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还说……”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他身子发抖的更加剧烈,他惊恐盯着立在他面前的黑衣少年,一道殷红的血从他的喉咙里窜出来,洒落在寺庙布满灰尘的地面。
*
慕念瑾藏在佛像后面,屏气敛息,悄悄探了探头,恰好看到冷剑入喉、血迹喷溅的这一幕。
血腥味刺鼻,渐渐蔓延开来,慕念瑾因着身子弱,便对这种气味更加敏感,她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穿黑衣服的少年把那两个人都杀了,慕念瑾欲哭无泪,手脚发软,她可太难了,山洪、重生、杀人,怎么什么事情都让她遇上了!
慕念瑾紧张又害怕,算算时间,估计郁桃和张叔快捡柴回来了,她只希望这个黑衣少年赶快离开,不要和郁桃他们撞上。
黑衣少年手中持剑,黑靴踩在地上,他正准备离开,余光看到靠墙地面上的披风。
少年脚步一转,走到披风旁,这披风干净精致,没有一丝灰尘。
隔着面具,他幽黑的瞳孔看向正中间立着的高大佛像,淡声道:“出来吧!”
慕念瑾心跳如锣,糟糕,被发现了。
慕念瑾一时没有动静,庙里的少年却也不离开,笃定佛像背后藏着人,像是猛兽瞄准了猎物,等着猎物主动送上门来。
少年杀人不眨眼,惹怒了他没有好下场,慕念瑾不敢再拖延时间,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从佛像后出来。
看到慕念瑾,黑衣少年一怔,原来是个姑娘,他还以为佛像背后的人也是来刺杀他的。
这个姑娘约莫十四五岁,面色雪白,身姿纤柔单薄。
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荒郊野外,她只身一人藏在佛像后面,实在可疑了些。
少年一步步朝慕念瑾走去,手里的剑,剑锋还沾着血渍,他声音淡漠,透着冷意,“听到什么了?全都说出来,不然,我不介意杀了你!”
第2章 、靠近那个少年
这是要杀人灭口?
慕念瑾还不想死,她攥着襦裙,尽量把心头的害怕压下去,“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少年打量着她,“真的?”
慕念瑾赶紧点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在寺庙里避雨,太冷了,就靠着佛像睡着了,听到你的声音我才醒了过来,我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还有,我自幼就身体不好,每天要喝几大碗汤药,我还有耳疾,很多声音都听不到的,旁人凑近我的耳边说话我才能听到。”
说到这儿,慕念瑾抿了抿唇。
虽面前的人带着面具,但慕念瑾还是看着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信,“我就是个弱女子,还把自己的隐疾告诉你了,没有必要骗你的。我爹爹和我兄长还等着我回家,回去晚了他们会担心的。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在我耳边大声说话试一试,我真的听不到的。”
慕念瑾眉间的病色映入黑衣少年的眼帘,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有些苦的药草香,是面前这个姑娘身上的药香。
少女有没有耳疾他懒得深究,这个姑娘病弱纤瘦,眸间藏着的慌乱和恐惧隐隐流出来,像是一只雪白的、受惊的小兔子。
曾经他也养过一只小兔子,但是,那只兔子,被他的娘亲当着他的面摔到了地上。
黑衣少年嗤笑一声,“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他不打算杀她了,看来这个黑衣男子相信了她的话,慕念瑾松了一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没松完,转眼间又出了变故。
躺在地上被黑衣少年杀死的那两人,有一人并未彻底死去,眼见少年正背对着他,那人瞅准时机,挥刀刺向少年的背后。
黑衣男子听到动静,动作利落,偏身一躲,顺势拉了慕念瑾一把。
然而那人拼着一口气扑了过来,疯了一样四处挥刀,慕念瑾身子弱,来不及躲避,刀锋刺进她的身体,而后抽离。
慕念瑾身上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软绵绵倒了下去。
相较于疼痛或是其他情绪,慕念瑾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她这是又要死了?
不带这样的!
她体弱多病,可从来没做过坏事,从小到大也算乖巧,还经常给街上吃不起饭的小乞丐买烧饼和包子吃,老天爷爷不公平啊,她怎么就又死一次了呢!
望着这一幕,黑衣少年眉头微蹙,他很快接着慕念瑾,把她抱到怀里。
怀中少女脸色雪白,身子越来越凉,浓长的眼睫慢慢阖上,犹如一枝烂漫的花被雨水打落,变得萎靡,花瓣四散。
少年冷淡的声音,此时多了几分感情和愧疚,“对不起!”
若不是他怀疑慕念瑾是刺客,让她从佛像后面出来,她也不会被误伤。
不似预想中倒在冷凉的地上,慕念瑾落在一个温热的怀里,给了她最后一抹温暖。
是那个少年接着了她,那个少年在向她赔罪。
慕念瑾脸色苍白,轻轻摇头,“是我运气太差了。”
一天之内死了两次,一次遇到山洪,一次被误伤而死,确实找不出来比她运气还差的人了。
慕念瑾继续道:“我是京城慕府的大小姐,劳烦你告诉我爹娘,多年没有见到他们,我很想他们,是我不孝,不能在他们膝下尽孝了。”
听到这话,少年一愣,少女心口涌出的血艳丽,本该在枝头绽放的花朵,却在他的怀中凋零。
“我会的。”黑衣少年应下来。
他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挥剑刺向杀了慕念瑾那人的心口,而后抱着慕念瑾起身离开。
后面的事情慕念瑾就不知道了,她又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觉得这么死了也挺好的,不要再让她重生了。
*
“念念,念念,你快醒醒。”
听到脑中的声音,马车里,慕念瑾缓缓睁开双眸。
她不在寺庙里,她还在马车上,慕念瑾抬手按着胸口,这里并无任何伤痕,可不久前经历过的、被刀剑刺进的触感仿佛还在,让人难以忘怀。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被刺了一刀,但躺在那个黑衣少年的怀里,慕念瑾并未感到太多的疼痛。
“小姐,又下雨了,每年一到清明就下雨。”丫鬟郁桃把透气的窗棂阖上,“小姐,您冷不冷啊?”
郁桃的声音响起,这一刻,慕念瑾简直头皮发麻,这是她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这意味着她又重生了。
“不冷。”慕念瑾敷衍回了一句,迫不及待在心里问道:“溜溜,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上一次我用系统里的能量让你重生了一次,想着你去了寺庙,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为了节约能量,我便关闭了系统。没想到,你又出了意外,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我觉得估计还和我脱不了干系。”
“我本不该出现在你所在的时空,我的出现,影响了你。所以,我用剩余的能量又让你重生了一次。念念,我的能量有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一定要把握好。”
溜溜的声音越来越弱,“念念,我的能量要耗尽了,我必须得离开了,离开后我要去找我的宿主,不能再和你见面了,你们这个时空应该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系统,不然会乱套的。”
“念念,我长话短说,要恢复你的病情,有两种方法,一是你自己多做善事,累积功德,二是共享功德,帝皇将相命格的人多是功德无量,他们的运势也更好。”
“至于哪种方法更有效,我也说不准,你自己试试吧。念念,我走了。”
系统说了一大通话,和慕念瑾告别后,溜溜的声音再没有出现在慕念瑾的脑中。
慕念瑾心绪复杂,系统离开了,而她,这是第二次重生了。
她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她该怎么躲避意外降临在她的身上呢?
第一次,她遇上山洪没了性命,第二次,她被人刺伤没了性命。也就是说,不管她用什么法子躲避,意外总是会发生的。
想通这一点,慕念瑾的纠结、害怕和恐惧一扫而光,既然意外总是要来的,那就不躲不避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她也有经验了。
慕念瑾没有让马夫停下马车,而是顺其自然继续行驶。
车外的雨愈急,这一次,直到过去官道两旁的山坡,没有任何轰鸣的声音响起,也没有再遇上山洪。
慕念瑾露出浅笑,还好,总算过了这一关。
*
雨一直不停,还未到酉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行路越发艰难,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慕念瑾下车,打量着这座客栈。
客栈名为“梨花悦”,上下两层,门前高悬的灯笼随风摇晃。
远处青山村落被雨雾笼罩,而这座客栈透出的光,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倏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间阴森刺眼的冷光,欲将一切吞噬。
立在伞下,一阵冷风掠着细雨拂过,吹动慕念瑾臂膊间的披帛,少女长眉秀目,亭亭玉立。
“小姐,咱们快进去吧。”雨夜沁凉,慕念瑾身边的丫鬟不由得打了个颤。
慕念瑾回过神,不再想之前两次重生的事情,进去客栈大厅。
客栈的梁掌柜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正仰头看向二楼的伙计的肩膀上,“你这小子,还没看够?”
年轻伙计回过神,方才见到的仙姿玉色仍深深印在脑中,他结巴了一下,“掌…掌柜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像是…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梁掌柜打趣道:“你这小子,见到漂亮姑娘眼都直了!不过,南来北往的客人,我见过不少,像慕姑娘那般姿容出众的,确实少见,想来是京城哪家的金枝玉叶。”
梁掌柜口中的慕姑娘,正是慕念瑾。
客栈约莫三十来间客房,慕念瑾挑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她和郁桃一起住,赶路的马夫则在隔壁。
郁桃在收拾床铺,慕念瑾捧着一盏茶,纤细的手指在釉色茶盏的映衬下愈显莹白,暖意从茶盏传到指尖儿,过了段时间,方赶走萦绕在指腹的凉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若非她亲身经历,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一连两次遇害又重生,在死亡边缘反复徘徊,慕念瑾心力交瘁,这会儿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好好睡一觉。
叩门声响起,店里伙计送来吃食和热水。
慕念瑾沐浴后听着窗外的雨声入睡,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动静。
慕念瑾辨别着声音,声音是从客栈里发出的,好似是一位女子在吟唱,戏腔哀哀怨怨,想来客栈入住了哪家戏班子。
好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声音就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睡意袭来,慕念瑾沉沉入睡。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仍然未歇,郁桃推开窗,发愁的道:“小姐,看来我们还要在客栈待一天,本来今天就可以回到慕府了,可雨一直不停,也不知要耽搁几日才能回去。”
慕念瑾轻声道:“急什么,总有雨停的那一日。”
郁桃奇怪的道:“小姐好像并不急着回府。”
慕念瑾未出声,微微垂首望着梨木桌上的茶盏,盏中茶烟氤氲。
在客栈多停留几日也好,让她有时间理清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她是京城慕府的姑娘,五岁那年,道士说她命格凶煞,活不过十六岁,若是一直待在府里,不仅她自身的病情会加重,还会给府里其他人招来灾祸。
于是,没过多久,她被自己的爹娘送出京城,去到苏州养病,时隔十年,这是她第一次回京,回到自己的家。
多年未见爹爹、娘亲以及慕府其他亲人,慕念瑾有期盼和欢喜,然近乡情怯,距离京城越近,她心底的紧张和忐忑也涌了上来。
十年未见,她没有在爹爹和娘亲跟前长大,不知爹爹与娘亲会不会喜欢她这个女儿。
是以,被大雨耽搁不能赶路,倒是缓解了她心头的紧张和迷惑。
一直在客房待到傍晚,在房里一整日,有些闷,慕念瑾与郁桃一道去楼下透气。
慕念瑾下楼的时候,已有几人在大厅,沿着木阶而下,众人映入慕念瑾的眼帘,除去客栈的伙计,大厅共有一男三女。
那位男子面带胡须,大腹便便,衣着富贵。
其余三位女子,一位约莫双十年华,着一身红裙,风情姝丽,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另外两人要娇俏年轻些,分别着绿裙和粉裙。
这几人同座一桌,话语间透着熟稔,想来是一起的,慕念瑾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慕小姐,您下来了。”一看到慕念瑾,客栈里的伙计拎着一壶茶过来献殷勤,“桌上的茶水都凉了,我给您添些热茶。”
慕念瑾笑着道:“谢谢。”
大厅里只有几个人,发生一点动静其他人都能听到。
听到伙计和慕念瑾的对话,其中一位绿裙女子往这边瞟了一眼,等看清慕念瑾的模样,绿裙女子对着身旁的同伴感叹,“好标致的小姑娘!”
在她对面的红裙女子冷冷看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绿裙女子有些尴尬,“玉娘,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有话说清楚,你何必冲我甩脸色。”
朱玉娘冷冰冰的道:“绿烟,你是霓翠班的台柱子,我哪里敢冲你甩脸色,是你多想了!”
虽这样说,朱玉娘话里的嘲讽意味却是尽显。
“哪里是我多想了,你何必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绿烟脸色拉下来,很不高兴。
绿烟旁边的粉裙女子名春樱,眼见两人要闹起来,她赶忙劝和,“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姐妹,有话好好说!”
绿烟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春樱晃了晃她的胳膊,安慰道:“绿烟,别气了,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我陪你回客房,刚好我也想回去。”
绿烟没答应,“待在房间里多无聊啊,你先回去休息吧。”
春樱应了一声好,“我受了风寒,这几日头晕乎乎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那我先回去躺一会儿。绿烟,我不在这儿,你可别和玉娘拌嘴。”
春樱离开后,绿烟心里还存着气儿,不愿和朱玉娘待在一块儿,可又没地方去。她左看右看,看到慕念瑾的身影时,她目光一顿,起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