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一眼也瞧出来，林茉胸前那枚红钻勋章，是顶级巫师的身份象征，类似于贵族伯爵的品阶。
她也认得林茉身侧几人，从家徽辨认出对方身份。林茉俨然跟这个帝国的大人物站在一起，迎接民众的欢呼以及仰慕。
这，又是为何？
嘉碧忽而联想到那个北方传来的故事，年轻的女巫和米莱尔同闯恶魔之眼，立下了盖世功勋，成为人族的英雄！
难道，难道就是林茉？
嘉碧贝齿咬住了唇瓣，渗透出几滴血珠，那又怎么可能？
那个盖过艾威利风头的女巫，竟然是自己旧日决意舍弃的好友？
不应该啊，茉莉.卡莱恩应该嫁给斐恩那样子阴郁不快乐的小贵族，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对方应该是羡慕、嫉妒自己的其中一员。
而艾威利的荣光，怎会屈于林茉之下？
神院里两者之间，是何等遥远的距离，那时候茉莉还想投靠路易斯家族，妄图以未来效忠获取一封推荐信呢。
艾威利都没稀罕搭理她。
这一切好似昨日，恍惚一瞬间，那个干瘦内敛的女巫就化为眼前的明媚身影。
林茉没留意到嘉碧那惊讶又晦暗的眼神。
待林茉身影已远，嘉碧方才失魂落魄的坐下来，往自己唇中灌了些凉水。
说不上什么滋味，一切仿佛都已经变了。
嘉碧以女性敏锐的触觉，察觉到这样子的变化。
艾威利变得阴郁，而一个嘉碧想都没想到的人就这样子跻身上流社会，即将侵入嘉碧的生活圈子。
这一场战争，当真已然是改变了许多了。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于胸口。
不会的，也许传言有误，或者自己想得太多。林茉毕竟是米莱尔大人的学生，那么被小小提拔一下，也很正常。有了这个身份，难道林茉一点光都不沾？这自然是不可能。
那个女巫，不可能是林茉。
略顿了顿，嘉碧缓缓想，就算是林茉，也不过是在米莱尔大人庇护下缔造的功劳罢了。
然而伴随北征军队的回归，流言被真实代替，嘉碧那脆弱的抵御也是被生生击溃。
首先，那位传奇的女巫正是林茉。
靠着这样子的功绩，林茉成为王都神会大主教身边的执事，占据重要神职。与此同时，白翡皇朝还恩赐她以宅邸，加封林茉伯爵头衔。
这样子的恩荣，是永恒帝国数百年未见之隆恩！
林茉升职太快了，俨然是王都一道奇迹。
嘉碧茫然无奈的听着，十分无措。
再来就是艾威利被林茉击败之事，在半遮半掩情况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都。
这个世界的王都，也有报纸存在，一多半以风月八卦为主。
然而在神权、贵族的压制下，报纸上言论也颇多限制，八卦先天性土壤不足，这种娱乐神器也就这样子半死不活存在的。
可饶是如此，艾威利的丑闻也靠着口口相传的方式迅速发酵。
人类本能就是如此，渴望隐秘下的真实。
艾威利主动挑衅，等级压制下挑战女巫，却反被林茉打成重伤。这种种反转，无疑令听者感受十分的刺激。
当然，嘉碧也知道了。
她只觉得怎么可能，内心十分抵触，然而那些说法无处不在，王都之人议论纷纷。那些人窃窃私语，却总让嘉碧有意无意间听到，好似苍蝇乱飞颤音一般在嘉碧耳边嗡嗡作响。
忽而间，嘉碧仿佛有些明白那些曾经嫉妒自己女人的心镜。
嫉妒一点点的撕咬嘉碧的心，不同于林茉，嘉碧并不能做些什么舒缓或者改变。
至于面对艾威利时，嘉碧可是一个字都不敢提，装作什么都未曾听闻。
她只献上全部柔情，甚至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伤害艾威利的怜悯心，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件极伟大的事情。
毕竟艾威利受到伤害时候，她的柔情也始终不变，不是吗？
然而坏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吉娜这个侍女曾经来到嘉碧的小院，含蓄的提醒，是时候让艾威利寻觅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了。
至于嘉碧，可作为艾威利心爱的情妇，婚后继续保持甜蜜的关系。
这个世界贵族是一夫一妻制，然而男人会寻觅情人，这在上层社会也是常态。就连女性贵族也会婚后进行偷欢，拿出自己梳妆盒里沾染香水的金币给骑士情人添装备。
毕竟艾威利家族之中，也是滋生一些对艾威利的不满声音。
这其中，甚至包括艾威利的生父老路易斯。
老路易斯曾经写信告知儿子，跟米莱尔的学生保持一种礼貌上的和平。然而艾威利将生父的信撕成两半，甚至扔在地上。他向林茉挑战，不但失去了贵族尊严，而且还失去了所有的名誉。
从前不羁狂傲的天才贵公子，如今名誉受损，被人议论。艾威利显然急需要洗白！
而结婚，无疑是某种洗白利器。
男人一旦结婚，未婚时候的轻狂放浪都能被视为不成熟，归咎为年轻时候的一时情况而已。
甚至这个世界的女贵族，也可以靠结婚来改变。
比如以放浪闻名，跟多个年轻贵族保持关系的奥莉芙小姐，因为顺利勾住安德侯爵结婚顺利上岸，风评大幅度提升。
况且，婚姻还会给艾威利带来姻亲的助力。
相反艾威利若继续跟嘉碧这个假贵族厮混，只会继续让人觉得不成熟。
是呀，嘉碧这贵族之女头衔本来就颇有水份，贵族圈子里也都是人精，心里有数就是。温斯莱家族又几时真正让嘉碧进入这个家族的社交？无非是卖出一个贵族女儿的头衔，嘉碧甚至不认识温斯莱家族那些亲戚。
这么运作一下，是艾威利宠爱云雀的小规则，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然而若艾威利当真继续跟嘉碧厮混，似乎就越发显得堕落了。
吉娜陈述厉害，让嘉碧对艾威利进行劝说。
这件事情以艾威利严词拒绝结束，艾威利强硬表示暂时不会结婚，其实不过是拖延时间，想着巩固自己势力之后再如愿以偿娶嘉碧。
然而饶是如此，终究让嘉碧内心蒙上了一层阴云。
品尝够了艾威利权力带来的甜蜜之后，嘉碧似乎也开始触及其中苦涩的味道。她被艾威利宠习惯了，又因为是真爱，并不愿意艾威利娶别的女人。
所谓分享，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是不可能的。
回到王都之后，一大团糟心事就向着艾威利涌来。
乃至于，他不得不一脸漠然，参加林茉成为贵族的册封仪式。
那些流言蜚语，艾威利只能无视，甚至照常出席各种公众场合，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茉这个平民女巫，踏足帝国权力的核心。
这场仪式，在白翡皇族华美的宫殿之中举行，林茉按照规矩已经禁食一日，衣饰也极之华美。
第89章 089（二更）
这样打扮的林茉,是艾威利从来未曾见过的。
印象中林茉总是打扮得十分利落简洁，如今的她却好似裹在一片华丽的云彩之中，脸庞焕发着一抹锋锐沉稳。
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平民出身,周围皆是称赞之声。
这样子想着时候，艾威利轻轻的屈起了手指,掐住了手掌心。
一股子的锐疼就由着掌心泛开。
眼前女巫无疑学得很好，一举一动无不落落大方,被人称赞不愧是米莱尔的学生。
自己所厌恶之人，终于也是要沾上华丽的彩羽，踩入自己的世界了。
艾威利英俊的脸蛋寒冷似冰，却也是没有一点儿表情。
旁人皆看出他之不悦,念及艾威利之前跟林茉的恩怨,这也不算如何的稀奇。
这位公爵之子能平静出现在这儿,已经是象征路易斯家族跟米莱尔之间别扭的和平。
使得人忍不住感慨猜测,若有一日米莱尔大人不在，那么两者之间不知会生何等冲突。
好在米莱尔是完美的、健康的，帝国之狐就像磐石一样坚固,仿佛会永永远远的存在。
此刻的林茉,却不觉想起茉莉寡母的回信。
艾琳.卡莱恩拒绝了来王都的要求。
在艾琳.卡莱恩看来,王都的风云变化，并不是她的智慧可以应付。作为一个乡绅的寡妻,艾琳.卡莱恩具有一定见识,却疏于大贵族的礼仪,更对王都权势斗争缺乏认知。
“我亲爱的茉莉,你固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可与此同时,某种恐惧也在我心中滋生。你的翅膀飞到了天空，必定会有阴云随行。只盼望你的每一步，都足够的谨慎。”
与旁人想的不同，这位美艳的寡妇并没有因为女儿成就欣喜若狂，反而产生了某种担切。
甚至最新一封书信之中，也指出了自己的忧虑。
王都水深，是这位聪明的女人不敢轻易涉足的。
林茉的内心深处深处也隐隐有些不安，然而她终究轻轻的踏前一步。
母亲，就算前路布满了荆棘，我也将无所畏惧，必定不会退后。
当着白翡皇族跟前，王都地区的主教蓝音大神官亲自主持林茉的册封仪式。
神官手中执剑，比过了林茉双肩，两侧各自以剑虚划过。
蓝音神官的手指沾染了圣水，抹在了林茉的额头和双颊之上，对林茉进行祝福加持。
林茉轻轻的抬头，眼中满是对神明的敬慕之情，倾吐自己对神明对皇室的忠诚。
然而她面颊低垂时，眼底却流淌一抹幽深。
她忍不住想，帝国的加冕仪式朝着的是冥想之塔方面。
每一位贵族其实都向着白弥耶所在方向进行跪拜。
神权在这个世界的权力系统之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自己单膝跪向的方向，正是白弥耶神身所在。
这样子想着时候，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也涌上了林茉的心头。
这样子的仪式举行时候，白弥耶正轻轻在冥想之塔之中思考，手掌轻轻的托着侧脸。
无论是人族远征军归来，还是今日林茉的册封，在白弥耶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尘埃那样子的轻微。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搭在白银面具之上，这样子半按着自己的面颊。
此刻他的身躯之上，肩头血洞正在不断的重复愈合又撕裂。
这是恶魔留给他的一点小小礼物，白弥耶之前在水中自愈了这道伤口，然而自愈之处又开始不断撕裂。
当然，这个伤口总是会愈合的，只不过是会多花费一些时间周而复始的治疗。
更何况比之母体被消灭的恶魔，白弥耶这么一点伤损已然是极大的胜利。
恶魔是不会真的永远消失，现在恶魔变成一点很小的能量体，可终究会再次在世间降临。
就好像白弥耶一样，在这个世界，他们其实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没办法真正被杀死的。
这个秘密，人类总有一天会知道。
这样子想着时候，白弥耶的伤口生出了一股子难闻的腐朽味道，是恶魔并不美好礼物。
白弥耶忍不住眉头一皱，他并不喜欢这样子的味道。
在白弥耶力量的催动下，永恒之塔中，蔷薇花带刺的藤曼一圈圈的攀上了白弥耶的身躯，这样子缠绕着。
一朵朵鲜红的蔷薇，就轻轻的在白弥耶身躯之上绽放。
迷人的蔷薇花香就轻盈的弥漫，掩住了那样子的腐朽之气。
至始至终，白弥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此刻，林茉的册封礼已然结束了。
然而主持这一切的蓝音大神官内心浮起了一抹忧虑。在蓝音看来，眼前的女郎升得太快了，没有经过足够的考验，也不知道是否对神有足够的虔诚。
王都的神职人员太过于靠近白弥耶了，如果不能全然的忠诚，恐怕就是会对神爵造成一定的危险。
上午的阳光轻轻从白翡皇宫那彩色玻璃上透出，映在宫殿的走廊之上。
对于埃里克而言，皇宫并不陌生。他不止一次伴随蓝音大神官出入，并且成为宫廷之中一道优雅的风景。
此刻他跟随在蓝音身后，心底莫名有些忐忑。
女神官是神明最忠诚的信徒，具有坚毅的意志和铁血的手腕。她的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异教徒的鲜血。然而纵然如此，蓝音从来没有丝毫的后悔。
“那个女孩儿，年纪如此的轻，就像初生的太阳那样子的明润。埃里克，茉莉.卡莱恩无疑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巫。可我总觉得，她眼睛有一些让我不安的东西。她过分自我了，对神明的虔诚，似乎也不是如她表演的那般真诚。虽然她并无恶意，可是却谈不上对神全心全意。这样子的人，是可能会动摇的。而且她还是米莱尔的学生，有着大贵族方面的牵扯——”
如果林茉是外省某个主教身边的执事，蓝音是完全赞成的。
埃里克飞快说道：“神官请放心，茉莉对神明具有极虔诚的信仰，也有最真诚的感激。她出身平民，具有热切的上进心。如果不是神爵的恩赐，她甚至没有丝毫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对神之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米莱尔大人也是对神爵十分恭顺虔诚。”
蓝音心想，只怕米莱尔就未必了。不过埃里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贵族阶级并没有给予林茉丝毫的机会，说到底，如果不是白弥耶强硬征召女巫，那么林茉作为平民会一辈子被埋没！
蓝音缓缓说道：“可能她还年轻，性格中有不确定的东西。不过正因为她年轻，所以神的光明会将她变成一位虔诚的信徒——”
说到了这儿，蓝音硬邦邦的神色也是柔和起来，终于透出几分慈和温柔：“埃里克，其实你也长大了。其实，你也不必学我一样，一生奉献神明不婚的。我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可以快乐，如果茉莉.卡莱恩对神当真虔诚，我也觉得她十分优秀，可以让忧郁的你得到幸福和快乐。”
蓝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所以她对埃里克确实有着一种真挚的长辈之爱，真心爱着这个孩子。
对于蓝音而言，她也看出埃里克忧郁眼底深处的火热。
这个孩子如果不是爱上这个女巫，也不会冒着得罪路易斯家族救治林茉吧？
不过那又如何？作为神前的使者，蓝音对贵族也就那样儿，坚定神明最大。
巫师通常是孤僻的单身狗，然而结婚的也不是没有，茉莉自己就是男巫的女儿。甚至近些年，为了获取利益，越来越多巫师选择跟贵族联姻。
然而埃里克的反应却出乎蓝音的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