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夜没睡好,现在泡泡脚,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说着,把洗脸的方巾拿了过来。
“哦,”云筝接了过去,方巾上的温度刚刚好,还带着一点玫瑰水的清香。
过了会,少年像是无意问起一般,道:“田螺姑娘是谁?”
这个世界可没有田螺姑娘。
云筝洗漱完,对着毛巾吸了一口热气,将鼻尖吸得红红的,方才同他解释:“田螺姑娘啊,说的是一个下地种田的农夫,有天捡了一个好大的田螺回家,自那天起,每次他回家之后,就发现家里不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竟还有香喷喷的饭等着他,他自然就奇怪了啊,可总是不知道是谁在帮他……
直到有天他才发现,原来那田螺竟是个漂亮的大姑娘,每天都在家里帮他洗衣做饭呢……”
正说着,云筝突然感觉鞋面被动了一下。
少年蹲下身,小小的绣花鞋,落在他掌心,好像不嫌脏似的,帮从她脚上褪去。
“阿九,你别,”
“后来呢,”殷白岐并未停手,直接打断她问道。
云筝微微愣神,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意,一连串的问题全都抛过来了。
“农夫每天都回家吗?”
“田螺为农夫做了这么多事,后来又如何了?”
“要是有天农夫突然不回来了,她要怎么办?”
“她…”云筝完全没想明白他为什会这么问,只说出一个字便语塞了。
她听故事的时候哪里想过这些问题,从本质上说,这个故事只是在表达一个美好的世俗愿望而已吧。
谁不希望有个田螺姑娘。
可谁又会关心农夫回不回来呀?
不回来,故事还怎么编下去?
“他自然会回来啊。”云筝一时不知该先说哪一个,索性按他问题来。
少年“嗯”了一声,把鞋子摆好后,将木桶拖了过来。
水温是他刚刚试过的,但这回云筝可不敢再让他碰,她随便泡了一下,很快就缩回床上躺着去了。
她总觉得少年哪里情绪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殷白岐端起木桶,临了突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云筝愣愣地看着他,用被子盖着下巴,轻轻摇了摇头。
以她过往的经验来说,现在突然说点什么,大概率是要触到地雷了。
“嗯,”殷白岐淡淡看她一眼,心里却是一紧,默了会儿,用手将被子往下拉了些,“别捂着,好好休息。”
“阿九,”见他要走,云筝忍不住叫了声。
少年侧头回来看了她一眼。
云筝指尖一颤,又把被子盖了上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
“那呜呜啥呜呜我……”
这是什么话?
殷白岐看着她,正微微疑惑着,见那人突然蹙了下眉。
云筝了无生趣的想着,整个人都郁闷得不行。
这人怎么这么迟钝啊,明明亲都亲了,怎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就想问问两人现在什么关系,可这话临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就当是一场梦?
她垂眼想着,无论如何都没脸皮说出来,顿了下,只好心口不一道:“你也要好好休息的。”
少年沉默了一下,又是温和的笑了笑,把帐幔放了下去。
他走得很稳,一步步沿着直线朝正门而去,跨过门槛时,从鞋底处,轻盈地落下了一朵花瓣来。
那是老夫人院里,独一无二的一株□□花。
……
顺着西院的后门绕上半个圈,便到了平日练箭的靶场。
夜色蜷缩着,黑压压的笼罩整个云府。
靶场内没有一丝光,云逸风在宴席上喝得烂醉,脸都胀起来,走路更是摇摇晃晃的,旁边的小厮看着,忙伸手去扶他,只是刚一碰上,就被狠狠推了一把。
“没眼力见的废物,老子是你碰得的?”
那小厮倒在地上叫苦不迭,这三公子着实难伺候,不扶着,摔坏了可是要挨板子的事情,他如何敢。
他正要爬起,眼前突然一黑,有个东西掉了下来。
“西院在哪,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不到?”云逸风哪管他摔不摔着的,他撒着酒疯,回想起刚才在宴席上,云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心里更是窝火得很。
“为了个贱奴,连弟弟都不想要了,老子今日就把那贱人给绞了。”
他吼得自己耳背都是一阵生疼,等了会,却是无人回应,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拿着酒壶就要往人身上砸去。
他脑子晕得很,东西一丢,也只听得到叮铃桄榔的几声响,很快就埋没在寂静之中。
过了会,身后才传来细沙摩挲的脚步声。
云逸风立刻大骂一声,转身就要扬起脚一顿猛踢,只是他都未曾站稳,脑袋突然被狠狠的一击。
他仰挺着头对夜空绕了一个圈,整个人像只王八般趴在了地上。
殷白岐对着他脑袋踢了两脚,确定人已经彻底晕过去之后,取出一瓶药从他嘴里灌了进去。
靶场的后门外,有一辆早就备好的马车,殷白岐拖死猪一般将人拖到车上,很快,马车朝着大道疾驰而去,扬起飞尘无数。
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一来一回,时间过得飞快,殷白岐回到云府时,已约莫要到四更天了,整个院里都是漆黑一片。
少年洗漱好之后,心不在焉朝床边走去。
【我很欣赏你。】
零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殷白岐看向窗外,脸上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伸手将帐幔上挂着的坠子取了下来。
那坠子的流苏轻飘飘落在他手里,他半仰在床上,将其中一根流苏抽了出来。
“骗我。”
屋子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静,显得他的嗓音很沉,比流苏抽尽的声音还沉,很快又抽了一根。
“没骗我。”
“骗我”
……
这种机械的重复一直持续着,他脸上依旧是和平日一般冷冷的模样,只是在最后一根抽完之后,眸光微微动了一下。
稍许,他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朝着空气又是一动,
从已经不剩任何流苏的坠子底部,轻轻的晃了下。
自言自语道:
“嗯,没骗我。”
作者有话说:
呃,还是有一点病娇属性的……希望你们不要骂他。
另外就是,昨天真是打疫苗之后晚上就抱着手机睡着了,我可真是一只长本事的咕咕了啊……要是不高兴的话,就随便骂我啦。
祝你们看文开心~
第42章 失光(一更) [VIP]
翌日清晨, 日光未明,窗外还漫着轻轻的雾气。
殷白岐习惯了早起,即便睡得再晚, 他总能在固定的时间醒来,此时已经在用清水冲着脸了。
【我为你准备了两个计划。】
旁边的零用一贯沉稳的声音说道。
水花溅在了衣袖上,少年用汗巾轻轻按了一下,“你继续。”
零显然已经完全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不仅不慢道:
【拿回身份只是第一步。】
按照原定的剧情, 他之后会在顺天府遇到一个关键证人, 之后费劲周折才终于恢复了皇子的身份。
然而其他皇子早已在朝中各具势力,他的母家已然衰落, 殷白岐初进宫时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挂名皇子而已,被众人所嘲讽。为了夺得太子之位, 必然要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中挥戈返日,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才行。
【你当然可以按照我给你记忆进行, 如果你想那样做的话。但我的建议是, 你完全可以另辟蹊径。】
“像大国师一样?”
说话间, 他已经洗漱完毕,推开门朝着厨房走去。
零显然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 停滞了好几秒才虚晃出声。
【不错,你总是能让我惊喜。】
当年的大国师仅仅只预言一次水灾, 就已经在民间积攒起足够的声望,若是再加上皇子的身份,功劳自然能盖过其他任何人,这才是最快上位的方法。
不过, 零默默的看着他, 其实更好的捷径是同自己签订协议。但少年显然对它有戒备之心, 现在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虞河水灾,墨安地震,以及最重要的,崁州之战。】
【这些功劳,足以令你在朝堂内外,获得无数支持的声音。】
【既然你都想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零的声音透出一丝兴奋。
对面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零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眼睛,心下赫然一紧,书中的殷白岐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难道他,觉察出来什么了?
空气一时有些焦灼,稍许,它才听那人问道:“大国师,和云筝是什么关系?”
这话像是打了灭火剂,零语气一下冷了许多。
【抱歉,我很早就说过,这不在我的告知范围内。】
“嗯。”殷白岐点头应了一声,抬手将小汤圆下到滚着咕噜的热水里,就着汤勺轻轻的晃了两下。
接着又重复了一遍:“云筝,和大国师是什么关系?”
零登时对着空气咒骂了一声。
什么意思,今天非要纠缠到底了是吧?
这算怎么回事,它钦定的大男主怎么遇上个女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蠢货!
【你放心不下她?】
思考一番后,零很快镇定下来,它用积攒的能量在周围扫描了一圈,默不作声地冷笑起来。
【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你……】
它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应该是目前我能为你做到的,你定然会喜欢的事了。】
说话间,前方的空气似乎有所震动,很快,半空开始慢慢汇聚出一块屏幕。
少年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吸引了,几乎是生生地呆愣住。
眼前这块犹如巨大镜面的物体,安静的呈现在小小的热坑之上,但内里的景象却和现实截然不同。
“这是云筝的卧室?”殷白岐问道。
他到过很多次的地方,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的,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吗?】零无不得意地说着,却只听到一声怒吼。
“拿开,”
少年极度克制地侧过脸,耳根已经愤然泛红,然而很快,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叫了一声,“等等。”
他方才回头得太过急促,此刻才突然反应过来,画面中的云筝,并未在睡觉。
不仅没有睡觉,在她那张雕着芙蓉花的床榻上,竟然摆放着一整堆散乱的银票和首饰,还有一些看起来就相当值钱的小玩意。
云筝此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热得满头大汗,一旁的小团子正在给她扇着风。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哈哈笑了起来,是别人根本融不进的气氛。
过了会,云筝就着床单将东西一股脑全包了起来。她背着这堆东西,小心翼翼朝窗外看了看。
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欢喜。
只是这样的欢喜,着实能刺痛某些人的眼睛。
少年看着屏幕上停留着的笑容,目光像受了极刑一般定住了。
他脸色由白转青,像一只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残存的野性一下就蔓延上头。右手上拿着的铁勺,被烫出了轻微的焦味,直到零大吼一声,方才有些回神,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要走?”
……
这是云筝起得最早的一个清晨。
天还未亮,她偷偷溜出卧房后,就碰到从后院探出脑袋的云子呦。
见她出来,小团子立刻提着食盒跑了过来,“阿姊,这是厨娘做好的栗子饼,阿姊同我一起吃啊。”
云筝接过食盒,拉着他边走边问:“让你打探的,你可都问清楚了?”
云子呦咽着口水望着她,为了把这一整盘点心全乎地拿过来,他可是忍着一口没动呢。
“阿姊,我大清早来看你,你竟然只关心这个?”
云筝回头瞪了他一眼,见状,云子呦立刻改口道:
“好嘛,好嘛,我现在就说,。”他糯糯瞧了云筝一眼,语气有些萎靡,“我什么都没问出来。”
就因着什么都没问出来,才不得不拿着点心来讨好人。
“怎么会?”这个云筝可没想到。
云母就住在肃安堂,她不过是让小团子打听一下昨儿云母将她屋里的东西都抬到了何处,一院子的丫鬟,总不至于没人看到吧。
“你是怎么问的,昨天不是吩咐过你了吗?”
“就按阿姊说的啊,说是今儿婶婶怎么拿着几个箱子进来了,是要把子呦的宝贝都带走吗,说得丫鬟们都糊涂了呢,都说婶婶根本没带箱子来过啊!”
云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一早问过自己院里的丫鬟,都说云母让人抬着两个箱子从她卧房走了出去,若真按小团子说的,难道东西并没在肃安堂?
她细细想着,拿了块点心含在嘴里,嫩黄的栗子馅松松软软地被外面的点心皮包裹着,不细看的话,并不能特别区分得清
这显然不太对,云母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放在身边又会放在哪里呢……
云筝慢吞吞吃着,过了会,她盯着被齿痕咬过的馅料看了眼,忽然有些恍然地抬起头。
把嫩黄的栗子馅藏在同样颜色的面皮下面,不仔细看看,怎么能分得清。
要是那位母亲,也是一样的想法呢,说不定她那些东西,压根就没拿出来过。
此时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片灰雾之中,丫鬟们还未起床,云筝一把拉起小团子,在这半朦胧的天色中直直朝自己卧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