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倾点头:“薰妃是僧伽罗公主,被赐死后跟随她的侍从对大魏生恨,想方设法替薰妃报仇。不过毕竟是在大魏的地盘,他们人少没有优势,只能将希望压在容昭仪身上。”
“容昭仪……也就是我的生母,她原先是薰妃的侍女,被先帝瞧上逼着封了位份,后来关到冷宫报仇之心不死,就用了些手段……专门讨好距离先帝最近的人。”
霜落想起当日在西灵寺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便全懂了。魏倾无论是不是先帝的孩子,都不会被容昭仪喜欢。怪不得当时那说书先生说:容昭仪不止一次地想掐死他……
霜落捧住魏倾的脸:“你就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么?”
魏倾笑:“是啊,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霜落立马抱住他,哄小孩一样拍拍魏倾的脊背。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有我疼疼你。”霜落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小时候阿爹虽然待我不好,但阿娘还是疼我的。一对比你可真是比我惨太多了,爹不疼娘不爱的……”
事情说开就容易多了,魏倾让霜落不用管,无论冷宫的谣言还是西南他都会解决。霜落还是轻轻拍着魏倾的脊背,脑袋耷在魏倾肩膀上,哄了一会魏倾倒是把自己哄睡着了。
魏倾无奈地笑,将人抱回床榻上盖好被子。当天夜里冷宫忽然走水,一夜过后烧的干干净净。
除夕夜长,城楼上宫灯明亮人声鼎沸。新帝继位两年,还是头一回在城楼上放烟花。城墙底下挤了好多来凑热闹的宫女太监,互相作揖拜年好不热闹。
与城墙底下的热闹不同,城楼上却冷冷清清。霜落被魏倾拥在怀中,撇着嘴:“这里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下面热闹,我们下去玩吧。”
魏倾不准,总有一堆唬人的理由。“下头人多,一不留神你被人拐跑了怎么办?乖,就在这里看,城楼上视线最好。”
烟花还没有开始,魏倾揽着她,忽然说:“太后只怕活不过两个月了。”
风很安静,宫灯很亮。
魏倾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听说过一种赤石散的东西吗?人服用多了夜夜噩梦缠身,最后暴毙而亡。”
霜落摇摇头:“那是什么东西?莫非,太后服用过赤石散?”
“不是她自己服,是我命人暗中给她下的。还记得我那条腰带中赤红色的粉末吗?就是那东西。”
霜落大惊:“他们……下毒害你?”
魏倾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原本不打算让太后死的太容易,后来又觉得还是赶紧把人送走罢了,毕竟……”魏倾摸摸霜落的小肚子,“我想在宝宝出生之前解决好所有的事情。”
霜落气呼呼的,在魏倾胸前捶了一下:“你中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毒怎么样,可解决了?”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再有下次当真不理你了。”
“太后娘娘好大的胆子,皇帝都敢谋害。给我拿两担赤石散过来,我非塞她嘴里不可。”
小丫头絮絮叨叨,似乎真的生气了。她正闹着,天边忽然窜起一束束明亮的火焰,火树银花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城楼上果真视线最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每一朵烟花绽放和熄灭的形态。
霜落缩在魏倾怀里捂着耳朵,烟花下魏倾似乎说了什么,霜落听不清,只知道这人笑意温柔,好像盛了一杯醉人的酒。
她仰头望向魏倾,忽然间唇上落下一个柔软的东西。
烟花漫天坠落,魏倾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除夕之后,魏倾陪了霜落几日,又回去福宁殿处理公事去了。如今西南分权闹的轰轰烈烈,魏倾脱不开身,霜落也够懂事乖乖不去烦他。
自从除夕之后,太后娘娘的身子果真一天不如一天。刚开始只是听说头痛,因为太后一直有头痛的毛病便没有在意。后来夜夜噩梦,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衰弱下去。
霜落去瞧过几回,太后眼下乌青躺在床上,整个人犹如被吸干精气一般,面色发白毫无血色。霜落不知那赤石散是何种厉害的毒药,她见太后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不禁有点后怕……
幸好,阿吉吉的毒已经解了。若没解,今日缠绵病榻的人就是她的夫君。
想到太后曾经给魏倾下毒一事,霜落一点都不怜悯太后,谁让她先作恶呢?
太后一病倒,最慌的人是宁妃。宁妃怎么也想不明白,不久前太后还好端端的说要与自己联手换一位皇后,怎的莫名其妙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事情实在蹊跷,宁妃这几日一直在太后病床前侍奉,一方面是盼着太后病情还能好转。另一方面想找出点蛛丝马迹,宁妃打心眼里认定:太后突然病重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时慈宁宫殿内唯有宁妃一人,赵嬷嬷在院外亲自盯着汤药,太后还在昏睡,宁妃蹑手蹑脚地在殿内搜起东西来。
茶盏,香炉,平时暖手的手炉,连太后的衣物宁妃都没有放过,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宁妃看着床榻上脸色乌青的太后娘娘,忽然害怕起来,现在是太后,下一个会是谁呢?难道会是她吗?
宁妃加快翻找的速度,忽然目光落在太后的枕头上。因为头痛的缘故,太后用的枕头一直是药枕,可此时太后枕着的这个却是用金丝缠绕一圈的瓷枕。
宁妃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轻轻将太后挪了挪身子,拿起那只瓷枕查看。瓷枕是被人动过的,里面涂抹了东西,看上去赤红一层闻起来没有味道。
宁妃扣下一点点赤红的颗粒用手帕装好,重新将枕头放回去。她刚做完这一切,赵嬷嬷就进屋了。
宁妃打听:“臣妾瞧太后娘娘的瓷枕装饰华美很是喜欢,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太后病重以来宁妃日日在慈宁宫侍奉,赵嬷嬷对她的态度还算和蔼,说:“先帝赐的,太后娘娘从没用过。还是不久前皇后夜宿慈宁宫才从柜子里翻出来给皇后用,那日太后娘娘的玉枕被两只猪摔碎,只能将就用这只瓷枕了。”
皇后?
宁妃又问:“这只瓷枕……之前只有皇后娘娘碰过吗?”
“可不是么。”
瓷枕是先帝御赐,赤红的东西不可能是那时涂抹上去的,时间太久肯定会失了药性,联系最近碰过的人只有皇后,宁妃自然而然将下药的人锁定在霜落身上。
回秋水宫后,宁妃偷偷摸摸找人鉴定手帕里的东西,知道那是毒药赤石散后宁妃惊喜又害怕。她觉得自己拿捏住了霜落的把柄,最毒妇人心,竟敢谋害太后!
只要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她就不信皇上还会留着如此手段阴毒之人。宁妃握着那方手帕笑起来,眼里有盈盈的泪光,她对侍女道:“阿碧,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近来,魏倾忙西南分权的事忙的脚不沾地,霜落在福宁殿陪他用完午膳后回凤仪宫。刚用过午膳困意袭来,霜落有些昏昏欲睡,如今月份大了走路不大方便,她每回出门都乘坐轿辇了。
轿辇绕过承月门,宫巷对面远远地迎上来一伙人。芍药走在最前头,她一面走一面回头与同伴说话,一不留神撞上宁妃的轿辇。
对方速度太快,芍药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宁妃的轿辇也随之晃了晃。宁妃吓得花容失色,看清来人后,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阿碧,掌嘴!”
那个叫阿碧的丫头动作十分迅速,转眼的功夫已经揪起芍药衣领,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来。
霜落是被响亮的耳光声吵醒的,她一睁眼,就瞧见芍药脸上鲜红的五指印,整张脸都肿起来了。
那个叫阿碧的丫头还要再打,霜落喝道:“住手!”
下了轿辇霜落问清事情来龙去脉,还是觉得生气。她一直很喜欢芍药,又历来护犊子的很,自己人被欺负了说什么也要帮人讨个公道。
霜落小腹隆起,高高的。她叉腰瞧着那个叫阿碧的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凤仪宫的人?”
阿碧也是个聪明的,立马抬头望向宁妃,泪眼汪汪:“娘娘……”
因为自以为握有霜落的把柄,宁妃如今还真不怕霜落。她本就打算这几日禀明皇上的,眼下恨不得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宁妃也落了轿,甩着手帕走到霜落跟前:“皇后娘娘,是臣妾的意思。这个丫头不懂规矩,凤仪宫教不好臣妾来帮您教。”
宁妃个子与霜落差不多高,霜落直视她,道:“凤仪宫的事和人怎么样轮不到一个外人管,今日宁妃动了凤仪宫的人,阿碧这丫头本宫就带回去了。”
阿碧躲到宁妃身后,宁妃笑道:“皇后娘娘说了不算,臣妾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带走的。”
霜落又想动手了,不过想起自己是皇后,管教下人才没必要自己动手。不过耍嘴皮子的本事,霜落也不虚。
她还要再辩,就见芍药拉拉自己的裙摆,磕着头道:“是奴婢的错,今日冲撞宁妃娘娘了。”
芍药不想惹事,一个劲冲霜落使眼色。
霜落只得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沫子,“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本宫瞧着宁妃管教下人的手段也不行,改日来凤仪宫本宫教教你。”
宁妃拿手帕捂着嘴巴笑了:“只怕等不到那日了,好好享受当皇后的日子吧,过几日……只怕就没这份福气了。”
说罢宁妃就要走,霜落最恨别人说话只说一半。她命人拦住宁妃,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霜落有点奇怪。她是皇后,理应没有人敢与她叫板才对,无论太后,还是安嫔,就连宁妃前几日在她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今日是怎么了?
霜落蹙眉:“你吃错药了?还是犯疯病了?要不……本宫叫太医来给你瞧瞧?”不然怎么可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一听说药和太医宁妃就瘆得慌,后退几步:“谁知道皇后娘娘叫太医来是想帮臣妾还是害臣妾。”
霜落只觉得这人真的患上了疯病,“有病就好好呆在秋水宫,少出来祸害人。”
不想,宁妃忽然哭了:“皇后娘娘是在威胁臣妾吗?”
霜落头大,这人有病吧。她甩了甩手,又想动人打人了,“用不用我一巴掌拍醒你?”
宁妃才不怕,昂首挺胸:“皇后娘娘有本事就打好了,您再怎么威胁,臣妾也会将您所作的恶行禀明皇上公诸于世,臣妾不怕。”
说着当真凑上脸来。
霜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在浣衣局时教训过许多人,但还是头一回有人上赶着把脸凑上来求自己打的。霜落瞧瞧芍药又红又肿的脸,想想宁妃总模仿自己穿衣打扮,还总在阿吉吉面前做作地表现……
很好,她的怒气值攒够了。
哼!不打白不打!
霜落许久没动手了,她活动了下手腕,说:“你可想好了,我力气大打人很疼的。”
宁妃誓死不屈:“为了皇家,为了大魏,臣妾决不退缩。”
“这可是你求着我打的……”
宁妃闭着眼睛答:“是,臣妾求您打。”宁妃想的好,霜落将她折腾的越惨,待会在圣上面前自己就越能赢得皇上的同情,她一定要让皇上看清楚这个恶毒女人的嘴脸。
霜落让青竹芍药等人都退后,松了松筋骨,当真在宁妃脸上抽了一巴掌。只听“啪”一声,耳光声响彻整条宫巷,惊飞十来只宫檐上的乌鸦。
这一巴掌力气着实不小,宁妃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鼻腔一热,滚出来几滴红色的液体。
霜落甩了甩手,有点不尽兴。因为怀有身孕,她只敢用五六成的力气。不想宁妃这般不经打,竟然倒在地上了。
青竹等人马上迎上来,担忧地查看霜落的手:“皇后娘娘,您的手没事吧?”
霜落摇头:“没事啊。”
霜落没事,宁妃却有事。她跌坐在雪地上哭的好不可怜,“臣妾入宫两年,规规矩矩不曾有过半分逾越,敢问何处惹了皇后娘娘,竟对臣妾下如此狠手?”
“啊——”霜落摸摸后脑勺:“不是你求着本宫打的吗?本宫不过满足了你一个心愿而已。”
宁妃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秋水宫的人各个眼泪汪汪,说什么一定要请皇上来主持公道。
芍药脸还肿着,霜落让她先回去敷药。眼下秋水宫的人闹出不小的动静,引来不少不怕死的奴才围观。
青竹道:“皇后娘娘先上轿回凤仪宫,这里交给奴婢解决。”
霜落挺着个大肚子,说:“不急,我活动活动筋骨就不困了。”她实在好奇宁妃今日的举动,不是疯了就是有什么隐情。
宁妃用手帕捂着鼻子,还在哭:“臣妾一定要见皇上。皇后娘娘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夜半鬼敲门吗?”
霜落想想,她确实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她正思索着,身后想起一道威严的声音:“闹什么?皇宫严肃之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是魏倾来了。
此处距离福宁殿并不远,许是宁妃的哭声太大,又或许是方才霜落的那一巴掌太响亮,魏倾听见后担心出事立马就过来了。
魏倾出门太急,没顾上穿氅衣。一路过来墨发,明黄的锦袍上沾了不少白雪。他走到霜落身旁,柔声问:“怎么回事?”
霜落不开口,也自有人告诉魏倾事情的来龙去脉。青竹先说了一遍,宁妃的丫鬟阿碧又跪着移到魏倾跟前,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霜落伸手拍去魏倾身上的雪,说:“我也不知道呀,宁妃求我打她,我就打了。”
宁妃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她红着眼睛来到魏倾跟前,声音柔柔弱弱:“陛下,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好毒的手,丝毫不顾及昔日姐妹情分,臣妾不过教训了个丫鬟呜呜呜……”
宁妃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却见魏倾蹙了蹙眉,他问霜落:“哪只手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