会儿越过城门往北齐地盘冲的,只能是北齐人,或者是叛军,不管哪一种,都是敌非友,都得赶紧追击。
  刚刚巡逻回来的轻骑小队还没过吊桥,一个个踩着马蹬看着狂卷而过的御前军们,撇嘴啧啧,这会儿听到将军的厉声呵喊,赶紧掉转马头,急追出去。
  更多的轻骑,从城门里冲出来,纵马疾追。
  “大常,旗!”李桑柔伏在马背上,手伸向大常。
  大常从怀里摸出李桑柔那面桑字旗,拍到李桑柔手里。
  李桑柔摘下马鞍旁的长枪,将旗套在枪杆上,递给卫福。
  卫福拔出背后的南梁军旗扔了,一只手抓缰绳,一只手握着枪杆,高举起那面桑字旗,冲在最前,厉声高喊:
  “桑大将军回营!桑大将军回营!”
  对面的齐军大营据铅山和横平岭而守,和饶州相隔五六十里,高高的瞭望哨看到饶州城门外直卷而来的一路烟尘时,已经急急打信号通报营内。
  齐军大营内顿时一片紧张,楚兴正在巡营,立刻着甲上马,号令频出。
  楚兴集合人马,冲出大营时,瞭望塔上眼尖的哨卫已经看到了那面桑字旗,趴在瞭望塔上,一边尖叫,一边挥旗:“桑字旗!桑大将军!桑大将军!追兵,后头有追兵!”
  “快快快!迎上去!快!跑快!”
  楚兴一马当先,带着齐军轻骑,纵马往前,离冲在最前的卫福还有半里来路,齐军轻骑往两边分开,绕过李桑柔等人,合拢在一起,冲向后面追击的南梁轻骑。
  南梁轻骑勒转战马,急急掉头往回。
  他们追的太急,对面的北齐轻骑太多了,短兵相接是要吃大亏的。
  楚兴一马当先,挥着刀嚎叫着,一口气追了十来里,被梁军布下的鹿角路障拦住,才掉头回营。
  李桑柔等人一口气冲到齐军大营,辕门外,孟彦清等人勒马停下,李桑柔和如意等人,以及牵着顾晞那匹马的董超,马速略缓,径直冲到中军大帐前。
  顾晞已经昏迷不醒,董超和黑马急急解下顾晞,大常抱着,一路小跑送进中军大帐。
  “你们先去吃点喝点,好好洗洗,然后过来一个人就行了,其余人治伤休息,世子那里有我。”李桑柔抬手拦住如意等人。
  “小的们没事,只要还有口气。”如意面白气弱,站立不稳。
  “再没事就没命了,先去歇着。”李桑柔招手叫小陆子等人。
  “小的们都是贱命,世子爷……”如意着急要往大帐进。
  他们都是为世子爷而活。
  “人有贵贱,命没有,每一条命都珍贵得很。
  “你们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好好侍候你们世子爷对不对,要是你们都累倒了累死了,那你们世子爷就真没人侍候了。
  “你们几个,看着他们好好喘口气,好好歇一歇。”最后一句,李桑柔看着小陆子道。
  “走吧,你看看你,自己还能站稳不?你这怎么侍候?”小陆子拖起如意,蚂蚱等人拖着吉祥,往旁边帐蓬进去。
  李桑柔进到中军大帐时,楚兴的幕僚左先生已经在一迭连声的指挥他的小厮,以及诸亲卫,把楚兴那张行军床抬进来,赶紧去叫大夫,赶紧烧热水,赶紧去找干净衣裳,赶紧熬鸡汤熬粥准备熬药……
  楚兴回到大营,先四处查看警示了一回,催马赶回中军大帐,离大帐十来步,还没跳下马,就扯着嗓子叫道:“是大当家?大当家呢?大当家怎么从饶州城过来了?大当家……”
  大帐里,幕僚左先生一头扎进来,抬着两只手,一起往下压,压一回,抬起来再压一回,再压一回,一边压一边压着声音叫道:
  “将军将军!别叫!别叫!是大帅!大帅!大帅重伤!大帅昏迷不醒,别吵!”
  “大帅?哪个大帅?哪儿来的大帅?
  “谁?大帅?咱家的?啊?”楚兴眼睛瞪的溜圆。
  这是哪出跟哪出?
  “大帅昏过去了!惨得很!”左先生两只手不停的抬起压下,抬起压下。
  “啊?”楚兴推开左先生,一头扎进中军帐。
  中军帐内充满了酸臭的汗味儿,药味儿,一股子说不清的臭味儿,几个亲卫,正在裁一卷细纱,往大帐通风窗上缝,缝边儿做门帘。
  楚兴的中军帐,一向不用纱帘纱窗,他嫌女人气。
  楚兴的行军床被抬进来,放在长案一侧,随军的三个大夫都在,两个跌打大夫正给顾晞清洗伤口,另一个大夫正忙着熬药。
  顾晞躺在行军床上,外面的南梁军服已经脱去,里面一身衣服原本应该是白绸子的,这会儿已经肮脏破烂的简直像块破布,顾晞蓬乱的头发里混满了草梗和脏东西,胡子拉茬,面容惨白削瘦,乍一看,就是个快死的乞丐。
  楚兴看的眼睛圆瞪,喉咙里咯了一声。
  他家大帅这幅模样,一个字都不用问,就知道他这是九死一生逃回来的。
  楚兴慢慢转头,看着靠着长案一条腿,蜷着条腿,坐在块垫子上的李桑柔,李桑柔正指点着亲卫缝纱窗纱帘,要透风,又不能进蚊虫。
  楚兴瞪着李桑柔,瞪着瞪着,眼泪下来了。
  大当家头发都白了,一张脸熬成老太婆了!
  “大当家。”楚兴当场抹起了眼泪。
  李桑柔转过头,莫名其妙看着抹眼泪的楚兴,看他指着自己的头发,噢了一声,揪起缕头发,“染的,这脸也是染的,我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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