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对呀,你又不是小宝宝,你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跟妈妈一起睡。你还去挤妈妈,你那么大,我们家就数你占地方。”
一早起得晚了没煮粥,俩小孩喝牛奶吃包子,方冀南就喝水吃馒头,刚喝了一口水,听这话不禁呛了一下。
天道好轮回,这些貌似都是他动员两个孩子分床时的口气。
他放下碗哭笑不得,想了想,有点烦恼,怎么跟俩小孩解释“爸爸妈妈就是要睡在一起”这个问题呢,看起来谁都应该知道的常识性问题,然而在他们家却有点伤脑筋,俩小孩大约还真不太懂。
要知道,这俩小孩从生下来就是睡大炕,没有“床”的概念,更不用分开睡。来了帝京、一家人团圆之后,拜媳妇所赐,他就一直跟俩孩子一张床。
方冀南说:“爸爸和妈妈就是要一起睡的,以后爸爸都跟妈妈一起睡。以前妈妈陪你们睡、爸爸陪你们睡,那是因为你们太小了,晚上要人照顾。现在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大男子汉了,所以就应该你们两个一起睡,爸爸妈妈一起睡。”
俩小孩显然不能理解,二子:“为什么呀,那我要跟妈妈一起睡,你跟哥哥睡吧。”
大子还在竭力维护妈妈自己睡的权利,因为妈妈说过一个人睡舒服。大子说,他们在幼儿园午睡,都是男孩跟男孩一起,女孩跟女孩一起。言下之意,爸爸你是男的,你就得跟我们一起睡。
“别瞎说,爸爸妈妈就是要一起睡的,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是一起睡的。”方冀南想了想,跟俩小屁孩说不清楚了,干脆开始强权政策,“反正就是这样,爸爸说了算。”
俩孩子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满是抗议。
“对,爸爸妈妈一起睡,才能给你们生妹妹。”方冀南灵光一现,找了个自己觉得挺好的理由,笑眯眯问两个臭小子,“难道你们不想要小妹妹吗?”
父子三个一边讨论问题一边吃完早饭,方冀南推出自行车送他们去幼儿园。俩孩子的讨论还在继续,讨论的焦点成功从“爸爸妈妈为什么一起睡”转移到“要不要生妹妹”。
俩孩子其实对妹妹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周围也没有比他们小的小女娃,不怎么接触到。沈文淑家倒是有个两岁的女儿,但是沈文淑两个大孩子上中学,忙得很,也不经常往娘家跑。
所以小哥俩对生不生妹妹其实无所谓。你跟他们说养只小狗说不定更有诱惑力。
对比三岁半的二子,大子已经懂很多了,小大人口吻地来了一句:“你就知道能生妹妹?那要再是个弟弟呢?”
方冀南:……别吓唬我!
可绕了他吧。看看跟前这俩臭小子吧。
他骑车把俩孩子送到幼儿园,看着他们跑进去,笑笑挥手跟孩子再见。其实不管妹妹还是弟弟,方冀南心里都十分清楚,以他和冯妙眼下的生活状态,大概不会再生一个了。
冯妙要上班,要参加高考,高考成功还要读大学,他还得两年才能毕业,哪来的时间精力再养一个啊。方冀南以前在村里老家时,对生三胎这个事情就挺无所谓的,别说三胎,几胎他都无所谓,长辈们催生的时候他也只会觉得,生就生呗,多一个少一个都一起养,孩子多了热闹。后来冯妙说不想生,那就不生呗,也不是非得要几个几个。
现在?妈呀,可算了吧,整天都是他带,本来跟孩子分开那么久,孩子都跟他生了不想要他,他就尽量多带带,尤其冯妙决定参加高考之后,俩小玩意儿就差没绑他身上,都快把他累死了。
第56章 自作多情
夫妻日常就忽然就变得黏糊温馨起来。某些事忽然变得热衷, 仿佛沉寂的身体本能忽然苏醒了,还膨胀了,然后过了一段日子才慢慢趋于平常, 方冀南整天都是好心情,冯妙渐渐地也更多体味到某种无需言传的乐趣。
所以方冀南自己总结了一下,两口子,不能老分开,床头吵架床尾和, 感情你需要经常的深入交流。
方冀南又买了辆新自行车, 最新出的永久牌26寸女式轻便自行车。家里原有一辆,平常都是他骑, 他上学正好顺路接送两个孩子上幼儿园。冯妙每天坐公共汽车就挺不方便的,等车也得耗时间, 两头还得步行一段路。
七十年代末的帝京,自行车的天下, 在匆匆的人群中, 上班、下班, 冯妙下班路过副食店,就负责顺路买菜, 方冀南则负责顺路买饭,馒头、花卷、烧饼、包子, 反正也就这几样了,为了节省时间,冯妙现在很少自己在家做馒头。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帝京的生活。
5月12日,农历四月初六, 冯振兴结婚的日子。
两口子提前规划的行程, 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她当亲姐姐的总不能等到喜事那天再回去, 5号农历二十九,过去讲究是出门的好日子,四口人就买了5号这天的火车票,预计9号到家。提前赶回家帮着张罗收拾两天,12号办完喜事,13号就打算好动身回来。
3号中午方冀南便回了一趟大院,去看看他父亲交代一声,结果回来跟冯妙说,他父亲打算去喝喜酒。
“他去喝喜酒?”冯妙略一停顿,想了想说,“那你明天给家里打个电报。他跟我们一块儿走?”
“我们走我们的吧,我们票都买好了。”
方冀南道,“他之前应该就有打算,我跟他顺嘴提过振兴结婚的事儿。他要出这么远门,总得带上身边的警卫、勤务,要怎么走可能还得再安排,我们跟他一起走可能反而有一些不必要的事儿。我就跟他说,我们票买好了就先回去了,让他喜事那天赶到也不迟。”
一家四口第一次长途旅行,买了面对面的两张下铺,做了充分准备,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加上不用带太多行李,一路上还比较轻松愉快。
冯妙记得她是正月二十五,阳历3月5号离得家,三个多月过去,走时田野里空荡荡,越冬的麦苗都带着土色,现在回来满眼葱茏,麦稍已经黄了,风吹过一片片金黄的麦浪。
其实农村人少有在这个季节办喜事,这时候农忙,大部分农村的喜事,都安排在秋冬农闲时节。
可冯振兴在部队上,又刚提干当了排长,首先得他那边能安排好婚假,还得结合农村的吉日讲究一下,结果就弄到这日子来了。
四口人8号在甬城火车站下了火车,下午四点多钟赶到了雍县县城。这年代火车晚点太平常了,加上中间还要转一趟火车,到甬城再转汽车,到达时间就多了太多不确定性,所以他们也没打电报让家里来接,到雍县汽车站下车后,惊喜地听说县城到镇上通班车了,每天早上七点半、下午五点半对开两班。
“通车可太好了,吃点东西还来得及赶上。”方冀南瞅一眼手表。
“那我们今晚就能到家了。”冯妙道。要是没通车,他们带着俩这么小的孩子,恐怕就只能等明天上午到家了。
坐下午五点半的班车到镇上,日头西落,一下车就遇到村里五叔,他赶着毛驴车来拉生产队的化肥,四口人高高兴兴坐上了毛驴车。这一路可比预想的还顺利。
“老队长算了你们可能今天最迟明天就得到,专门交代我拉了化肥别急着回去,来这边等班车看看。”五叔笑道,“今晚要是接不到你们,你爹说他明早赶车来等。”
“你们太爷爷猜的可真准。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冯妙笑着对俩孩子说。
“不是猜得准。”五叔笑道,“你公公说你们5号的火车,顺利的话今天晚间就能到县城。”
“他都来到了?”方冀南看看冯妙,两人还真意外了一下,怎么还比他们先到了呢。
“昨天来的,我昨天晚上到你们家去,正跟老队长在炕上喝小酒,哎呀人家那么大人物,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说来走亲戚,喝喜酒。”五叔笑呵呵道,
“他怎么来的?”方冀南问。
“开车来的呗。”五叔道,“冀南,原来你爹真是大将军呀。”
“振兴来到了吗?”冯妙问。
“振兴今天早上回来的,说部队给了他二十天的假。”
他们进村时天就要黑下来了,又迎来一波关注,没办法,之前都说方冀南离婚了,方冀南上次回来被骂得够呛,结果现在一家四口好好的回来了,不光他们回来了,连沈父都来喝喜酒了。所以冯妙一进村,就被一堆婶子大娘拉住问这问那。
村里人关注的还是这些家务事,之前也就听说冯妙被故宫请去工作了,但是村民们对故宫其实没什么准确概念,就知道冯妙有本事,被请去首都工作了,所以一家四口团圆了。
说着话,远远看见冯福全迎过来了,到跟前都没顾上理一下冯妙和方冀南一下,一把抱起二子就亲,抱完了二子又抱大子,高兴得俩孩子搂着他脖子又跳又叫。
“走走走,姥爷带你们回家,姥姥正等着你们呢。”冯福全跟两个孩子亲相半天,前边抱一个后边背一个,居然就丢下冯妙和方冀南兴冲冲走了。冯妙和方冀南赶紧拎起行李跟上。
“我看我爹根本就不想我。”冯妙望着前边祖孙三个的嘻哈嬉闹的背影撇嘴。
“人家想的是外孙子。”方冀南说,“你看我爸现在也不拿我当回事了,有了孙子还要儿子干什么用。”
回到冯家老宅,夫妻两个先进去跟爷爷和沈父打招呼,见了冯振兴。临近喜事本家近房的都来帮忙,加上沈父的到来,堂屋里一堆人,院子里一堆人,堂屋里本家好几个老长辈都在,沈父和爷爷坐在炕上正聊得高兴,屋里都没有他们小辈坐的地方。
“你们怎么来的,坐飞机?”方冀南小声问一个警卫员。
警卫员说坐飞机,又说老首长本来打算坐火车的,叫他们去看看买6号、7号的火车票,结果叫他几个老部下知道了,纷纷说他身体不好,坐那么长时间火车哪能行,就给他找了一个到省城的飞机,说军区开会顺路的飞机,把他给接来了。
怪不得呢,真有那么巧,方冀南不禁抱怨一句:“早说啊,顺路把我们也顺来多好,我们比你们早动身两天,结果你们还先到了。”
警卫员听他那口气捂着嘴笑。
冯妙在屋里陪着站了会儿,说了几句话,就溜去厨房。果然家里来人一多,陈菊英又躲在厨房里,看见冯妙就拉着她问这问那,又特意追问一句:“你到那以后,你那个大姑姐没再欺负你吧?”
“她敢,”冯妙道,“她欺负我,我不会欺负她呀。”
“没欺负你就好,你说冀南好脾性,你公公看着说话待人也挺好,怎么摊上这么个大姑姐。”
“娘,”冯妙指指堂屋,“大子他爷爷昨天就来了呀,都说啥了?”
“说来喝喜酒呗,还叫振兴在部队好好干。”陈菊英嗔怪道,“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大老远路,你还让他来,跟你爷爷都一样年纪的人了,车马劳顿的容易吗,来的时候车上还预备了轮椅呢,你就该拦一下。”
“我之前不知道,方冀南早也没跟我说。”冯妙想都不想推给方冀南,拐弯抹角问道,“跟我爷爷挺聊得来吧?娘,你听见他们都聊些啥呀?”
冯妙其实担心沈父告小状。
比如老爷子只要随口透漏一点点,甚至都不用故意,家里要问起来,他总不能说小夫妻跟他住在一起,要是让家里知道四口人在外面租房子都不肯搬回去,不用想,爷爷和爹娘肯定先得掐枝打杈修理她。
别说沈父,今天她哪怕就是嫁了个庄稼汉,要是让公公独自一人住,娘家也照样数落她。
老百姓淳朴的观念如此。在农村,儿女不跟老人一起住,那是要让人议论的,你看冯福全,作为长子一直跟爷爷住了这么多年,何况沈父现在还就方冀南一个儿子。
怎么说呢,环境不同,所以这事情冯妙回到村里就有点心虚了。
陈菊英道:“也没说啥呀。你公公这人挺讲究的,来了还给我们都带了东西,来了先跟你爷爷道歉,说早就该来的,他身体不好,加上这事那事拖住了,又觉得随随便便写封信不像样子,趁着这回就来走动走动,喝个喜酒。又提你大姑姐的事,说他没管教好闺女……跟你爷爷可聊得来了,还聊过去打仗那些事。”
“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熟了,两人说话就开始随意,两人还互相打趣开玩笑,你爷爷昨晚还把他奚落一顿……”
“奚落他?”冯妙一听忙问,“奚落他啥呀?”
“你爷爷奚落他身体不好娇气的,说你公公比他还小两岁呢,笑话你公公身体不如他,好歹是扛过枪打过仗的人,都怪他在城里不接地气,叫他来农村住些日子,每天跟他种种菜,养点小鸡小鸭,去田里看两趟庄稼,保证身体就好了。”
“……”冯妙心说,好吧,她还以为爷爷要奚落沈家让她受委屈呢,起码也得帮她硬气几句吧?
算她自作多情。
陈菊英把几个土豆给冯妙叫她削皮,问了一句:“我听说你们没跟你公公住在一起呀?”
“……”冯妙,“啊,那个,方冀南要上学,他嫌回家太远了,耽误他学习。”
“你公公也是这么说的,说你们上班上学离得远,等冀南毕了业分配工作,国家就给他分房子了,到时候分得近一点儿。”
冯妙心里顿了顿,好吧,老爷子这个人情她领了。
“娘,您能明白就好。我们星期天也会回去看他的。”冯妙笑。
“那是你们应该的。”陈菊英道,“城里跟我们不一样,冀南家里又不是普通人,娘懂。远香近臭,就你那个大姑姐,再不好也是亲闺女,你总不能不让人家上门,不是我说话不厚道,你们不一起住也有好处。”
“对了,你公公跟你爷爷合计你们户口的事,他说你们娘仨户口迁过去也有法子,就是现在冀南户口不是在学校吗,集体户,你们没办法去投奔他落户,要是现在迁,可能就麻烦一些,要不就等两年,等冀南毕了业,按他这样的照顾政策,就容易把你们娘儿仨迁过去了。”
冯妙道:“我还真不急这个事。”心中则琢磨着,她要是今年高考成功,等她毕业工作落户,俩孩子户口自然就能迁过去,谁也不用找,谁也不用靠,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们娘儿俩在厨房说说话,堂屋里一堆人陪着沈父和爷爷谈笑,院子里冯福全就哄着俩孩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