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守门婆子一脸惊愕的看着毕恭毕敬的管事婆子,再看看衣裳打扮比她还不如的李桑柔,直看到管事婆子带着李桑柔转过了屋角,才收回目光,连声啧啧。
  唉哟!真是啥事儿都有噢!
  一进尉四奶奶等人看文的偏院,管事婆子就扬声道:“四奶奶,真是大当家来了。”
  上房屋里,尉四奶奶,尉静明,符婉娘,刘蕊四人忙急步迎出来。
  李桑柔在台阶下站住,将四个人挨个打量了一遍,一边笑,一边拱手,一一见礼。
  “辛苦大家了。”
  “不敢当,该我们谢大当家。”尉静明精神极好,接话笑道。
  “大当家送了我们一场大功劳呢。”尉四太太下了台阶,欠身往里让李桑柔。
  李桑柔进了屋,转身看着四周。
  五间上房的隔断部移走了,北面用厚宽的木板拼起来,架起长案,从东墙一直伸到西墙,靠着东西墙,各自打横放着一张长案。
  北边的长木板上,摆满了一摞摞的墨纸,东西墙的长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案前各放着两张扶手椅。
  屋子正中,放着张宽大茶案,周围放着四把椅子。
  小丫头已经再搬了张椅子进来,清洗茶台,准备重新沏茶。
  “真是辛苦你们了。”李桑柔看过一圈,再次致谢。
  “真不辛苦。”符婉娘抿嘴笑道。
  “开心得很。阿瑶和鹂姐,可羡慕我们了。”刘蕊脸色微红。
  “钱三奶奶就在鄂州城,过来极便当,她来过四五回了,回回来了都不想走。”尉四奶奶坐下,从丫头手里接过茶针,撬着茶,连说带笑。
  “那就好。”李桑柔坐到尉四奶奶对面,示意符婉娘等人也坐。
  “有好文章吗?”李桑柔问了句。
  “有,还不少呢,正正经经的好文章。”尉四奶奶笑起来。
  到现在为止,晚报上最热闹的,还是滕王阁文章评选这件事儿。
  “那就好。”李桑柔舒了口气,随即笑道:“你们没开个盘口赌一赌,哪一篇文章会胜出么?”
  符婉娘瞪大了眼,刘蕊看着李桑柔,连连眨眼,尉静明噗一声笑出来,尉四奶奶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大当家可真是!”
  “来不及了。”李桑柔遗憾的啧了一声。
  “我们印书卖,已经挣了不少银子了。”符婉娘笑的忍不住。
  “一两银子一本,能挣什么钱?能花一两银子买书的,也就能花十两,你们该定到十两一本,然后呢,这印书没那么快是不是,十两银子的,两个月拿到书,要是肯加十两银子的加急费,一个月就给他。”李桑柔接着道。
  “大当家太能算计了!”尉四奶奶简直是一声惊呼,随即道:“印书的事,不能这样,哪能这样!”
  “一两银子一本,我阿娘写了信来,还嫌贵呢,说只要他肯读,送给他都行,不必收银子。”符婉娘一边说一边笑。
  “书这东西,不光书,别的也是,没花银子没花功夫,他就不会珍惜,那个什么,书非借不能读也,书非重金买,不能珍惜也。
  “真要仨钱俩钱就能买本书,甚至白送,那这书,就不是书了,不知道多少人家,干脆放到茅房当草纸用了。
  “但凡轻而易举,或是白送到手里的东西,就不用有人珍惜。”李桑柔不客气道。
  符婉娘怔了怔,慢慢敛了笑容。
  刘蕊连连点头,“真是这样!太学里,那些点心茶水都是公中供应的,那些太学生,拿一块点心,咬一口就扔了,还有的,就吃个芯儿,把外面剥了扔了。
  “我翁翁回回说起来,都气的什么似的。”
  尉四奶奶呆了呆,肃容欠身,“受教了。”
  尉静明唉了一声,“人哪!”
  “人之常情。”李桑柔笑道。
  “那几首诗?”符婉娘看向尉四奶奶,轻声说了句。
  李桑柔看向尉四奶奶。
  “拿来给大当家瞧瞧。”尉四奶奶忙笑道。
  “我去拿!”刘蕊忙站起来道。
  “是这么回事,”尉四奶奶看着李桑柔笑道。“最早一回,是六月初那个十天,有一首诗,灵气逼人,却不够工整,一看就是初学作诗,却极有灵性的,黄祭酒极是赞赏,说是难得的璞玉,可这首诗却没有落款。
  “黄祭酒托骆帅司寻找,可这往哪儿找去?
  “谁知道,七月初,又得了一首,一看字就知道和上次是一个人。
  “这一回这首诗,情感充沛,极其哀伤,肯定不是孩子的情感,还是没有落款,没找到人。
  “这一个十天,写诗的人,又写了一首,,还是没有落款。”
  刘蕊将三首诗递给李桑柔。
  李桑柔翻翻看了,和尉四奶奶笑道:“我看不出什么灵气情感,你们说说。”
  “这份空灵里透着柔弱绝望,更像是女子。”符婉娘掂起一张,看了看,叹了口气。
  “大约是自己学的,格制上浮面不错,可是要讲解了才能知道的地方,就两处,错了。”尉静明笑道。
  “大约没读过什么书,一个典都没用,这一首,这里,用上李广难封的典,锦上添花,若是知道,不会不用。”刘蕊指着其中一首道。
  “我们几个人都觉得,写诗的这个人,应该是贫家女孩子,肯定就在滕王阁附近。”尉四奶奶笑道。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李桑柔直截了当问道。
  “大当家能不能把她找出来?我们想帮帮她,送她去念书什么的。”尉静明笑道。
  “好。”李桑柔爽快答应,“最后这一个十天的点评,还没贴出去是吧?什么时候贴?”
  “明天一早。”尉四奶奶忙答道。
  “那明后天就能知道了。”李桑柔笑道。
  ………………………………
  李桑柔回到住处,张管事和宫小乙已经等着了。
  张管事没什么变化,宫小乙略微胖了一点点,精气神极好,大约是因为有了点儿气势,人也显得高大了一点点。
  李桑柔上上下下打量着宫小乙,笑问道:“成亲了?”
  “是,托大当家的福。”宫小乙长揖到底。
  这句托福,诚心实意,是托了大当家的福。
  “他大舅掌着眼给他挑的媳妇儿,木作行伍行老的大孙女,识字,个子高,人也壮实。订亲的时候我去了,成亲的时候我也去了,挺好。”张掌柜笑道。
  “大舅说我个子矮,说得挑个高个儿的媳妇,大舅说爹挫挫一下,娘挫挫一窝。”宫小乙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媳妇比他高一头。
  “这话在理儿。”李桑柔失笑,“滕王阁修得差不多了?”
  “已经完工了,就差些花花草草,贾先生看着人栽种呢,还有最后一遍油漆。”张管事笑道。
  “滕王阁完工之后,我在洪州这里,就没什么可修可建的了,不过,我在扬州,有很多宅子,还有座寺院,一座义学,大约还会有别的。
  扬州那边有位周先生,制度房舍的本事极好,但他不会算工量,你到扬州去帮帮忙怎么样?”李桑柔看向宫小乙问道。
  “好!”宫小乙立刻点头,“张婶子跟我说过,以后,我就跟着大当家,大当家让我到哪儿干活,我就到哪儿去!”
  “那行,把你老娘你媳妇你妹妹都带上,到扬州挑间宅子,扬州那边,只怕要修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还有,贾文道也跟你一起走。”李桑柔笑道。
  “啊?老贾他,他?”后面的话,宫小乙没敢问出来。
  难道真要困着老贾当够一千天的奴儿啊?
  “嗯,他把自己典了一千天,少一天也不行!
  “你把他带过去就行,到扬州之后,另有人看着他。”李桑柔哼了一声。
  宫小乙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滕王阁的事儿,多谢你。等这边清结,我这边就没什么事儿了,该怎么样,你自己作主,或是听你家大娘子的。”李桑柔再看向张管事笑道。
  “大娘子递了信儿过来,多谢大当家了。”张管事站起来,深曲膝下去,郑重致谢。
  “不必客气,这是我欠你家大娘子的。”
  “大娘子说洪州两家船厂,归到了大当家这里,大娘子吩咐,要是大当家用得着,让我帮着大当家收拢收拢船厂。”张管事笑道。
  “不用了,你出面,于你家大娘子不好。你家大娘子那里忙得很,极缺人手,你回去给她帮忙吧。”李桑柔笑道。
  “是,要是这样,到时候,我跟小乙一起过去扬州吧。”张管事爽气道。
 
 
第272章 狠
  大常和孟彦清等人,挑着担,背着筐回来,个个都是一头热汗。
  见李桑柔和张管事、宫小乙在对帐,董超将橘子、石榴装一筐,洗了林檎、山楂、梨子、葡萄,再装一大筐,双手托着送过来。
  筐子太大,董超只好再搬一张桌子过来。
  帐对得很快,宫小乙告辞回去,张管事一直住在这里,不用走,拿了只林檎果,和李桑柔笑道:“今年的瓜果都贵,今年一年,这豫章城城里城外,连带周围离得近的几个小县,小商小贩,心眼活络的,都发了笔小财。”
  见李桑柔眉梢扬起,张管事笑着解释道:“这事儿还是因为大当家而起呢,就是这评文不评文的,从上了晚报起,到现在,那晚报上,十页里头,得有五页,都是这事儿。
  “南梁那边弃了长沙城后,潭州离洪州多近呢,那边的士子,也过来写文儿,那晚报,大当家的看不看?”张管事问了句。
  李桑柔摇头,老实回答:“太多了,看得少。”
  文章那些,她几乎不看,看不懂,再说,那一块不用她操心,建乐城里,肯定有人专盯着这一块。
  “唉哟,热闹的不得了!”张管事不吃林檎果了,咬一嘴果内,说话碍事儿。
  “让我想想,南梁弃守长沙城,是今年三四月里,从那时候起,潭州的士子就开始往豫章城来了。
  “先头还好,等有一篇文章评进了前三,洪州这边的士子就不干了,先是在晚报上骂,说潭州士子不讲道义。
  “潭州那边,晚报也卖过去了,也能接上话了不是,这下好了,原本是江北说江南士子徒有虚名,江南说江北士子以偏概全,一下子就改成洪州和潭州士子对着揭短,江北士子居中点评。
  “啧!这些文人哪,文章不一定写得好,揭短骂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个刻薄!”张管事啧啧有声。
  李桑柔哈了一声。
  “后来,洪州士子还到骆帅司那里请过一回愿,让骆帅司下令禁止潭州士子到滕王阁写文章。
  “也不知道骆帅司怎么说的,总之,都劝回去了。
  “潭州的士子过来豫章城的,就越来越多,洪州各地的士子,也得赶紧过来吧,照五月里那篇洪州士子的倡议书上说的,总不能真让潭州人把文章刻到他们洪州人的滕王阁上。
  “本来,豫章城已经有不少江北过来的士子,安庆府,鄂州府,远的,襄樊那边过来的,都不少。
  “这得多少人?是吧,多数都是来了就不走了。
  “帅司府放出来的话儿,说是滕王阁落成后,要举行个大典礼,说不定朝廷还有人来,还要请大儒过来讲学,还有好几场文会,骆帅司肯定在的,说是,建乐城国子监的黄祭酒也要来呢。”张管事上身前倾,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
  李桑柔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点头。
  黄祭酒不是要来,而是,已经来了好久了。
  “都等着黄祭酒呢,明年可是秋闱年!”张管事压着声音,接着道:“这仗打到这会儿,已经明明白白了,快了,年里年外,慢了,也就明年里,这天下,就是大齐的了。
  “一统天下,必定要加恩科的,这正好赶上秋闱春闱,恩科不加,那录取的人数,必定要加不多,这可是极难得的机会。
  “听那些士子闲话,
  “他们最喜欢在滕王阁边上一团一团的喝茶,高谈阔论。
  “听他们说,这也算是开国第一科,要是能在开国第一科考出来,这身份儿,啧。”张管事撇着嘴啧了一声,往李桑柔靠了靠,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不少睦州过来的士子,一口睦州官话,还有杭城过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个低调的很,毕竟,那儿还是南梁呢,这会儿就来了,文人么,风骨什么的,总得讲究讲究。”
  李桑柔听的失笑出声。
  “这城里城外,大小邸店,间间都是满满的,最近两三个月过来的士子,都只能投奔那些找到邸店的亲戚朋友,住一个人的屋里,现在都是挤两个三个,实在挤不下,就到邻近的县里住,一早一晚的来回跑。
  “这么多人,都是有银子的人,要吃要喝,日常起居,都得花钱不是。
  “就咱们这边出去,拐角那对母子,卖洗脸水都卖发财了。
  “这城里好些人家,都把能腾的屋子腾出来,打扫打扫,置办上新床新被褥,再添张桌子,就能有人住,价儿还不便宜!
  “咱们这个大院子,不知道多少人来问,问这院子卖不卖,还有不少邸店掌柜来问,要重金租一年。
  “我都回了,咱们不差这点儿小钱。”张管事不屑的挥了挥手。
  李桑柔斜瞥了张管事一眼。
  ………………………………
  第二天,再一个十天的文章点评贴出来之后,孟彦清就两人一班,挑了二三十人,每班一个时辰,盯着尉四奶奶她们要找的那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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