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听着良佐佳偶这二词有些耳熟,倒像是前朝太宗给皇后的嘉奖。”万枝梅笑着说,“近来宫里宫外的,都传说妹妹家府上将要出一只凤鸟——这小金令妹妹佩戴,再合适不过了。”
此言一出,席间的贵女们皆看了过来。
近来坊间的确有所传闻,皆传说这位济州侯府的四姑娘,将要入主中宫,今日这小金令一出,倒似乎是做实了此事。
梅逊雪连连摆手,似乎很是羞赧的样子。
“快别说了,可羞死妹妹了。”她作势将小金令收了回来,嗔道,“我可不敢再戴了。”
话虽是这般说,可她仍旧将小金令挂回原位,仪态大方地端坐了。
辜沅月笑了她一句,“真别说,县主坐在那,还当真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梅逊雪挥了挥帕子,叫她别浑说,可那身姿腰杆,越发地挺直了。
又过一时,席还未开,便有贵女问起来,“主桌倒还空了一位,是哪位姑娘迟了?一时要罚她杯酒才是。”
辜沅月浅笑应了一声,“是安国公府的六姑娘,估摸着时辰,这会儿该到了。”
便有贵女哦了一声,话音儿就不好听起来,“可真有意思,谁家里还不是公侯伯爵了?单等她一个?”
羊蕊珠接了一句,“人家可是在宫里头住过的,如今又有着国师的虚衔,身份自然贵重,咱们且侯着吧。”
便有人嗤笑,“……那样娇纵的脾性,她母仪天下我第一个不服——从前买空一整个良美记甜点的仇,我还记着呢!”
“是了,听闻她娇纵霸道,也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偏爱踢人下河,这会儿为什么迟了?还不是又欺负人去了?”
这姑娘的话音刚落,雅室的门便被推开了,众贵女眼前登时一亮,只觉得室中亮暖的光都变得柔和恬淡起来。
眼前人一身素衫,瓷白的小脸上大眼睛乌亮,纤浓的眼睫半垂,偶一霎,便显出几分可爱来,更令人屏息的,也是她满身的清冷气质,竟好似高天而下一位谪仙子,将在场诸人都比进了尘土。
辜沅月忙起身相迎,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入了席,“这位便是黎六姑娘,如今大梁的国师。”
星落笑的可爱,将面前酒盅端起,一饮而尽,向众人告罪。
“非是我拿乔,只是方才惹了些争端,是一定要解决的,这才耽误了酒席,姐妹们还请宽恕。”
她模样生的实在好看,说话间自有一番洒脱,并不像是传说中娇纵蛮横的样子,众女皆露出了笑颜,举杯共饮。
星落无意间为此番端阳宴开了个场,见众位贵女都很好相处,这便坐下了。
梅逊雪心中对星落实在嫉恨,借着敬酒之机款款走向星落,婉声道:“女冠有礼了,妹妹敬你一杯。”
星落实在不能不记得她,只是那两回的争端早不放在心上,见她和善,便也端起了酒盅,将要仰头喝下,余光却落在了她的腰间。
星落五雷轰顶,眼前黑了一下。
不是今晨才卖入了日晟昌,怎么转瞬又到了梅逊雪的腰间?
金店不应当收了这些金饰再融掉重新打制么?如何能原封不动地卖给了她人?还让这位梅逊雪买下了。
她酒也不喝了,看了看小金令,问向梅逊雪,“这是县主才买的?花了多少钱?”
梅逊雪早就注意到了星落的眼光,这会儿正得意,冷不丁听星落这般问,登时便不悦了。
“女冠问的奇怪,这是妹妹家中祖传的金令,去哪里买?”
星落艰涩地哦了一声。
这梅逊雪听闻也是要常常入宫的,她这般大剌剌地佩戴在身上,如果被陛下瞧见了,自己的后果可想而知。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星落苦涩地喝下这杯酒,神情凝重地坐下了。
梅逊雪看着星落的面色,只觉得心里的得意快要漫出来了,笑着落了座。
星落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便听窗外的永定河上,一阵欢呼涌动,辜沅月一喜,招呼着贵女们出去看,“我哥哥今日也要下场赛龙舟,听说帝京府今岁的彩头是一整头羊,还有两百两现银!且瞧我哥哥能不能得冠,请咱们吃烤全羊。”
众女纷纷奔上勾阑槛窗去看——辜连星生的实在是好,也是帝京贵女们公认的俊秀儿郎,自然人人趋之若鹜,其中尤其以霍声婉最为热切,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星落垂头丧气地往下看,便有眼力好的姑娘嚷起来,“这里瞧得真清楚啊!那一艘龙舟的旗子上化了一只吊睛大老虎,实在太威风了!”
“你看那一艘,竟是画了海浪里的五角蛟龙,画的可真好啊!像是真的在浪里翻腾一般。”
“还有那个那个,那一艘的旗子,是不是画了麒麟?麒麟避水,这是要一举夺冠啊!”
辜沅月听着她们叫嚷,也努力向下瞧,问起自家哥哥来:“我哥哥呢?快帮我瞧瞧。”
那眼力好的姑娘忽的咦了一声,有点匪夷所思地告诉她。
“步帅的龙舟又大又气派,可是为什么旗子上,画了一串儿冰糖葫芦啊?真别说,画的还挺好吃的。”
星落闻言登时精神抖擞了。
辜家哥哥,给我赢!今儿我这烤全羊吃定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天家中有事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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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无名之璞(双更二合一)
江海翻白浪, 龙游碧空里,帝京府尹阮昌明发了令,由错金楼槛窗遥望下去, 数十艘龙舟犹如数发离弦的箭,呼啸而去。
岸边挤满了百姓,人山人海的,欢呼助威声堪比浪涛,贵女们在槛窗上端看, 时不时有小厮上来通报战况, 也有几位贵女手持千里望,往下瞧着, 不时传递些消息。
星落枕着手臂趴在栏杆上,往下遥望着河中远成白点的龙舟, 青团儿从室中行了过来,俯身向着自家姑娘的耳朵细声道:“黎瓦将人带下去审, 竟审出来一处骇人的地界, 那老虔婆不肯引着去……”
星落回过神来, 抬起头问青团儿:“如何个骇人法?”
青团儿摇摇头,只说黎瓦还没细说, “……姑娘说上回也是在永定河边撞见了此人,黎瓦说这老虔婆不简单, 像是背后有一整条线似的——接收女婴、女童,还管给人介绍童养媳,不像是走正道儿的。”
星落眉心忽的一跳,想起上一回世仙从婴儿塔回来, 同她说起那个被丢弃的女婴是六指。
或许是这个原因, 那香婆才要将她丢下河的吧。
她想到同静真、世仙在中原的见闻, 再想到这里乃是天子脚下,竟也有这般骇人之事,一阵寒凉便笼罩住了她。
她眉眼渐生了悲悯之色,低低道:“黎瓦手下也有几个人,叫他先查着——这样心眼败坏的牙婆,不把她抓起来送官,我心不甘。”
青团儿郑重地应了声是,又指了指河里那些竞渡的龙舟,“……步帅的龙舟划的最快,到锦绮彩竿处才用了半柱香,一时咱们便有烤全羊吃喽。”
说着便促狭一笑,却步下了楼。
青团儿心大,星落却思虑颇多,趴在阑干上枕臂卖呆,辜沅月却悄悄挪在了她的身边儿,小声儿同她说话。
“我瞧你鞋袜裙角沾了好些泥污,要不要随我去换?”
星落把头从自己的手臂上挪过去几分,凑近了辜沅月,小声同她说话:“不换啦,一会儿还要啃羊腿,再弄一身油岂不麻烦。”
辜沅月掩口笑,笑容明亮又可爱,“……你可真不一样,还当真要啃羊腿啊?”
贵女们赴宴,谁都不会当真放开了去吃,方才午宴,辜沅月便见星落慢悠悠地用餐,动作不大,吃的也很文雅,可旁人心思都在看龙舟上了,唯有她从开花吃到败叶,这会儿还惦记着啃羊腿。
辜沅月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颗椰丝糖,揭开了油纸,递在了星落手里,“吃这个,可甜了。”
星落也不矜持,接过就放进了口中,想了想,从兜里捡了一颗梅子糖,也递给了辜沅月,“这个酸中带了甜,也好吃。”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两个小姑娘趴在阑干上,各自分享了爱吃的糖,就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永定河中的龙舟大会已然决出了胜负,拿着千里望的贵女回身播报着战况,“我瞧着下头开始颁奖啦,羊可真肥啊!”
那一位明嘉县主霍声婉随声道:“我瞧着辜家哥哥要去更衣啦,说不得一时要送羊腿来吃。”
梅逊雪嗤一声:“……步帅不去犒劳伙伴,来咱们这里送羊腿?想太多了吧。”
霍声婉眼眉倒竖,看了一眼同星落咬耳朵的辜沅月:“辜家妹妹在这儿呢,哥哥总会来的吧!”
辜沅月听得霍声婉点名,这便摇摇头只做茫然,低了头却向着星落小声说话:“从前对我爱搭不理,后来见了我哥哥,就对我甜言蜜语的——我才不要她做我嫂嫂,显然以后不会疼我。”
星落想了想,也同辜沅月咬耳朵:“辜家哥哥这般温柔,一定要配一位娴淑文雅的姑娘才是。”她略略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各有风采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辜家哥哥喜欢什么样子的。”
星落向来心阔,这会儿倒忘记了船幡上的冰糖葫芦,辜沅月却有些纳闷:哥哥向来对人事淡泊,从未在家中提起过任何女儿家,今次却特特嘱咐她要给黎星落下帖子,她原本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前情,可瞧着星落这般坦荡,倒有些困惑了。
星落想起她当才说的不会疼她的话,又道,“我也有两个哥哥,如今还没有娶亲——我也曾想过,如若有了嫂嫂,她不疼我该如何,现下再想觉得稚气,嫂嫂疼哥哥就是,若能分一点儿给我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分,那也不碍的,嫂嫂也是人家家里的女儿啊,说不得还盼着小姑子疼她呢。”
辜沅月若有所思,过了一时小声道:“……前些日子我在城西明月诗社,遇见了一位神仙公子,可惜只是匆匆一面,也不知名姓,过几日再开社,我便要再去——说不得就能再见一面。”
星落大感兴趣,把脑袋凑过去,问东问西,末了遗憾道:“可惜过些时日我要回一趟仙山,不然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两个小姑娘正咬耳朵,却听雅室中一阵儿小小的动静,辜沅月抬起头一看,呀了一声站起来:“是我哥哥来了!”
星落循声望去,单间那雅室中,清清落落站了一人,日光和暖,为他的面庞沐上一层柔光,愈发显得温润如玉。
他此刻已换下了赛龙舟的劲装,改着了一身玄色常衣,只是头上仍系着一条红色额带,显得眉如远山,眼如墨星。
槛窗上的贵女们都目含期待,霍声婉素来爽直,走上前相迎:“辜家哥哥的龙舟好生矫健,十分好看。”
辜连星清浅一笑,道了声谢,这便脚下不停,走至辜沅月同星落的眼前。
辜沅月叫了一声哥哥,笑他的额带奇奇怪怪,“哥哥带着这个,像是要去打马球一样——今儿赢了龙舟会,可要给我买花戴!”
辜连星宠溺地看着妹妹,听她说了,这便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允了,接着才将温柔的眼光落在星落的面庞。
“我叫人烤了羊腿,撒了孜然调味,毫无膻气,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星落方才吃了个半饱,这会儿见那仆役将羊腿放在了桌上,鲜亮油润的颜色十分诱人,登时食指大动,仰头应是,“自然是爱的——若是能有干碟子蘸料蘸着吃才好!”
辜连星一笑,往身后吩咐了一声:“叫人端干碟子上来。”旋即向星落同妹妹致歉,“本是要带你们上龙舟瞧瞧,可惜手头仍有事务,晚间才能回还,届时可送你家去。”
星落应是,仰脸同他告别:“辜家哥哥且去忙,我同沅月妹妹玩一时便还家了,不必相送。”
辜连星略略有些遗憾,不过一时便释然了,笑着向着周遭贵女颔首,这便离去了。
辜连星离去后,室中都是一片静寂,贵女们都静默不语,心中却有涟漪悄悄泛开。
帝京人人皆说辜连星俊秀无双,可真正见过他的却鲜少,今日端阳节,竟能近距离看清他的容颜,一时令贵女们心有波动。
霍声婉却坐在椅上神色哀婉,有些失落和郁恨,一旁梅逊雪自然知悉她的心事,这便语中带了几分嘲弄。
“咦,县主不是同步帅相熟么,怎么方才步帅来时,县主却连边儿都挨不上呢。”她的眼风扫过星落的面颊,语带挑拨,“倒是女冠,似乎独得步帅青眼呢!”
星落捡了一丝羊腿肉放在口中,并不是很想搭理她,霍声婉却冷笑一声斥向梅逊雪,“瞧你话说的,好似咱们都是货物等着被挑拣——自轻自贱可要不得。”
梅逊雪即刻便回了嘴,“谁上杆子谁才是自轻自贱。”
霍声婉素来彪悍,又是家里千宠万爱无人违逆,岂料今日一直被这位梅逊雪挑衅,登时便恼了起来,将眼前的碗碟拂落在地,站起身来便指着她骂,“那可不是你么?在外头四处说什么自己要做皇后了,今儿还装模作样地戴了什么金令牌,不就是想让咱们都奉承你一句吗?我且瞧着你能不能入了陛下哥哥的青眼。”
梅逊雪的心事被戳穿,登时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同她指点:“县主怕是患了臆想症了,方才我还听你说,瞧不上黎家的六姑娘做皇后,怎么着,陛下立谁做中宫,还得过来问问你?”
星落万没料到这战火烧到自己头上了,这便站起身叫她们消消火,“吃羊腿吧,我给你们弄两块肥的。”
羊蕊珠便在旁边幽幽地添了一块柴,“女冠何必来拱火,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