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看。”顾晞打量着李桑柔那一身本白。
确实挺好看。
“就这样,让你就这样,是大哥的话,算是口谕。”顾晞解释了句。
“什么时候去?”李桑柔问了句。
一来不能不去,二来,她也很想见见这位周皇后。
她确实挺爱看热闹的。
“一会儿咱们就走。”顾晞看了眼竖在那两桶山泉水旁边的滴漏。
说了一会儿闲话,两人站起来,出了顺风总号,安步当车,往东华门进去。
宁和公主和顾暃正伸长脖子等在宣佑门内。看到李桑柔和顾晞说笑着过来,宁和公主提着裙子冲出来。
“你们怎么才来,我和阿暃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三哥吃了饭就走了,说去请你!”宁和公主连说带笑。
“热不热?”李桑柔没理会宁和公主的问话,笑问了句,看向一身素白的顾暃。
顾暃迎着李桑柔的目光,曲膝而笑。
看着顾暃一身素白,李桑柔眉梢微动,扫了眼顾晞身上的官服常服。
好像这一阵子,他一直穿着官服,嗯,不穿官服,他就得着孝服。
“这里很风凉。大哥和大嫂在后园子里,文先生也在,他两刻钟前到的,本来,我让他在这儿等你们,大家一起过去,反正,大哥大嫂那个样子,肯定不想让人打扰他们。
“可他说有事儿,就先进去了。”宁和公主挽着李桑柔,一边往里进,一边说笑着。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哪?”李桑柔看着宁和公主,笑问了句。
“十月里吧,钦天监在挑日子了。”宁和公主努力显得大方不在乎,笑容却绽放出来。
“十月里?十月里怎么来得及,你挑好府邸了?”顾晞从后面伸头问了句。
“早就挑好了!”宁和公主横了顾晞一眼,“我都多大了?”
“你这脸皮!”顾晞啧啧有声。
“怎么啦?非得扭扭捏捏才好啊!”宁和公主不客气的怼道。
“当然当然,你这样最好,最好不过,我是夸你!”顾晞赶紧拱手。
“哼!”宁和公主冲他哼了一声,“你夸我也罢,笑我也好,我才不管呢。
“前儿,我跟大哥说,三哥笑话我,说我恨嫁,大哥说:你三哥还有脸说别人?”
李桑柔失笑出声。
顾晞摸出折扇,哗的抖开,拧头赏景。
“你二哥三哥的亲事,定下来没有?”李桑柔转头问顾暃。
“三哥的亲事定下来了,二哥还没有。
“三哥议亲的时候,说大哥二哥都没议亲,他该晚一晚,总要有个长幼有序。
“皇上就叹气了,跟三哥说别计较这个了,要不然,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了。”顾暃笑道。
顾晞哗哗摇了着折扇,只当没听见。
“我跟大嫂说,大哥现在可爱一本正经的笑话人了,大嫂说大哥以前就这样!我都不记得了!”宁和公主笑道。
“你小时候大便时红头涨脸,经常喷的到处都是,你大哥专门替你写过一首诗,有一句,什么什么地动山摇。”顾晞一脸笑。
宁和公主瞪着顾晞,顾暃噗笑出声,李桑柔也笑出来。
几个人说着话儿,进到后园。
湖边的水阁里,周皇后慢慢沏着茶,文诚正和顾瑾说着话儿。
看到顾晞和李桑柔等人过来,文诚忙站起来,顾瑾说了句什么,文诚应了,从水阁迎出来。
李桑柔上到水阁,俯身往下跪。
“不必多礼。”顾瑾笑着示意顾晞,“今天就是家人朋友说说话儿。”
顾晞略顿了顿,等李桑柔磕了一个头,才用折扇搭过去,架起李桑柔。
李桑柔再转向周皇后,不等她跪下去,周皇后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家人朋友相聚,不行国礼。”
李桑柔忙拱手长揖见了礼。
周皇后让着大家坐下,沏了茶,推到各人面前。
“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顾瑾示意李桑柔,和周皇后笑道。
“很不一样。”周皇后温声细语,“我听到的大当家的事儿,多半是军中战事,我一直以为,大当家必定像出鞘的剑,或是虽然锋芒尽敛,依旧不同凡响,没想到。”
周皇后再次打量着李桑柔,“大当家半丝剑意都没有,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传闻夸张了。”李桑柔欠身笑道。
“我跟大嫂说的,半点没夸张,守真知道,是吧?”顾晞用折扇点着文诚。
文诚赶紧点头。
确实没夸张,甚至都没敢多说。
李桑柔一脸笑,没理顾晞。
“她是个极难得的,以后,你要是想找说话的人,找她就行。”顾瑾接着笑道。
“皇上担心我以后拘于身份,没有能说说家常话的人。”周皇后笑道。
顾晞用折扇捅了捅文诚,撇了撇嘴,文诚正襟危坐,没理他。
“娘娘不嫌弃我粗鲁就行。”李桑柔欠身笑道。
顾瑾眉梢微抬,片刻,抬手掩在嘴边,咳了一声。顾晞直接笑出了声。
周皇后看向顾瑾,顾瑾冲她使了个眼色。
顾晞斜瞥着两人,响亮的啧了一声,文诚继续正襟危坐,李桑柔认真严肃,宁和公主斜着顾晞撇嘴,她最近发现,她三哥挺烦人!
第327章 斗
李桑柔和周皇后说了一会儿闲话,喝过几轮茶,告退出来,宁和公主和顾暃陪着李桑柔一起出来,两个人说着话儿,一直将李桑柔送出东华门。
顾晞和文诚却被顾瑾留下了。
傍晚,李桑柔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去炒米巷,顾晞穿过院子,直冲进来,看到李桑柔,舒了口气,笑道:“准备走了?还好赶上了,一起吃饭?你想吃哪家?有点事儿跟你说。”
“就对面吧。”李桑柔指了指顺风对面的潘楼。
顾晞笑应了,转个身,和李桑柔一起出顺风总号,进了潘楼。
如意早就腿长脚长的直奔潘楼安排准备。
潘楼的掌柜,早就在李桑柔,以及李桑柔和顾晞去过几趟之后,将顾晞最爱去的临湖雅间空出来,随时候着,听如意说王爷和大当家要过来吃饭,急忙吩咐茶酒博士备茶备水,往湖边雅间请。
李桑柔和顾晞吃了饭,临水坐着。
已经八月中,湖风吹过,凉意十足。
“冷不冷?”顾晞打量着一身夏装的李桑柔。
李桑柔脚翘在栏杆上,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这一问,抿了口酒问道:“你说有点事儿,什么事儿?”
“噢。”顾晞往后靠进椅背里,“琐碎事儿。
“头一件,孟彦清和董超请见大哥,希望以后跟着你,在顺风终老,大哥答应了。”
李桑柔低低嗯了一声。
这事儿,孟彦清跟她说过。
枢密院和兵部论功的时候,老云梦卫人人有功,功劳都不小,孟彦清来见她,说挨个问过了,这些功劳和封赏,他们不打算领受,跟大当家一样,事了拂衣去。
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功劳和封赏。
“第二件,从顺风开业,守真和我,就在顺风里安插了不少人,这事儿你知道。”顾晞接着道。
李桑柔点头。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从前在南梁做暗谍的,战起之后,直接转做军务,这些年,做的都是军务,这次论功,大哥的意思,要是他们愿意,就让他们由暗转明,论功封赏,各领差使。
“从安插进去,特别是打仗这些年,这些人一直由守真掌管,封赏的事,也是由守真询问安排。
“守真问下来,愿意由暗转明,只有五六个人,其余的,一多半想留在顺风,只做明面上那份顺风的差使,说是这些年熬油太过,如今太平盛世,想歇一歇。
“还有一半儿,希望还和原来一样,明面上做顺风的差使,暗里,做朝廷的耳目。
“大哥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我不管这个,这些人是谁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顺风的差使,有顺风的规矩,日常打理,有大掌柜呢,我也不管。”李桑柔笑着摊手。
“守真说你必定这么说,你既然这么说,那就随他们心意了。这些年,他们确实累坏了。
“还有一件。”顾晞的话顿了顿,看着李桑柔问道:“你听说过两姓械斗吗?”
“哪里?”李桑柔惊讶问道。
“你还真听说过,高邮,临泽镇。”顾晞烦恼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打?”
“明面上是因为姚姓一个子弟,在镇上塾学附学,外出玩耍,淹死了。
“姚姓说,是被两个张姓子弟按在河里淹死了,张姓说,是姚家子弟水性不济,自己淹死的,各执一词,就打起来了。
“先是姚家对张姓两家,后来,越打越大,到现在,已经打了四场了,一场比一场大,把双方姻亲都扯进来了。”顾晞叹了口气。
“实际上,大约是为了学额,纷争早就有了。
“姚姓原籍如皋,据说是如皋盐奴,五六十前,朝廷一片乱相,顾及不到如皋沿海,南梁时常扰边,海盗横行,为了避难,姚姓举族西逃,到了高邮。
“当时的高邮,刚刚被南梁洗劫过。”顾晞的话顿住,片刻,低低叹了口气,“你见过扬州,差不多的情形,姚姓就停留在了高邮临泽,安定下来,却一直没能落籍。
“早些年,姚姓生存艰难,高邮是个好地方,十几年后,姚姓就渐渐富足起来,族中子弟开始有人读书,到近十来年,姚姓子弟读书的不少,据说才气不错,学问很好的,也不少。
“张姓是当地大姓,族中有四五个秀才,据说一直连合姻亲朋友,压着姚姓子弟,不给担保。”
顾晞顿了顿,看着李桑柔,“这件事,几年前,张姓压下姚姓两个子弟,不给担保,这事儿,顺风的暗谍,当时报给守真过,守真那会儿极其繁忙,也觉得只是一桩小事儿,就暂放一边了。
“刚刚,守真已经请了罪。
“这事儿,照理说,守真去处置最好,可是,守真九月里就要成亲了,大哥的意思,让我走一趟,一来,这一趟要解开两姓仇结,二来,沿运河查看,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事儿。
“近百年,运河一线屡遭战乱,屡次迁移填充,只怕这样的事不少。”
”地方呢?县令呢?“李桑柔皱眉道。
这样的事儿,需要他这位亲王亲自跑一趟?
“高邮县衙一位县令一位推官,县衙里养了衙役、书办等一共二十一人,无力处置这样的两姓之斗。
“高邮驻军不得插手地方,要调度高邮驻军,须得调用兵部勘合,从高邮行文到这里,再发文过去,一来一回,再怎么也要二十天,太慢了。
“而且,大哥想让我走走看看,最好能想出个法子,彻底压住这种两姓械斗。”
李桑柔嗯了一声,片刻,皱眉问道:“镇上塾学是谁家的?张家还是姚家?”
“你家的。”顾晞看着李桑柔,摊手道。
“嗯?!”李桑柔愕然,她从来没办过塾学啊!
“就是你家的,你要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看。大哥的意思,也是让我请上你,说我性子急,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不耐烦拆鱼头,你比我仔细。”顾晞仔细解释道。
李桑柔紧拧着眉,嗯了一声。
她是得去看看这个塾学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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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和顾晞都是说走就能走的人,隔天一大清早,李桑柔和大常、孟彦清等人,一人双马,在城外会合上顾晞等人,纵马赶往高邮县。
在赶路这件事上,李桑柔和顾晞的态度高度一致:那就是能多快就多快。
五天后,一行人赶到了高邮县。
如意捧着顾晞的印信,直奔高邮县衙知会县令。
董超带着老云梦卫中的大部分,在城外顺风递铺暂时歇脚,顾晞的护卫副统领带着百余名护卫,在高邮城内找了家客栈。
顾晞和李桑柔带着大常、吉祥等二十多人,直奔临泽镇。
如意奔到高邮县衙,高邮县衙内空无一人,如意立刻拨转马头,出城直奔临泽镇。
李桑柔和顾晞等人赶到临泽镇时,平时挺热闹的临泽镇上,几乎空无一人。
李桑柔示意黑马,黑马踩着马蹬看了看,瞄见镇子口的祠堂门口,有个拄着拐杖的老翁,正伸长脖子不知道看什么,忙跳下马,直奔老翁过去。
“大爷,咱这镇上的人呢?”黑马一口高邮官话。
“你这……”老翁用力拄着拐杖,挪过来,眯眼看着黑马,“你姓啥?”
“姓马。姓啥怎么啦?”黑马一脸纳闷。
“噢,马。”老翁指了指祠堂门口的栓马石。
“咱这镇上的人呢?”黑马再问。
“关你啥事儿?”老翁回头白了黑马一眼。
“大爷您姓啥?姓姚还是姓张啊?”黑马看着一脸没好气儿的老翁,一个侧步,把头伸到老翁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当然姓张!姚,呸!”老翁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不是都打架去了?在那边?”黑马顺着老翁的视线指了指。
“你个外乡人,赶紧走!”老翁没好气儿,提起拐杖,在地上用力敲了两下。
“我就是冲着打架来的,好从死人身上摸点儿好处。”黑马冲老翁搓着手指。
“你个坏坯!”老翁怒了,“滚,快滚!你们这些外乡人,都是坏坯,坏坯!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