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
安疏说:“你这么摸我的头,不嫌弃我身上冷吗?”
谢君宁言简意赅:“不嫌弃。”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他又伸手揉了一把,甚至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不觉得你丑,而且……没人说过你很可爱吗?”
安疏脸一热。
好在夜色替她掩盖了脸上的颜色,缓解了一点她的情绪。
她又叫了一声:“谢老师。”
“嗯?”
“你结婚了吗?”
谢君宁:“……没有。怎么想到问这个?”
安疏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直戴着戒指,本来以为没什么,但是听黑白无常说,戴戒指代表已经有了伴侣的意思……所以想着问一句。没有就好。”
谢君宁听见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
安疏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有的话,我住在你这边,也就放宽心了……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谢君宁打破了她的语无伦次:“如果我有呢?”
“有的话,”安疏顿了片刻,轻声说,“那我就不住在这里了。”
谢君宁笑了笑,抬起手,把戒指给她看:“戴戒指有很多种戴法和意义,不一定是拥有伴侣的意思。比如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代表已经结了婚。”
“而我的戒指,戴在右手尾指上,代表我不想谈恋爱,暂时没有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的打算。”
谢君宁说这些时神色淡然,右手尾指上的银戒反射着微光,安疏听着却愣了一下:“我看学校里也有不少人喜欢你啊,像那个卢老师……虽然她人不怎么样。但是……你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吗?”
“……之前没有。”
谢君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垂眼摩挲了一下尾戒,低声道,“最近有了。”
安疏张嘴,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愣,好像想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哦。”
明明是她先开口问的话,怎么得到答案以后,却有些闷闷不乐呢?
奇怪。
只是朋友而已……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那应该要避嫌的吧?
她也应该替谢君宁高兴来着。
安疏不再说话了。
半个小时后,守在她床边支着脸颊打盹的谢君宁忽然睁开了眼。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看了眼床上沉睡过去的安疏,随即把口袋里那根安神草拿出来,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她枕边。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踏出公寓大门前,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
午夜,11:55。
谢君宁刚出了教室公寓楼,另一边的草丛里就传来狐狸细微的叫声。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见月色下,一只白色的狐狸蹲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他。
男寝,3001。
寝室里熄了灯,呼吸声此起彼伏,上铺的男生打着呼噜,声音震天,似乎还有人磨牙,咯吱咯吱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许赋本来已经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阿雪不在怀里,顿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小声喊了一句:“阿雪。”
没有声音。
许赋有些着急,阿雪晚上从来不乱跑的,就算下床也一定在寝室里,一喊就会出来,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他声音大了一点:“阿雪——”
“吱——”
上铺的男生呼噜声小了一点,翻了个身,咂咂嘴,嘟囔了一句:“吵什么……”
许赋连忙闭了嘴。
他下了床,在寝室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只得悄悄打开了门,往走廊上看。
左右焦急地望了一遍,忽然又定住了目光——走廊尽头的阳台窗台朝,站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大半夜的,突然看见这一幕,许赋的心跳声骤然一停。
然而下一秒,他眨了下眼,再定睛一看,那黑影又消失不见了。
幻觉?
还是梦没醒?
许赋回头看了眼四个床铺上的男生,除了他以外,其余三个人都睡得好好的。
难道……刚刚真的只是错觉?
许赋忽然想起最近女生寝室闹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又想到大半夜突然消失的阿雪,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本来是不怕鬼的,可今夜不知怎么的,突然紧张起来。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许赋心跳声如擂鼓,一眨眼,又看见走廊那边的玻璃窗户上,有一抹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动物的嗥叫声。
阿雪?!
许赋瞪大了眼,瞬间抛却了方才许多顾忌,然而奔到走廊尽头,却忽然一个急刹车,顿住了脚步。
余光只见旁边的公共卫生间里,月光从窗台倾泻而入,地板上晃晃荡荡,满目涟漪,血色潋滟。
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容不得他半分忽视。
许赋脊背僵硬,满头冷汗,几乎不能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一点点抬起了头。
卫生间的公共衣架上,本该晾满了衣服的地方,此刻却空空荡荡,只挂着一团黑影。
它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对着许赋的方向。
“滴答——滴答——”
是血水从上往下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
是有人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停下来了。
一只手,拍到了他肩膀上。
许赋被这一拍吓飞了魂,猛地往前一扑,谁知刚重新站稳,喉咙突然一凉。
一张女人的脸,猝不及防地放大在他面前,面皮泛青,长长的獠牙几乎要捱到他脸皮上,甚至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效果十分惊悚。
许赋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这口气没能喘上来。
他白眼一翻,往后一倒——直接晕了过去。
谢君宁:“……”
他面前的女鬼:“……”
第106章 爱欲交织11
许赋的身体即将倒下地的前一秒, 谢君宁伸了手,然而女鬼离他更近,黑雾瞬间先一步缠绕住许赋整个人, 从脖子到脚跟,直接漂浮起来,像个昏睡过去的蝉蛹。
厉鬼只在许赋面前突然露了下脸,将人吓晕后,黑雾又重新萦绕上她的五官, 只露出一双鹰犬似的幽绿色眼睛, 神情像是渗了毒。
她好像有些惊讶,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把被挫过的刀, 难听到常人听见,是会捂住耳朵皱眉的程度:“……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君宁顿住动作, 收回手放回裤子口袋里,悠然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话音未落, 他身后忽然窜出一只白毛狐狸, 朝厉鬼龇牙咧嘴地低吼着, 目光不停地落在半空中的许赋身上,再看看站在原地姿态悠闲的谢君宁, 模样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狐狸精去找你来的?”厉鬼看见它,又打量了几眼谢君宁, 冷笑道,“你如今只是个凡人,怎么也敢真的跟着它过来?来送死的吗?”
谢君宁疑惑地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抓我吗?”
“你!”厉鬼呛了一下:“谢君宁!你别以为你上辈子是个仙尊,这辈子也能拿我如何了!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 我看你手无寸铁, 如何能逃出——”
话音未落, 一道锁链“哗啦”响了一声、破空而来,打断了她的愤慨激昂。
厉鬼冷哼一声,轻而易举地闪身躲了过去,随即一抬手……
嗯?
厉鬼呆住了。
怎么抬不动?
她慢半拍地低下头,看见黑色的锁链将她整个身子都捆了起来,冰凉的寒意从锁链上迅速渗进灵魂里,那种迫人的威压逼着她低下头去,几乎刹那间,她便没了反抗的力气。
锁魂链?
厉鬼愣了一下,抬头时整个人都已经从空中跌落在地上,近乎狰狞地朝着谢君宁的方向怒吼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是不是脑子这里有点问题?”
谢君宁一手攥着锁链的一头,一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表情莫名:“你既然知道黑白无常跟着我们,怎么猜不到这锁魂链是从哪里来的?”
厉鬼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她本来看见这只狐狸自己跑了,还不以为意,就这几分钟,哪怕她是个狐狸精,又能去找谁来帮忙?
看见谢君宁后,她又以为谢君宁是一个人匆忙赶来的,肯定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因此信心满满,完全没觉得谢君宁有什么威胁。
没想到,她就栽在自己的粗心自大里。
当锁魂链的幻象褪去,满地的血水消失不见,头顶那只死狐狸也没了踪影,厉鬼的獠牙逐渐消失,黑雾散去,慢慢露出她原本的面容来。
长发披散,面容惨白,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满目怨色,缺了一只手,断臂处还在流着血,血滴到地面、又消失不见。
谢君宁沉默了一秒。
一边悬在半空的许赋没了黑雾托着身体,“砰”地一声——摔下了地。
“你叫什么?”
“……”
谢君宁抬了抬手里的锁链,顺手晃了一下。
女人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安虞。”
反正他都转世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出来又怎样?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女人面容扭曲:“……认识又怎样?”
她用余光瞥了谢君宁一眼。
虽然今晚栽得有些憋屈,但想想这个男人曾在自己的算计下死过一回,安虞也心平气和了一些,甚至有些挑衅地开口道: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当然也不会记得我是谁。”
谢君宁蹙眉,并不理会她的小心思:“我前世是谁?”
安虞嘲讽道:“你没问过安疏吗?”
“我们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你明明都知道,难道还什么都猜不到吗?”
安虞冷笑:“我还当她有多爱你信任你,原来连你到底是谁都没有向你坦白过啊——”
谢君宁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是让他云里雾里,不知其意:“你什么意思?”
“我不告诉你,”安虞得意道,“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自己猜啊!”
“……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对你手下留情的错觉?”
谢君宁几乎是瞬间便收紧了手中的锁链,蹲下身,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说!”
安疏被打伤的事,他还没找她算账,真当自己是块宝,别人一动都不敢动了?
在幽冥黄泉下三尺的忘川池里浸泡了百年的锁魂链,一旦发作起来,能要鬼魂飞魄散。
安虞虽然也算是只老鬼了,可也受不住这种酷刑。
刚刚吃过一次苦头的她不敢再拖,连忙抬声道:“等等!”
谢君宁动作一顿。
女鬼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幽怨:“你确定要我告诉你?”
谢君宁不耐地蹙起眉。
许赋还没醒,他身上缠上了厉鬼的业障,不除干净,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极其倒霉,也很容易引来其他厉鬼的觊觎。
谢君宁没把他带回男寝,为了防止闹出太大动静,他让狐妖布了个小结界,只能维持半小时的时间。
这是他唯一能知道真相的时间。
半小时后,他会把安虞降交给前来拘魂的黑白无常,外想找机会询问这些,就没有机会了。
林雪还在一边,守着许赋昏过去的身体,等着他这边结束审问赶紧回寝室,他不能耽误太久。
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安虞又换了句话:
“你想知道什么?”
谢君宁顿了下,回道,“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啧,”安虞咂舌,“什么都不记得啊……真不错。”
谢君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我不想把以前的事这么轻易地告诉你的,可是一想想,你如今既然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前世的事情,那我不妨也帮你做件好事……”
她近乎阴翳地笑着,眉眼落在阴影里,令人看着森冷发麻:
“记起一切,才是最痛苦的。”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谢君宁看着她的神色,顿时心生警惕,刚退了一步,忽然天旋地转间,一片浓郁的黑雾扑面而来,一道硕大的裂缝,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了黑暗之中。
手中锁链松动,不受控制地垂下了地,又被一边的狐狸迅速扑过来咬住。
昏过去之前,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地上的女鬼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以及眼角一抹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
谢君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的开始,四周黑洞洞一片,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来,和他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