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已经把用不着的往家里搬两次了。”二子瞧着李旭收拾起来的两大纸箱子,忍不住道, “你小子不会高三这一年破破烂烂都没收拾吧?”
李旭挠挠头,二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转脸就想跑, 被李旭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别介啊, 好兄弟讲义气,帮我搬一个。”李旭嘿嘿笑。
“我这人从来不讲义气。”二子道, 他提前把东西都搬回家,还不是防备像李旭这样拿不了累成驴。
嘴里嫌弃着却还是认命地探口气, 弯腰帮李旭搬起一个纸箱,搬了一下立刻扔回地上,皱眉抱怨道,“这么沉, 你箱子也撑不住啊。”
李旭讨好地笑:“嘿嘿嘿两个都一样重, 要不你试试这个……”
二子没搭理他, 把纸箱打开一通乱翻,一边嫌弃道:“高二资料你都还留着,留着当传家宝呢,我搬不动,趁着他们还在扔废纸,赶紧都扔下去。”
“可是这些课本指不定还有用呢。”李旭道。
“你难不成还打算复读?我反正是绝对不打算复读了。”二子。
李旭自己也不想搬,把二子丢出来的东西又挑了挑,抱起一堆试卷跑出教室,看了看下边没人,狂欢还在继续呢,便天女散花似的往下抛。二子随后也拿了厚厚一摞试卷出来,伸头看看往下一丢,拍拍手转身就走。
两人扛着纸箱从教学楼下来,避开楼上时不时丢下来的试卷、书本,一边谈论报考志愿。
李旭说:“我爸不让我干考古,我妈不让我当医生,我爷爷当了一辈子老师,坚决不让我当老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我爸我妈不怎么管,随我自己。”二子道。
李旭问:“你爷爷不是支持你考军校吗?”
“是说过。”二子道,“但是我没报,我们家兄弟两个,有一个当军人就行了。”
二子和李旭扛着纸箱找到他们的自行车,二子放下纸箱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现在脑子里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职业规划。”
拜父母都是帝大毕业所赐,两人第一志愿都是报的帝大。李旭说:“你当然怎么都行了,你哥可以,家里也都可以,家里经济条件也不怕你折腾,我呢,我说我想考电影学院,当导演拍电影,我爸一脚就把我踹出来了。”
二子笑得很没同情心,可以理解,这事儿完全符合李志叔叔的风格。
李志对儿子将来的人生择业,理所当然地就是要求铁饭碗,要稳定,公检法或者机关事业单位,可是一家人干一行怨一行,又不想让他搞学术或者当医生、当老师,更别说让他去考电影学院了。
“先不想那么多了,先争取把帝大考上。”二子长腿撑着自行车,顺手拍拍李旭的肩膀笑道,“你说像咱们两个,即便是咱们学校,别人考上帝大那是扬眉吐气、一家子高兴,我们考帝大那是理所应当,考不上就得丢人,谁叫咱们爸妈都是帝大毕业的。”
李旭一想还真是,他妈倒不是帝大毕业,可李志平常训他的口气大概就是:连个帝大都考不上,还不如你老子。
二子帮李旭把东西送到家,回到自己家里进门就喊:“妈妈,我想吃韭菜鸡蛋馅饺子。”
吃完了饺子倒头就睡。只有一天的放松假,估计还是因为学校要布置考场不得不放的,二子也不出门,也没见他看书干别的,就用来睡大觉了。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三天高考。跟去年大子高考不同的是,方冀南和冯妙对二子高考重视了不少,二子成绩不差可是不如大子那时候拔尖稳定,大子的成绩考军校完全不担心,二子报考的还是帝大,一对爹妈担心没把握。
7月7号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两口子就去陪个考,看着二子进考场了,两人赶紧跑回家凉快。
掐着考试结束的时间,方冀南骑车去接二子,还带了绿豆汤,一瞧李志也挤在陪考的家长里,热得白衬衫都汗湿了,不禁一乐。
可能他们当年自己高考都没这么当回事。
不过等儿子考试出来谁也没问,各自接回家里,好吃好喝哄着,保持好心情,二子还动不动点菜要吃这吃那,把握机会成心气人,一会儿要雪糕一会儿要西瓜,所以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方冀南也懒得去接了,不光不去接了,恨不得一脚把这小子踢远远的。
然后二子考完试也没回来,出来没看见爸妈,也知道试考完了他没那么宝贝了,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一声,,晚上果断跟同学出去疯玩了一晚上。
丫丫嫌热跟黄阿姨躲在家里看电视,方冀南和冯妙难得的独处时间,散步逛了个公园,回来时二子还没回来。
“是不是得给他设个门禁?”方冀南问。
“不用了吧,今天是特例。”冯妙道。
“要不暑假让他们出去打个工之类的,体验一下。”方冀南道,“我跟你说,二子考完试,等两天大子放假再一回来,你等着瞧吧,家里还不得怎么闹腾呢。”
“你想多了,大子他们暑假也不一定回得来,军校就是部队,我听说他们暑假也会有安排,异地训练、下基层部队学习之类的,还有护校任务。你想想他寒假,统共也就过年回来那几天。”
冯妙笑道,“不会一直在家烦你的,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打算带二子和丫丫去江南市。”
“……”方冀南,他就知道。
“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合着还是向着我呢。”方冀南道,“冯妙同志我提醒你,儿子是亲的,你男人也是亲的。”
“儿子是亲的换不掉,男人随时都可以换。”冯妙忍不住笑起来。
“得,”方冀南给她气乐了,顿了顿道,“那你们把黄阿姨也带上,她去了也好帮你带丫丫。”
把保姆也带走吧,他一个人在家,还留个保姆做什么。
二子这天晚上回来的就挺晚,悄悄溜进来,先去冲澡换了衣服,探头探脑到爸妈房间门口看看,方冀南和冯妙都还没睡呢,方冀南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爸,我回来了。”二子卖乖地笑,瞅见冯妙坐在外间沙发上,一溜烟绕过方冀南跑到冯妙身边,笑嘻嘻道,“妈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冯妙道,“洗完澡了?那就去睡吧。”
二子答应一声往外走,又回头嘱咐道:“明天不用叫我,早饭都不用叫我。”
“行。”冯妙点点头,心说只要你不饿,午饭晚饭都没人稀罕叫你。
方冀南盯了他一眼,开口想训又想想这一年的高三生活,许久都没能撒欢了,便瞪瞪眼睛呵斥:“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滚去睡觉。”
“好嘞,”二子,“爸妈我回去睡觉了。”
等儿子走了,方冀南跟冯妙嘀咕:“一回来先洗澡,你说他会不会去跟人学着干坏事、抽烟喝酒什么的?”
“不会的,顶多大排档喝了点啤酒饮料。”冯妙道,“放心吧,这些小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班原本说今晚要去KTV唱歌庆祝,他不能去,他都没满十八周岁,听说班里还有一个没满十八周岁的,小孩们就自觉把计划改了。”
这些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还是比较单纯正直的。二子8月4号生日,差一个月不满十八周岁。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方冀南想了想,也是,二子有什么事也很少跟他这个爹说,大子大了以后有事还会主动跟他交流,但二子感觉就还是个大孩子,有话一般只跟他妈说。
“但是你儿子……”冯妙顿了顿,笑道,“好像挺受女生欢迎的,他年纪又小,咱们家里连带亲戚朋友也没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所以有些事情你当爸的得教他,起码得给他提个醒儿。”
改天二子果然一直睡到吃午饭时候才起来,大概也是饿了,吃完饭窝在家里吃西瓜、看电视,半大孩子饶有兴致跟丫丫一起看动画片,下午时候李旭来找他出去玩,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来。
晚上方冀南思虑再三,遮遮掩掩地敲开二子的房间,打算给儿子做“青春期教育”。
结果儿子听他一开口,便一脸古怪地笑着说道:“爸,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方冀南道:“长大了才要跟你讲,以后上大学了,谈个恋爱也正常,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得懂,我和你妈可不希望你早早给我们弄个孙子出来。”
“打住,爸,”二子抬起一只手,“爸,我都还未成年呢,十八岁生日都还没过,你这也说得太耸人听闻了吧。您要是没事干,赶紧回去陪妈妈吧。”
“刚才还自己说长大了呢,这会儿又未成年了。”方冀南没好气道,“就是你妈让我来的,你当我哪来那么多闲情逸致,爸妈还不是关心你一下。”
“那您怎么都没给我哥来一遍。”二子不服气抗议道,“我长得那么像一脑门子早恋的样子吗?”
方冀南道:“高中毕业就不算早恋了,你哥读的是军校,他们那就是个和尚庙,班里连个女生都没有,我倒是想操心呢。”
“所以您赶紧回去操心我哥,他比我大,他们学校都见不到女生,就指望您和我妈操心给他介绍了,你们不管他他肯定得打光棍。”二子毫不犹豫拉他哥垫背,笑嘻嘻把方冀南推了出去。
然后二子和李旭约好要来个“毕业之旅”,说他们打算一路往北去看草原,为了攻略家长,二子和李旭还一起跑来说。
冯妙和方冀南仔细问了线路规划,觉得他们两个人去大西南的草原有点不让人放心。
“李旭你爸能同意?”方冀南问。
“我爸应该能说通,但是我妈不太同意。”李旭笑着对方冀南说,“所以我觉得我爸妈就缺少方叔叔您和冯阿姨这种高度,您要是支持我们,我爸妈肯定就好说服了。您看你们去年就支持大子哥带我们一起旅游,我们都长大了,需要独立也需要锻炼,需要接触社会,不是吗?”
“拍马屁也没用。”方冀南跟冯妙交换了个眼色道,“我们去年支持,是因为有大子和他同学,加上你们俩,四个大小伙子,去的是春城,大城市,坐飞机,有事还能及时给家里打电话。你们俩现在要独自去西部大草原,别说飞机,可能有的地方连班车都没有,当地地理地形、风俗习惯你们也不了解,交通不便、通讯不便,你们俩这是打算骑马仗剑走天涯呢?”
李旭摸摸脑袋笑,二子则在一旁一脸高深,也不做表态。
“十二年寒窗苦,你们想出去旅游我和妈妈是支持的,”方冀南顿了顿,正色道,“但是你们俩单独跑去西部草原,我觉得不行,要么你们换个线路,要么你们再多找几个人作伴、或者干脆让家长安排,跟旅行团之类的,自己选吧。”
“其实你们要只是想去看草原,近一点也行啊,帝京周边就有,比如你们可以去坝上草原。”冯妙笑道,“原则上毕业旅行我们是支持的,但是你们都已经长大了,起码先要有一个靠谱的规划,能让大人放心的就行。”
俩熊孩子一起走了,隔天说重新规划好了,打算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去冀北玩几天,草原森林路线。
“几个同学,男的女的?”方冀南问。
二子说三个男生,加上他和李旭,五个人。两个大人看了他们做好的攻略,就同意了,要求是不能擅自去未开发的地方,每到一处就先打电话回家交代一声。
结果几天后冯妙上班时跟李志聊了才知道,李旭回家说服他们时是说“方叔叔和冯阿姨都同意了”。
估计几个熊孩子定好的策略,回家各个击破,连哄带骗,说别人家长都同意了。他们其实自己对西部草原路线也不抱指望,先拿来当幌子罢了,二子明知道忽悠不了他爸妈,还先拉了李旭当说客。
熊孩子。
熊孩子们的毕业之旅一玩就是五六天,两个星期后冯妙这边安排好了,带着二子和丫丫去江南市,黄阿姨也去了。二子这次有个新任务,给丫丫当游泳教练,每天上午带着丫丫去游泳馆,教小丫头游泳,天热,兄妹俩就经常泡在游泳池里。
下午二子喜欢去泡图书馆,丫丫大部分时间就呆在绣坊,跟在冯妙身后当尾巴。
冯妙现在主要忙缂丝那边,邱小婵负责起整个绣坊的管理,生意往来、资金人员就都是她掌握,祝明芳负责产品质量把控和培训新一批的年轻绣娘。
冯妙那边忙完了去看丫丫,小丫头居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个小巧的绣绷,捏着针饶有兴致的样子。
“丫丫,别捣乱。”冯妙走过去,看一眼她的绣绷,是学员练习用的折枝花样,小丫头放下针,笑眯眯拉着冯妙:“姨,你看,这朵花是我绣的,漂不漂亮?”
冯妙接过来看了看,不是她们培训绣娘的排针绣,是最基本的链针法,用的绣线也粗一些,绣完了花朵的轮廓,小姑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自己美滋滋的就很有成就感。
“漂亮,很棒。”冯妙笑着夸了一句。
“她下午来我这边,就一直好奇地看别人刺绣,非要试试。我怕她跟我们捣蛋,就给了她一个绣绷,谁知道她还真把花朵样子绣出来了。” 祝明芳笑道,“这小孩手指很灵巧,你干嘛不教她刺绣啊?”
“我寻思年纪太小了。”冯妙笑道,她前世几岁大就捏针,现在的孩子哪里吃这个苦,便是她们绣坊,来学艺的也多是初高中毕业的年轻姑娘。
再小一点,十六岁以下也有来的,往往是女孩子早早不上学了,被家里送来学手艺挣钱,都不用祝明芳和冯妙开口,邱小婵就直接拒绝了。
所以她们绣坊偶尔有十六七岁的绣娘,小时候学过的,便都是家里母亲或姐姐本身做绣娘,自己带出来的。
“现在城里孩子不都时兴学才艺特长吗,你给她学什么?”祝明芳问。
冯妙道:“也没正经学什么。之前会去少年宫学画画,开始想给她学跳舞来着,刚去第一天瞧见人家小姑娘压腿,教练摁着压,那小姑娘哭着喊疼,把她吓跑了,自己跑去隔壁画画班了。”
冯妙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想笑,起初琢磨着小姑娘学跳舞培养气质,她都跟人家老师报过名了,去之前小丫头也情绪高涨,自己答应学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