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日梦醒了吗?人家门下只有杂役子弟,根本不收亲传弟子,年年参加大典就是走个过场撑撑玉谭门的场面。你还指望清宁仙尊传道授业?”
“听说第一个被收的徒弟已经入门二十年了,到现在才见过仙尊一次面呢……”
“倒也没那么夸张吧,我怎么听说是三次……”
“三次一次都一样的惨。”
“……”
安疏听着阁楼外喧闹的人声,隐约捕捉到了这几句话,抬起桌上酌好的茶,轻抿了一口。
她的表情藏在那半张丑人面具下,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
安虞就坐在她对面,明显也听到了外面的话,一边玩这指甲一边盯着她的反应,半晌笑起来:“阿秋,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这清宁仙尊是谁啊?你知道吗?”
安疏抬眼瞥她。
安虞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这个小名,这三年里虽然没有再试图主动害她,但却一直乐此不疲地,试图用这个沾满了肮脏不堪的记忆的小名来挑衅她。
安疏能看出安虞对自己的恶意,她每次听见这句“阿秋”都会心头一哽——阿秋这个名字在她看来本来没什么,但从安虞口中叫出来就显得太亲昵了。
她们本来就不熟,这么叫人,纯粹是要让安疏觉得恶心。
不得不承认,安疏被恶心到了,也恶心习惯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衫,头发梳成马尾,腰间一柄软剑,三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从当初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乞丐,变成了如今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的模样,且显得十分英气利落。
任谁都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冷静又理智的人,就在半个月前,因为不肯遵从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去嫁给那位奇葩的西凉六皇子,直接跑了。
用她的话来说:“聘礼是你们收的,要嫁人也你们来嫁。”
……没错,她逃婚了。
严格来说,其实是离家出走,并且不打算再回去了。
她本来是一个人一路打探消息,一路下到江南,谁知今天早上竟然在路上撞见了本该还待在丞相府的安虞。
明明两人都擦肩而过了,结果安虞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转过头,目光精确地落到她身上,把她认出来了。
安疏现在都还在疑惑:安虞和她又不熟,几年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到底是怎么把前后装束截然不同的她给认出来的?
这个问题安虞当然不会回答她。
她听见安疏轻飘飘地把问题扔回来,皱了皱眉,心底有些烦躁。
原剧情里谢君宁和安疏不是在招生大典前就已经见过面互相认识了吗?
不认识谢君宁,那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要来玉谭门?
果然就是没说实话吧。
撒谎精,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女主?
安虞心底十分不耐,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忽然柔声道:“阿秋,你离家之后爹娘都很担心你,你怎么这么……一言不合就要出走呢?”
她叹了口气:“爹娘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你看六皇子这么多年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一片痴心,你怎能辜负?女孩子最后都要嫁人的,你不肯嫁,又能躲到哪里去呢?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对面的安疏:“……”
隔壁厢房的谢君宁:“……”
他眼皮一跳:
活的女德班班长?
还相夫教子三从四德……
因为人家一片痴心不能错付,所以谁喜欢你你就必须嫁给谁?
谢君宁:去你娘的,我看你爹也挺喜欢你,不如你跟你爹凑合过吧。
安疏听着她絮絮叨叨语重深长的说着越来越奇葩离谱的话,还一脸为她好的表情,额角青筋直跳。
她忍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嘭”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安虞仿佛被她吓了一跳,停下话头,捂着心口愣愣地看着她:“……阿秋?怎么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安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比你大。”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到一半睡过去了……今天忘了挂请假条……
我错了(磕头)
这个月努力不断更,冲个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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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红尘即天涯7
安虞被她一句话怼得脸色一白, 没过多久又开始演起了戏,仿佛被伤了心一般,叹气说:“既然如此, 那都说长姐如母,可我看姐姐你根本没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你又怎么配为长姐?”
安疏面不改色地堵了回去:“你倒是也尽些女儿的义务,不如叫我一声娘,我也能为你尽母亲的责任。”
安虞:“……”
她心头暗恨, 又泫然欲泣道:“那你也不能这样训斥我, 我也是希望姐姐你过得好啊——”
安疏:“闭嘴。”
安虞不由自主顿了一下,凄凉的声音嚎了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安疏道:“你觉得好, 那你去嫁。”
安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消声了。
神识中, 系统的声音显得越发冷漠无情:
【距离主线剧情一开启还有十天。女主目前气运值:89,您的目前气运值:55】
【由于任务者再三激怒女主, 激发了女主厌恶值:20(分值越高, 任务者的性命将越危险】
(怎么又扣我分!)安虞气急败坏道, (还有这个厌恶值,什么鬼东西?凭什么我的性命要绑在别人身上?)
系统面对她的义愤填膺不为所动:【假如主角对你的厌恶值高达100%, 必将对你进行追杀,面对主角的追杀……你觉得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系统冰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安虞听得很不舒服, 想反驳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安疏已经把杯子放下来,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虞想追上去, 又想到自己四点气运值是怎么没的, 瞬间就泄了气, 愤愤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一顿饭,菜还没上桌,客人就已经不欢而散。
安疏一点也不想留在那里,她找了个客栈,准备接下来十天就都在这里歇息。
客栈老板娘看她身形单薄,不像是个有武功的有修为的,一边招呼店小二去拿房门钥匙,一边笑着问她:“姑娘,你也是来参加玉谭门招生大典的?”
谢君宁坐在她身后的一张桌子边。
他原本还在思索该如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安疏面前、如何跟她解释这三年的杳无音信,以及如何料理那个和他记忆里完全不同、如同发了疯的原女主。
听见老板娘的话,不自觉地,思绪飘到了身后。
安疏闻言顿了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谢君宁背对着她,没听见回音,正静静地等着动静,又听见老板娘惊叹的声音:
“咱们这几日的房间都快住满了,全都是来参加这次大典的,个个看着都气派不凡,还不知道到时候能选上多少……”
“我听他们说玉谭门有位已经得道成仙的高人,好多人都想做他的弟子,你说那要是能得他的指点,是不是也能飞升了?”
她说的话和安疏之前顺耳听到的那几句,别无二样。
看来即便知道不太可能,却也有很多人都是奔着清宁仙尊来的。
老板娘说着说着,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向安疏热络地询问道:“话说姑娘,你想拜谁为师啊?”
安疏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拿着钥匙一路小跑过来的小二身上。
因为不习惯与人寒暄,只想尽快结束话题赶紧上楼,于是随口回道:“自然是最厉害的那个。”
约莫是察觉到了她兴致不高,老板娘又笑着说了几句,便没再多问了。
安疏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很快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而身后听见她这句话的谢君宁:“?”
你再说一遍,你要拜谁为师?
他今早才跟掌门说过自己不参加大典了,现在安疏就告诉他要拜门派中最厉害的人为师?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安疏在客栈足不出户地呆了十天,谢君宁住在她隔壁间守了她十天,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出现在她面前,倒是察觉到安虞竟然偷偷跟踪了过来。
她行动很小心,如果不是谢君宁修为高深,也不会捕捉到在每天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有这样一抹窥探的视线。
有安虞暗地里跟踪着,谢君宁更不能轻易出现了——他觉得这个原女主很奇怪。
不,是非常奇怪。
他恢复记忆带着安疏回到丞相府后,从各种和前世剧情不一样的发展来看,就觉得安虞和他记忆中的原女主变得不一样了。
当然,蠢还是一样的蠢,但前世那个安虞,绝对没有现在这个这么毒。
十二岁的年纪就知道派杀手去杀人,如果当初安疏和老乞丐待在一起,那死的就不只是老乞丐了。
从这个安虞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像是提前知道些什么,对安疏处处试探。
还有安虞提到的那个六皇子,也就是原剧情里的原男主南宫逸风——在正常的剧情线里,老乞丐病死之后,前来寻找安疏的锦衣卫会把她带回安家。
安疏在回京的路上病倒了一段时日,有一次下车在河边洗漱,晕头转向中不慎落水,是路过的六皇子顺手救了她,安疏因此对他颇有好感。
亲娘不在,亲爹不疼,后母刁难,安疏在府里一直被人欺负,又是他屡次出面阻拦,给了安疏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和上个世界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特别是男主——南宫逸风是个风流成性的渣男,处处留情,从不负责。
他那时才满十五,就已经有了许多风流情史,但却在她面前表现得始终绅士又深情,甚至整整装了三年。
安疏原本是觉得她还小,所以一直没有答应。后来终于被对方打动松了口,南宫逸风嘴上说着一辈子只爱她一个,结果转头就去跟女主安虞订了婚。
两人浓情蜜意如漆似胶,面对她的质问双双不屑一顾。
安虞甚至当着她的面告诉她,南宫逸风一直都在暗地里追求自己,为了她,甚至和其他所有情人都断了关系。
安疏觉得可笑:“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来追求我?”
南宫逸风看着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怜悯的轻蔑:“我只是看阿虞迟迟不答应我,想以你为突破口引她吃醋而已,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南宫逸风根本不会在意她。
更不会在意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欢。
她在这两个人眼里,就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三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安疏先前对这点恩赐般的温暖有多小心翼翼,后来就因为这点温暖的回收而伤得有多深,于是对他那点喜欢很快变成了怨恨,性格也慢慢变得喜怒不定。
南宫逸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听说修仙界玉谭门来办招生大典之后,又带着安虞向皇帝请辞,拜入玉谭山掌门门下。
安疏也背着安丞相半夜翻墙,跑去参加了大典,并且成功通过测试,成为了玉谭门的子弟。
男女主自然是天赋异禀,安疏也不差多少,掌门看中他们的天赋,将他们都收作了关门弟子。
三人在玉谭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因为有旧怨而摩擦不断,男女主站在一边,安疏则势单力薄,难免争锋时落入下风。
当无数件纠纷产生后,被发现都是安疏这一方的错,时间久了,掌门的心自然也就偏了。
安疏又性格冷漠,对谁都软硬不吃,门派中本来就有许多人都看不惯她,男女主又故意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让掌门也对她越来越不满。
于是天长日久,关于安疏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某次掌门给他们派发任务,让他们一同下山除妖,结果三人全都被狐妖困在了地窖里。
男女主分明知道逃脱的办法,却并不说出口,而是在狐妖要对他们下手时,将安疏推了出去。
狐妖法力高强,深谙人心,最喜欢看人类自相残杀,她看着被推出来的安疏,却并不杀她,而是解开她的绳子,蛊惑怂恿她转过头,亲手杀了男女主为自己报仇。
有什么比手刃仇人这件事让人更兴奋的呢?
更何况他们前一刻还将自己推了出来。
待在玉谭山上的每个日日夜夜,她只要一想到那两个令人作呕的人就住在她一墙之隔的隔壁,根本不能控制自己一颗长满荆棘、布满阴暗的心。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冲动一点,再冲动一点,可每一次都顾虑着这个,顾虑着那个,每一次都没能成功。
说到底,她还对这个红尘心怀希望。
她不想死,也不想杀了人后声名尽毁,所以始终不敢狠下心去放手一搏。
这一次她终于狠得下心了,可惜老天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男女主很快挣脱了束缚,两个人对一个人,互相之间又本就是旗鼓相当的实力,安疏自然撑不住。
最后她遍体鳞伤,一个人一柄剑,都浸满了血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南宫逸风面带嘲讽地刺过来最后一剑时,安疏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看着站在旁边无声微笑着的狐妖和好整以暇的安虞,模模糊糊地心想:
她的一生与其说是悲剧,倒不如说是个笑话。
当唯一一个疼爱自己的养父因病去世后,这世间再无一个真正的信她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