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寺庙的钟声响彻耳畔,主持的话语不停涌入脑海,似乎所有人都在说她求而不得,叫她放手。
阿桃看着她的神情,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楚宣垂眸地看着她,神色疑惑。
白轻轻眼里布满血丝,浑身颤抖,她捂住心口喘息,天真的神情不再,凌乱的发丝稍显狼狈。
不远处的路之遥荡着秋千,略略偏头向他们那处“看”去。
这倒是引起了他几分兴趣。
院中陷入良久的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白轻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许久之后,才突然听到她的笑声,夹杂着疯狂与不屑,这才是真正的白轻轻。
“人生八苦,唯有爱别离与求不得为最,佛偈如此,没有骗我。”
她抬起头,唇边带笑,却早已泪流满面。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缘起缘灭都是空,一切都是泡影,许多年前便知道的道理,可她始终参不透。
也不愿参透。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她看着楚宣,双眸微红,哭得梨花带雨,可谁也不会真的将她与柔弱连起来。
楚宣摇摇头:“不知。”
“你是我夫君啊,这天底下你最爱的是我……”
白轻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抬手指向路之遥。
“他是我们的孩子。”
楚宣又转头看了路之遥一眼,他确实很像他们两个。
“是这样吗?”他喃喃低语。
“是。”
白轻轻垂眸掩去眼中的疯狂,随后解脱一般笑了出来。
这怎么是痛苦,这明明是上天给她的好机会,让她能够永远将他掌握在手中。
这才是她的解脱,是她的彼岸。
“阿桃,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便出发。”
“去哪?”楚宣看着她,显然已经相信自己和她的关系。
“当然是去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楚郎。”
她要重新塑造一个楚宣出来,一个像过去的他,却又只会待在她身边的楚宣。
白轻轻说完这话,却转身向路之遥走去。
楚宣的事解脱了,还有路之遥这个小麻烦。
“阿楚,同我来,我告诉你如何解我的蛊毒。”
路之遥本不想理她,却还是跟在她身后,慢慢地随着她往房里去。
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云海翻涌,这里已经渐渐刮起了风。
“阿楚,我知道你原本是不在意我们的,但我给李姑娘下了蛊,大概逃不过你的剑。”
她盈盈的眸子看向路之遥,满是怀念。
“不必诧异,你和我太像了,这些心思我当年也有过明我也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猜忌、心慌、得不到注意的痛苦……李姑娘今日出去了吧,没有带你么?为何?她不会走吗?
犹记得你爹爹第一次离开时说要买些东西给我,我等着他的惊喜,他却一去不回。”
这些话本不想进脑子,可有关于李弱水,他不想听也都听进去了。
更何况,他确实是这样的感受。
“阿楚,娘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个蛊虫留给你,算是娘的送别礼,解蛊的法子也同你说了,如果她想离开,就用这个吧。”
白轻轻将一个瓷瓶放到他面前,还湿润着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以解蛊之法作为交换,这只蛊虫算作赠礼,明日放我们走,如何?”
“娘知道你最讲诚信。若你不愿,咱们只好在这里耗着啦。”
闷雷声响起,路之遥在心里默算着时间,竟已经快到傍晚了。
“可以。”
或许是不想拖时间,或许是有私心,路之遥答应了。
白轻轻抿唇一笑,从柜子中拿出一套银针,开始和他说起了解蛊之法。
天色渐暗,乌云终于笼罩到上方,屋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傍晚时辰已到,解蛊之法路之遥也已经学会,他打开房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阿楚,你小时候也时常随我拜佛念经,求不得的苦,你该知道的。”
路之遥没有回话,他摸索着走出去,坐到了秋千上来回晃荡。
像停驻在这灰蒙蒙景色里的一只白色蝴蝶,微微振着翅膀,等着他的那朵花的到来。
傍晚已过,雨势渐渐加大,被打湿的发带耷拉在发间,毫无生气。
过了许久,府门依旧没有被推开的迹象。
*
“这雨季真烦人,时不时地就要下雨,生意都不好做了。”
屋内响起铁器碰撞的声音,一个赤膊大汉站在炉子边,手中铁锤不停地锤着薄片,溅出不少火星。
“姑娘,你的模具已经做好了,等一会儿再帮你将链子扣起来就好。”
“多谢……但是能不能快一些?”
李弱水撑头看着外面渐渐下起的雨,随后将视线转到一旁的模具里。
还好上次任务奖励的银子不少,能直接熔了做东西,纯银做出来的声音肯定更加清脆。
大汉将熔好的银汁浇铸到模具中,做出一个又一个轻巧的圆型。
随后又将模具放到水中,滋滋声响,冒出一阵烟雾,光滑透亮的小铃铛便做好了。
“姑娘,你这铃铛链要送给谁?即便是在皇城,也少见要做这么精细的。”
李弱水俯身看他将小银珠放到铃铛中,叮叮当当的,伴和着雨声,很是好听。
“我是送给别人,然后再让他送给我的。”
打铁的大汉看她一眼,随后懂了什么,上道地对她笑了笑。
“送情郎的?”
李弱水也不扭捏,大方地点了头:“是。”
“送这个,姑娘倒是比看起来的大胆。”
汉子哈哈大笑几声,取了早先做好的银链来,将铃铛一个个装了上去。
虽然表面上样式简单,但细细看去,圆圆的铃铛上有不少繁复的花纹,很是漂亮精致。
原本这样的链子他很快就能做好,但因为花纹的原因,他只能重做模具,这倒是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一颗铃铛嵌合上去,大汉摇了摇,只觉得叮当作响,却不会过于吵闹,是串好铃。
“做好了,姑娘验验货吧。”
“不用了,我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知道它很不错。”
李弱水接过链子,将它放进了木盒中,转眼看着外面的加大的雨,有些发愁。
“姑娘,这把伞你拿去,或者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不用了,我有些事,这把伞权当我买了。”
李弱水付好钱,毫不犹豫地打着伞冲进了雨幕中。
因为天气突然转阴,她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时候算傍晚,问了店家,他也说是还没到时候。
但店里没有刻漏,难以保证他说的是不是准确时间,为了不违约,她只能尽快赶回去。
李弱水见识过路之遥算时间的能力,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就是很准。
希望那个店家也能算准吧。
紧赶慢赶,李弱水终于到了白府门前,她推开门,走进了回廊中。
油纸伞只能遮住头顶的雨,她的裙角早已经湿透,步履匆匆间,在廊下滴出了一路的水痕。
拐过拐角,她在灰蒙蒙的雨幕中看到一抹白,孤零零地停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似是听到了声响,那人转过了头,正是路之遥。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很复杂,白轻轻这算彻底黑化了。白和楚的情爱是路的启蒙,所以他们的结局其实对路之遥影响很大。
ps:没有一蹴而就的感情,作者想要尽量将其中的推拉写出来,希望大家不会觉得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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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求不得(十)
雨扑簌簌地往下砸, 被打落的许多花叶汇着汩汩流水被冲击到廊下。
黏腻的花瓣堆积,透明的雨水冲刷着石板,阴暗的天空沉沉地像是要压下, 再加上秋千上坐着的那个人——
李弱水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其实仔细想想, 她发誓时说的是今日傍晚回来, 可勾指说的是今日一定回来。
虽说有些抠字眼的意思,但她大概没有违约……
不管有没有违约, 路之遥现在的状态都太差了, 在自己的思绪回正之前,她已然走到了秋千旁。
“你怎么坐在这里?”
暗黄的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 滴滴水花从纸伞旁溅出, 噼啪的声音又急又大,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显得吵闹起来。
路之遥只偏头向这处,淋湿的乌发稍稍卷起,细密的雨滴从他眼睫上垂下,像是泪珠。
说起来,她好像只见他哭过一次, 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客栈接吻的时候。
其余时候他大都是笑着的,包括现在, 即便看起来快要哭了,却还是笑得温柔。
“你回来了?”
路之遥执着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说完便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我说过会回来的, 还拉过勾,不回来我可就要被你追杀了。”
李弱水声音轻快,试图开玩笑打破这沉静的氛围。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路之遥足尖轻点, 秋千又开始晃悠起来。
“我只会杀了带你走的人……我在荡秋千。”
解释了他想说的话,这才回答了李弱水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秋千开始吱呀叫起来,路之遥脚下的花瓣早已被他碾成了花泥。
李弱水看他靠着秋千的模样,随后弯唇一笑,伸手触上了秋千绳。
“好久没坐了,我能一起荡吗?”
吱呀声暂停,路之遥抬头“看”她,空茫的视线没能聚焦,但神情里却带上了几分诧异。
诧异过后,是他又重新弯起的唇,路之遥轻轻叹口气,似是感叹,似是欣喜。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李弱水懂了他的意思,转身提着裙摆坐上了另一半地方,跟他一起在雨中摇晃。
两人一起,天边乌蒙蒙的样子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就连这场雨也成了温馨的情/趣。
这番场景过于熟悉,李弱水不禁笑出了声。
“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雨中坐秋千还是在郑家,那时候你还在吃郑言清的醋呢。”
秋千前后摇摆,路之遥只觉得绷紧许久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了。
李弱水没有走,她还在雨中陪着他,白轻轻是骗人的。
“不要提郑言清,好么?”
在此情此景,他不想回忆到某个不必要的人。
李弱水仔细看着他,眼见他松了肩膀、柔了眉眼才松口气,提起的心也放了回去。
他刚才的状态就像是站在悬崖口摇晃的人,似乎只要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将他推下去。
“不紧张了吧?”
李弱水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又抬袖替他擦了擦眼上滴下的雨水。
路之遥眼睫轻颤,几缕发丝黏在侧颈和锁骨,缠缠绕绕成了奇异的纹路。
乌发、白肤、红唇,整个人就是简单的黑白红三色,像是一幅点缀了朱红的水墨画。
或许是雨珠溅起的滴答声扰了心神,或许是看他这副模样太过可怜,或许是心随意动——
李弱水将伞右移一些,手撑上了晃荡的秋千座,随后衔上了水墨画中唯一一抹红。
吱呀声继续响着,黄白两色的衣摆在地上交叠,随着晃荡的幅度摩擦。
豆大的雨滴砸到伞面,引得横亘在二人间的伞骨微微震动,扑簌簌的声响不断传来,却也遮不住那细微的喘息。
李弱水空出的那只手帮他擦着雨珠,随后落到背部,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碰到他的腰,过一会儿又滑到他指间。
亲吻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抚慰,是两人互相吸引时的释放,是来自灵魂的共鸣。
李弱水不想否认,沉浸在这场亲吻中的,不是只有路之遥。
他总是被动地等她入侵,即便这么多次了,他依旧动作生涩,但回馈给她的感情却比她要汹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