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冀南道:“我对再婚家庭本身没有看法, 对肖葵姐妹俩其实也不了解,但是一想想肖淮生家里鸡飞狗跳那些破事, 我就不愿意跟他做亲家。”
“所以这事,咱们得给那俩打打预防针。”冯妙。
方冀南:“打个屁的预防针, 臭小子是我们生的、我们养的,用得着跟他绕圈子, 你就直接告诉他, 不行!世界上好姑娘那么多, 非得娶个家风不正、爹妈反对的,我打断他的腿。”
“你怎么一对上两个儿子就这风格。”冯妙无语了一下, 慢条斯理道,“你说老爷子当初怎么没这么对付你呢?”
“……”方冀南没好气白眼道, “那能一样吗,你跟谁一伙的?”
冯妙失笑,举起一只手:“我跟你一伙。”
夫妻俩这么一交流,方冀南一些场合再遇到肖淮生, 就避而不谈孩子, 不搭他的茬。
肖淮生问:“你家老大去部队了吧?”
方冀南:“对。”
肖淮生:“这孩子有出息, 长得出息能力也优秀,前途可期啊。”
方冀南:“还行吧。”
肖淮生:“二十二了吧?”
方冀南:“对。”
肖淮生:“找对象了吗?”
方冀南:“不知道,谁知道背地里谈没谈。”
肖淮生:“你家老二学法律的呀?”
方冀南:“对。”
肖淮生:“明年毕业吧,还打算考研吗?”
方冀南:“随他自己,不管他。”
“哎呦我说方领导,”肖淮生道,“两个儿子平时都不在家,怎么你这当爸的这也不管,那也不知道,你好歹也多关心一下啊。”
“我哪来的闲工夫关心他们。”方冀南大言不惭道,“多大人了,站着比我高、睡着比我长了都,我把他们养大成人了还不行,你看我跟冯妙那么忙,家里还个小闺女要管呢。”
关于丫丫,其实周围的人对她的情况所知不多,也只知道是沈家旧识的孩子,父母遭遇变故,被老爷子当做孙女收养,然而却一直是方冀南夫妻在养,一直没在老爷子这边。
至于小孩的身世也不是没人问,比如她亲生父母是谁,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可沈家的人都不太多谈,即便有人提起,也是技巧性的避开了。
这种避而不谈还让人说不着什么,毕竟常理而言,谁家收养个孩子不是希望她跟自家人亲,恨不得她把原生父母家庭全忘掉,谁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世来路呀。
肖淮生于是问了一句:“你家那个小闺女长得挺可爱,她怎么管你夫人叫姨,按说不是应该叫婶子吗?”
“嗐,冯妙非说叫姨比叫婶子亲,小孩刚来时就这么叫了,后来我爸收养了也没人再让她改。”方冀南道,“你也知道,我那个媳妇,让我自己给惯的,家里就没有我说话的地儿,仨孩子什么都听她的。”
说着说着还秀起恩爱来了,肖淮生笑道:“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啊。”
“嗐,这怎么说呢,”方冀南笑道,“谁让人家比我小呢,十三四岁我看着长大的,她个女人家,我让着她。你也知道,丫丫来之前我们家里三个大男人,冯妙工作辛苦、家里也一摊子,谁还非得惹她不高兴。”
肖淮生一听他这话音,说白了,甩手掌柜,夫人做主。
可他一大男人,他也不好跑去找冯妙唠嗑啊。工作社交场合还经常遇到方冀南,跟冯妙顶多也就偶尔在大院遇上一回,冯妙还不大跟他多说话。
方冀南也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我不管事儿,你有本事去找我孩子他娘。
于是肖淮生就琢磨着夫人出马吧。
肖淮生能使唤的也就卞秋芬了。女人家聊这种话题方便,互相试探一下,开玩笑似的直接张个嘴都行,要是两家都有那个意思,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像他们两家这样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只能走这么个套路,直接让谁说个媒,要是另一方拒绝了,不管怎么都有点尴尬。尤其他们家还是女方。
要是男方,两家大人聊天大可以直接来一句“我看你姑娘挺好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儿子”,可反过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从肖淮生的角度来看,卞秋芬跟冯妙是同事,还是老家亲戚,原本就认识的,从一个镇上走到帝京,应该是自带三分亲的关系了,卞秋芬从继母的身份来张个嘴完全没问题。
可是卞秋芬不干啊。
卞秋芬瞅着冯妙到西三所的时候刻意来找她,下班时间了,卞秋芬在车棚等到冯妙过来,两人打个招呼去推车,卞秋芬找个话头问她:“你们大子到部队都挺好吧,能适应吗?”
“那有什么不适应的。”冯妙笑道,“他们在军校就是按部队的管理,早习惯了。”
卞秋芬说:“部队好,当军官多好啊,大子这孩子有能力,前途不可限量。”
“对,在部队我们放心,我跟他爸就让他好好干呗。”冯妙道。
“也不知道我们京京到时候怎么样。”卞秋芬道,“肖葵是成绩不理想,考了个大专,肖玫成绩还不错的,那时候她也想考军校来着,可是招收女生的军校专业少,后来就考了师大。”
冯妙:“当老师也挺好的。”
“嗐,我就说当老师挺好。”卞秋芬道,“你说时间可真快,一晃大子都军校毕业了,你说你这年纪轻轻的,过两年都能娶儿媳妇了。”
“我可不想当婆婆。”冯妙抚脸自顾,做了个哀怨的表情笑道,“这么一说感觉我都老了,明明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
“你当婆婆也是年轻漂亮的俏婆婆。”卞秋芬道,“不过他在部队很难接触到女孩子,你不帮他好好挑一挑?”
冯妙道:“大子才22,二子都还没毕业呢。再说一个个都不傻,看上哪个姑娘自己追去,还要我操心呀。”
“要说年龄也不大,不着急。”卞秋芬。
又有几个同事过来,彼此打了个招呼,一个女同事笑道:“你们聊什么呢,家里都有人做饭呀?”
“可不是吗,回家做饭吃。”冯妙招呼着推车走人。
几个人一起从里边出来,工作一上午放松下来,便聊着家常,中午做饭买菜之类的,刚才那个女同事说:“卞秋芬你最享福了,家里有保姆,什么也不用你做,回去就吃现成的。”
“嗐,这不是家里忙不过来吗。”卞秋芬笑道。
这么一来卞秋芬就心里有数了,人家看不上。
但是卞秋芬回去也不得罪人,下次肖淮生再提这个话题,卞秋芬就说,年轻人的事情,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们互相之间都那么熟,从小就熟悉的,彼此有意思让他们自己安排去,他们做父母的就别按过去那老一套掺和了。
然而肖淮生还偏偏想掺和,沈家那兄弟俩他看着可太合意了。
于是有一次回大院去看肖父肖母,肖葵肖玫姐妹俩没在,带着老三去的,饭桌上聊起肖葵也该找对象了,肖淮生就跟肖父说,他还就看上沈老的大孙子了。
肖淮生的意思,想让肖父跟沈父两位长辈出个面。
肖父其实有点为难,肖父也算从小看着沈家俩孙子长大的,自家又没有孙子,真是太喜欢这俩小子了,可外孙女里头也没有适龄的,也就肖葵肖玫两个侄孙女了。
肖淮生觉得大女儿长得漂亮,已经都毕业工作了,唯一的缺点大两岁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肖父看来,肖葵虽说长得漂亮,可比大子大了两岁,还是个大专,性格也不讨喜,肖父心目中两家就算做亲,也是肖玫合适,可肖玫才大二呢。
“我看你们呀,就别瞎操心了。”肖微在旁边看着她爸沉吟,夹了一块红烧肉丢进肖父碗里,直截了当把冯妙那句话怼了出来,肖微说,“爸,您还真打算跟沈伯伯当这个月老呀,不是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人家沈伯伯看样子就没打算插手孙子的婚事,他连儿子都没多管,还管孙子呢。”
肖父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忙着干事业,他们自己也不太考虑这些事,趁着年轻,父母长辈无非是操操心,帮他们参考一下,又不是要包办婚姻。长辈们不操心,都像你,可不就只顾着干事业去了,你姐、你妹结婚早,都有个好归宿,爸妈现在整天就担心你将来怎么办。”
肖微膝盖中了一枪,心里顿时有点郁闷。
“那我可就直说了,”肖微拿筷子挑着盘子里的菜,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嘲讽道,“冯妙和方冀南那两口子,比鬼都精,你看这么多年,他俩该争取的什么时候含糊过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俩要是有这个意思,哪还轮到你们张口,都没有你们操心的地儿。”
肖淮生一听,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说道:“有儿有女千家问,两厢情愿的事情,我们也就是自家聊聊,这有什么了?话说回来,我琢磨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两家老辈就不说了,我跟方冀南都是机关干部,秋芬跟他家冯妙还是工作同事,我女儿也是受过高等教育、体制内正式工作的,要说他们年轻人合不来也就算了,要只说两家门第,他方冀南还能有什么瞧不上我们的?”
“那你加油,努力!”肖微笑笑丢下筷子,喝口茶漱漱口,往椅子后背一靠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你们两家还真是门当户对,我看行。”
她说着站了起来,“你们好好吃,我饱了,玩儿去喽。”
让肖微这么一搅和,肖淮生反而弄得有些无味了,加上肖父不看好肖葵,酝酿了好一阵子的心思也就没了下文。
恰好有人想给大子介绍对象,去老爷子跟前说的,沈老爷子跟大子打电话聊起来,大子说他现在不考虑,等几年再说。
沈老爷子倒也不得罪人,转述大孙子的话说并非看不看得上人家姑娘,现在年纪小好好干事业,一心想干出一番作为,等两年也不迟。
春节前大子趁着休息假回来一趟,也就在家过了两天、看过了老爷子之后又归队了,春节就没再回来。冯妙和方冀南带着丫丫回大院过年,年后几天拜年,方冀南只管自己的应酬,便轮到二子一个人陪着老爷子在家待客。
肖淮生年初二照例来走动,和卞秋芬夫妻俩一起来的,坐坐说会儿话,看望一下老爷子也就走了。
冯妙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躲清闲,只管弄点儿吃的喝的,然后就领着丫丫玩。过年做新衣服,冯妙别出心裁地丫丫弄了一身“拜年服”,粉色的民国式偏襟长袄搭配一件大红色滚毛斗篷,还给她头发扎了个包包头,弄得跟个红绒球似的,十分喜兴。
丫丫跟大院里同龄的小孩子不是太熟,冯妙想让她多交朋友,结果这身衣服一穿出来,就吸引了小孩子们。
肖京京跟肖明溪八|九岁的小女儿灿灿也出来玩,小姑娘一看见丫丫就跑过来拉着她,左看右看羡慕的不得了,问丫丫这个衣服在哪里买的,丫丫说冯妙给她做的。
“啊,买不到呀,我也想要,可是我妈根本不会做衣服。”灿灿失望地嘟嘴。
“灿灿,你明年要是能考双百,我就让你冯阿姨帮你做一件。”肖微走过来说。
小女孩小脸一垮,扁扁嘴没再做声,只看着丫丫的衣服羡慕。
肖微小声跟冯妙笑道:“期末考试没拿到奖状,她妈一个年都没给好脸。”
“拿奖状的才能有几个,也不用这么要求高吧,低年级小孩,三年级以后能进步就行。”冯妙道。
“你是不知道,他们班45个孩子老师发了20张奖状。”
两人闲聊几句,肖玫走过来了,有些腼腆地过来叫人,这姑娘比较瘦,穿一个白色羽绒服,也没化妆,看起来倒比肖葵清爽一些。
“二姑,冯阿姨好。”肖玫看看玩耍的小孩子们笑道,“三姑让我把灿灿叫回去,可灿灿不走啊。”
“玩得好好的呢,这么大的小孩了,就她老盯着。”肖微问,“肖玫,你姐呢,过年我咋没看见她人影儿?”
“可能跟朋友出去玩了吧。”肖玫道。
“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肖玫。
“我还真不相信你不知道。”肖微说,“肖玫你老实告诉我,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谈个恋爱还遮遮掩掩的?”
“我真不太知道。”肖玫说,“二姑你问她自己吧。”
等肖玫一走,肖微就摇头吐槽道:“他们家的人怎么都这风格。”
冯妙笑道:“人家交男朋友你也要管。”
“我不是要管她,”肖微道,“我就琢磨她这个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劲,大过年都不用回家,跟女朋友泡在一起?”
“要是本地人,大过年两人都放假了,不是正好见见面吗。”冯妙心里说,她有男朋友我就踏实了,肖淮生看上他们家俩儿子不算事,要是肖葵自己看上的,她还真有点担心那姑娘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吃过晚饭以后,沈家就来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子,找丫丫玩的,小丫头一听放烟花,就赶紧跟人家跑了。
其实小孩子们放的“烟花”很小一条,一两尺长,像个灰色的线,拎在手里它就噼啪炸,散开一片小小的绚丽,但是远处有人家放烟花的,在天空炸开一片灿烂,小孩子们都站在外头看。
“爷爷,我也出去玩了。”二子一边站起来一边又捏了块糖瓜,跟冯妙说道,“妈妈,我出去玩了。”
“这小子怎么就不像亲生的。”方冀南瞥着二子的背影嗤道,三个大人在这儿,打招呼就把他落下了。
冯妙都不想说他,这爷儿仨要说父子,其实更像是损友,有事没事的总得互相怼一下。
她和方冀南陪着老爷子看了会儿电视,节目也不太好看,就穿上外套出门,跟老爷子说她去看看丫丫。
结果冯妙走出大门,一眼便看到路灯下二子跟肖玫站在门口不远,冯妙眯起眼睛看了看,两人隔了有两三步远的样子,正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