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垂下目光:“是。”
康熙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儿别的情绪,奈何苏怡始终低着头,看不出什么,等苏怡再抬起头来,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她问道:“既然太子要搬去乾清宫,那胤祉也不方便多留,等下个月,苏怡便会把胤祉送到皇子所去。”
“咳咳,胤祉还小,到也不必如此着急,”苏怡态度这么配合,康熙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补了一句,“不若让他在这里多陪陪你。”
“他那么调皮,留下来究竟是陪我,还是给我找麻烦?”苏怡轻轻一笑,将这试探避开,“还是早些跟他哥哥姐姐们去皇子所,我这里也能清静一些。”
十七年春。孝昭仁皇后落葬,太子从宁致宫搬入乾清殿,与皇帝同进同出,自此彻底进入朝局视野。
与此同时,三皇子胤祉也搬出宁致宫,与二公主荣宪三公主端静一道进入了皇子所。
一时之间,原本手握几位皇子公主的宁致宫主位一下子没了好牌,关于宁致宫失宠的传闻甚嚣尘上。所额图咽不下这口气,与纳兰明珠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回,两方人马各有损伤,还是皇帝出面才压了下来。
而后宫之中,则以淑贵妃和有孕在身的琪嫔最为得意,每天前来翊坤宫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个个都挑着琪嫔爱听的话说,把个琪嫔捧得飘飘然不已。
其中又以新上来的几个贵人为甚。
容长脸的容贵人奉承着琪嫔,笑道:“娘娘您是有所不知,现如今那位没了小殿下,还不是也缩在宫里不出门了?看她以前多厉害呢,陛下一收回宠爱,不就什么都不是了?”
琪嫔听得心情愉悦至极,就着宫女的手喝茶,眯着眼不说话。
见到琪嫔脸上露出笑容,容贵人就知道自己说的话猜中了琪嫔心思,当下再接再厉,继续说道:“其实呀,我早就觉得这位也算不得多得宠,陛下是个念旧情的,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看顾着,要不然,早就丢开手了!”
她这话说得还算含蓄,另一个尖脸的年轻女子则跳将出来,冷笑道:“岂止啊,若非这宁致宫娘娘自己给自己刷上能利于皇嗣的名声,陛下哪会那般看重她?还捧着她这么多年?我看啊,现在陛下也算是看透了,这一切都是她拿来自夸的,所以才把几位殿下都带走,她呀,得意不了不久了!”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琪嫔听得暗爽,嘴上却问出疑惑不解的话,“什么作假?那可是怀空大师亲自口说的,做不得假!”
新来的欣贵人只想着抱紧琪嫔的大腿,此刻脑子一热,也顾不得其他,当场就尖声道:“这怀空大师说不得,就是被那位收买了,才给她说好话!您瞧,怀空大师被陛下供奉多年,连皇子的命格都不曾批过,怎么好端端要夸赞宁致宫那位的命数?这必然是他二人商量好了,要在皇上面前出头呢!”
琪嫔脸上笑意更深,眼见着欣贵人靠着口出狂言吸引了琪嫔的注意力,容贵人不甘落后,也一咬牙,跟着讽刺起来:“我看呀,先前这大师失了势,连皇后的葬礼都没来作法,可见是装神弄鬼被陛下发觉了,陛下一查,连带着查到了宁致宫头上,这才把几位殿下都接走!”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陛下仁慈,念在小殿下们的面子上,都没有下明旨斥责宁致宫,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外头索大人也被打压得不像话呢!半点儿都比不上佟大人的面子!”
这话真正是说到琪嫔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一直以来,都十分嫉恨赫舍里苏怡能倚仗家中权势成为贵妃,而她却只能做个普通的嫔,而索额图隐约压着佟国维一头,更是让琪嫔如鲠在喉,时时刻刻都睡不安稳。
而今从旁人口中得知,索额图比不过她父亲,这话当真是说得她心花怒放。
琪嫔因为身孕而浮肿的脸上浮起笑意:“来人,赏……”
然而,琪嫔脸上的笑意还未彻底绽放,一阵剧痛自腹中传来,瞬间将她的笑容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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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协理六宫(4)
翊坤宫。
神色紧张的宫女们跑前跑后,手上端着各色所需之物,一步也不敢停留,即使有人因为动作过于慌乱而摔倒在地,也立刻爬起来,捡起东西就跑。
而御医们被召集过来,一个个上前来为躺在床榻上、惨叫不止的琪嫔诊脉,佟佳氏满怀期待地看着御医们,然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面色沉重,甚至还能交换隐晦的眼神。
而这眼神看得佟佳氏的一颗心不断下沉。
她都能看明白的眼神,琪嫔就更是一清二楚,是以,当御医们推出院判的时候,琪嫔没等院判说完,就嘶声叫喊起来:“御医,你一定要保住我腹中的孩儿,否则,否则我要你的命!”
院判年纪不轻,两鬓斑白,闻言胡子都抖抖索索起来,半天没办法说话,还是年轻的御医推了他一把,他才勉强说道:“娘娘放心,我等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娘娘和小殿下出力的!”
琪嫔死死盯着御医,奈何腹中实在绞痛不止,她疼得满脸发白,额上冷汗迭出,没有更多的力气,只得作罢,她用手抓着佟佳氏的手臂,眼睛看过去。
佟佳氏吃痛,却没法抽手,只能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着他们,让他们尽全力救你!”
“是孩子!”琪嫔头上的额发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着额头,看起来好像是水里捞起来的人一般,她目光怨毒地看着帷幕之外跪着的身影,对佟佳氏恶狠狠道,“告诉陛下,有人害我!害陛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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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害皇帝的子嗣?真是反了天了!”太皇太后勃然大怒,威视之下,一众宫仆都跪下求她息怒,太皇太后冷冷一笑,“这真是离了奇了,哀家和皇帝从一开始就叫琪嫔和佟佳氏待在翊坤宫,这下倒好,她在翊坤宫都能被人害了去!”
苏麻喇姑担心地看着气得脸色发红的太皇太后,劝道:“您别动怒,这人有害人之心,有时也是防范不到的,也不能尽怪淑贵妃和琪嫔娘娘不小心。依我看,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琪嫔,让她安心,然后才是查清楚,谁是幕后凶手。”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皇帝还在上朝,哀家和太后又这么大年纪了,谁能查这事?还是要交给赫舍里去办。来人,传赫舍里……不,哀家要去翊坤宫亲自看着,让赫舍里也去翊坤宫吧。”
太皇太后亲自驾临,翊坤宫的人就更加慌乱,一时间手忙脚乱跌破花瓶铜盆的不在少数。
太皇太后看得连连蹙眉:“你们这宫里都没人教过规矩么?”
这样明显的嫌恶之意,吓得这些宫仆们又跪下来求饶,一个个慌张害怕的样子,看得太皇太后更是心烦:“行了,你们都给哀家起来!哀家看你们的样子就烦!”
太皇太后年岁不小,见过的事情更是不知凡几,而今为了个有孕的嫔妃被暗害而烦躁至此,实在是反常,苏麻喇姑多看了太皇太后几眼,暗暗将此事记下。
等佟佳氏迎出来,太皇太后心里的烦躁更是达到了顶峰。
看着佟佳氏畏畏缩缩的样子,太皇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是一宫主位,还是贵妃,先前宁致宫甚至为了不跟你争,那么长时间都没出面过,你一人独揽后宫大权,就把自己的地盘做成这样?你这说得过去吗!啊?”
佟佳氏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慌了,她面上无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嘴上一直认错:“是我错了,请太皇太后娘娘不要动怒……”
“哀家看你的样子就烦!”太皇太后瞪了佟佳氏一眼,越过她往里面走,靠近时还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心中愈加嫌恶,“琪嫔如何了?”
揭开帘幕,只见平素里白皙圆润的琪嫔此刻面白如纸、鬓发散乱地躺在床榻上,仿佛一夜之间,她身上的丰腴脂肉都被抽干,只留下被摊薄的皮肤草纸一样裹住她瘦脱了相的脸。
太皇太后被这幅情形骇了一跳,苏麻喇姑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太皇太后的视线,问御医道:“琪嫔娘娘如何?腹中的小殿下可还保得住?”
院判头上也全是冷汗,答道:“我等已经尽了全力,只是药物作用时间太久,若是太皇太后娘娘准许,我等便为娘娘施针,为娘娘将小殿下催生出来!”
“不,不行……”琪嫔早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在太皇太后到来之时,甚至都没有力气起身行礼,而她模糊之间听到了御医的话,挣扎着张开嘴唇拒绝。
但这样的拒绝声如蚊讷,太皇太后根本没放在眼里,她询问御医:“若是孩子被催生下来,可能……”
院判当然知道太皇太后问得是什么,他当下就答道:“琪嫔娘娘腹中胎儿已有七月,若是催产而下,小心调护,还是有养活的可能,可若是不催产下来,恐怕大人孩子……”
琪嫔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不要,不要……”
然而这气音却被太皇太后掷地有声的声音截断,太皇太后只犹豫了一瞬,就下了指令:“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给琪嫔施针,务必要保住两个人!淑贵妃,你陪着琪嫔,叫你们这里掌事宫女出来,去准备相关的东西,一定要让皇帝的孩子平安无事!”
佟佳氏向来听话,没了琪嫔的指挥,她就听太皇太后的,当下就道:“臣妾遵旨!东德,你去准备吧!”
气质稳重的大宫女应声而出,脚步平稳地行礼退下。
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膏,身上淡淡的香气拂过鼻端,太皇太后竟然觉得很有些好闻,她心情好了不少,赞许道:“你们这宫里的人,遇到一点事就慌张得不行,总算有个像样的了。”
这只是随口一提,产房中始终被熏人的血腥味萦绕着,太皇太后闻得实在不舒服,便退出产房,
“参见太皇太后娘娘。”
苏怡后脚赶到,解释道:“苏怡到翊坤宫时,您正好在与琪嫔说话,苏怡便等在外面。”
太皇太后被熏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闻言只是摆手:“你来了也好,哀家原本就准备叫你好好查查此事,你现在可准备好了?”
苏怡料想到来这里没有好事,却不曾想,太皇太后连句客气话都没有,上来就给她这么个麻烦差事,一时间竟然愣了愣神。
苏麻喇姑笑道:“贵妃有所不知,这琪嫔突然出事,淑贵妃身为姐姐,关心则乱,这会儿是腾不出手来料理此事了。后宫中,也就只有贵妃你的位份足够,所以老祖宗才找你来办这事呢!”
知道苏麻喇姑是专门出面缓和,苏怡也缓过神来,点头答应:“苏怡明白,只是此事牵扯复杂,还请太皇太后娘娘留一位信得过的人,全程参与此事。”
“哀家知道你是不想蹚这趟浑水,但谁叫皇帝信得过你呢?”太皇太后瞟了苏麻喇姑一眼,“也罢,苏麻,你就留下来,帮哀家看着吧,看看有谁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陷害皇帝的子嗣!”
有了苏麻喇姑坐镇,即便太皇太后离开,翊坤宫众人都没有丝毫放松,依旧战战兢兢,佟佳氏中间被琪嫔打发出来,也被苏怡挡了回去。
眼前少女神色淡淡,眉目间不见一点儿情绪,道:“你回去陪着琪嫔吧,虽说此事多半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但谁在后宫中害人,本宫还是要将她找出来,按规矩办事的。”
佟佳氏抿了抿嘴唇:“我相信,你一定会说到做到。”
佟佳氏退回去,不久便听见里面砸碎花瓶的声音,苏怡眉毛抬都不抬一下,扫视过眼前众人:“你们一个个说吧,当时发生了什么?”
服侍的宫女跪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娘娘明鉴!奴婢只是为琪嫔娘娘侍奉茶汤,这些茶汤都是小厨房送来的!”
“小厨房那边已经在查了,你们这边的茶汤却验出来有红花和麝香,如果你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苏怡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响桌面。
果然,叩到第三下,这宫女就承受不住,用力磕头:“娘娘,奴婢只是在殿内服侍,这茶汤,茶汤是小红送来的!”
苏怡看了一眼边上的人,立刻有人将那小红带出来去查。
那宫女抖着身子,忽然豁出去一样,指着两个贵人叫起来:“还有两位贵人,两位贵人也有可疑之处!”
欣贵人没想到这宫女会指证自己,当即尖声反驳:“你个贱婢胡说八道什么,看本宫不撕了你的嘴!”
“堵嘴。”苏怡眼睫一抬,淡淡开口。
早有宫人上来,二话不说往欣贵人口中塞了一块软布,将她的反驳声全数堵了回去。
苏怡的处置如此干脆利落,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一时间,容贵人也吓得瘫软在地。
端坐着的少女眼睫轻颤,垂下目光看过来,那目光漠然得不带一点儿温度,容贵人浑身一抖,脱口叫道:“臣妾只说您一点坏话,欣贵人才是诋毁您的那个!”
她被苏怡吓破了胆子,也顾不得欣贵人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当即嚷嚷起来:“我什么都说,娘娘不要责罚臣妾!”
苏怡轻轻一抬手:“苏麻姑姑,她要说的事与我有关,我反倒要避嫌,还请苏麻姑姑移步,单独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苏麻喇姑点头:“既然容贵人指证了欣贵人,那欣贵人也需单独审一审,我就一并代劳了。”
“多谢苏麻姑姑。”苏怡轻轻点头,着人将两个贵人押到另外一间屋子,她再看这些瑟瑟发抖的宫女,慢悠悠道:“你们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把你们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若真是被裹挟的,自然有慎邢司按规矩办事。”
那些个宫女都被带了下去,唯有一人,在太监过来抓她时死命挣脱,膝行着扑上来,嘴里大叫着:“娘娘,娘娘,我有话要跟您说!只能告诉您一人!”
石清石绿都一脸警觉地挡在苏怡面前,而那宫女也被几个太监合力按住,苏怡摆摆手:“你们不必紧张,把她绑起来吧,本宫倒要听听,她有什么话要单独告诉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