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书拍了拍她的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
耿氏勉强振作精神,笑了笑道:“也是,咱们到底是有孩子的人,以后儿子大小总有个爵位,咱们也有出去享福的一天。”
说起享儿子的福,耿氏不免又说起先太后娘娘,在顺治爷那一朝过得朝不保夕的,在康熙爷这一朝就都弥补回来了:“说来,先太皇太后和先太后,都是有福气的人,一个七十五高寿,一个七十七高寿。”
宋嘉书心道:嘿嘿,最高寿的太后还在这里坐着呢。
两个人坐在凝心院闲扯了一天的闲话,处理了两桩丫鬟拌嘴,婆子斗气之类的小事,到晚间才等回了福晋和两位侧福晋。
耿氏这一日的饭都是在凝心院吃的,这会子还没走呢。
白宁和青草从外头进来:“东大院那边,年侧福晋刚一回府就请了好几个大夫过去。”
宋嘉书和耿氏对视一眼,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次日年侧福晋遇喜两月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年侧福晋有孕这件事传到凝心院,宋嘉书……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不光她,这府里所有人都是。
这又不是第一回 了。
四爷依旧心花怒放,福晋按着旧例赏赐和免请安劳动,李氏依旧咬牙祝福,其余格格轮番上门道贺,然后年侧福晋闭门养胎,与两年前基本无异。
生活像个圈。
宋嘉书的日子除了早上少看一眼美人,和要承担更多李氏的炮火外,没有什么其余的改变。
倒是福晋,雷厉风行料理完年氏有孕相关事宜,次日还特意留下了宋嘉书和耿氏吐槽了下不满。
不是对年氏的不满,也不是对两人昨日管家的不满。
而是对这次大封六宫,她入宫所遇之事的不满。
——
宋嘉书和耿氏都荣获一杯茶,然后坐下来,准备认真聆听福晋抱怨。
见福晋开口前咬牙咬的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宋嘉书诧异极了:她也在这位上司手下混了小两年了,福晋的脾气她是很知道的,最是沉定不动的一个人,又礼了许多年的佛,谁能把她气的形于色啊!
直到福晋说出人名,宋嘉书就了然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隆科多和爱妾李四儿。
古往今来,臣子浩如烟海,能在史书单独有个传的大臣不容易,而能在这臣子个传里头占不少分量,有名有姓的小妾就更稀少了。
李四儿就获得了这个杰出成就奖。
福晋自然不知宋嘉书从野史八卦上颇为了解这一对奇葩的,这会子还先科普了一二。
“佟家是万岁爷的娘舅家,如何就出了隆科多这个不讲究的人!”
康熙爷对亲情的缺失,尤其是对亲娘早逝的遗憾,大约都投入到自己舅舅家去了,陆续娶表妹进宫不说,舅家的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了‘佟半朝’。
导致没有人敢惹他们家,当年太子身后和大阿哥身后的索额图和明珠,都不敢硬抗他们家。
论血缘,隆科多又是佟国维的亲儿子,康熙爷的亲表弟,所以福晋也只能短暂的说了隆科多本人一句不是,然后集中炮火对着李四儿去了。
“那李四儿出身不堪也罢了,老老实实在自家府里呆着便是。谁知还张狂至此!昨日竟然跟着隆科多福晋往宫里去!”福晋喝口茶顺顺气,脸上恼色更重:“连入了宫都不肯安分,凡有人跟福晋叙旧,她便抢出来说话,全然踩着福晋把自己当正头夫人!昨日内外命妇齐聚,真是都开了眼,见了西洋景了!”
宋嘉书和耿氏自然都起身劝福晋别气坏了身子。
宋嘉书心道:这位李四儿以后闹出来的事儿更大,让人掉眼珠子的事儿尽有呢。
福晋足足唠叨了两炷香的功夫,脸色才好了些。这才想起昨日这两人看家来着,闻言安慰了几句,一人给了一盒子茶叶,然后让她们走了。
耿氏出门后眼睛都瞪圆了:“第一次看到福晋气成这个样子。”然后神神秘秘凑到宋嘉书跟前:“你不爱打听外头的事儿,我可爱听这些——这李四儿,原来是隆科多大人岳父家里的婢女!这是他抢了岳父的女人呢!”
宋嘉书:……虽然我知道,但每回听都觉得心灵受到了震惊。
“听说隆科多大人跟被鬼摸了头似的呢,一见了这位,谁都不顾了。福晋刚刚说,这位抢着说话,这算什么呀!听说在府里,对牌都是她捏着,什么都是这位说了算!”
耿氏声音更小了,几乎贴在宋嘉书的耳朵上,悄声道:“我阿玛不是镶蓝旗的佐领吗?听说有人通过给李四儿送礼谋差事做官呢!居然还真能成!隆科多大人官那样大,却听她的,你说他是不是真被李四儿偷了心去?”
做小妾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够本了。
宋嘉书想起史书上所说,李四儿最后把隆科多正妻折磨的‘几乎成人彘’,无辜惨死,就觉得齿寒。
她冷道:“这李四儿哪里是偷了他的心,只怕是偷了他的脑子和良知!”凡有一点心,能看着原配和原配的儿子被人折磨,而自己只顾着纵容?
耿氏站直了身子咯咯笑:“姐姐难得刻薄人。”
宋嘉书叹口气:“福晋不容易,只怕还不得不敷衍她。怪不得跟吃了死苍蝇似的呢。”
隆科多是佟家人,还是孝懿仁皇后的弟弟。
四爷是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的养子,佟家对他算是名正言顺半个舅家。旁的皇子福晋也就算了,四福晋是必须要去跟隆科多夫人打招呼的,然后就被李四儿的骄纵糊了一脸。
对福晋这种人,在儿子没了后,她最重的就是福晋的地位和不可逾越的正妻的权利。
李四儿这种人跟她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挨了一个耳光。
昨日还是当着所有内外命妇挨的耳光丢的脸面,以福晋的自尊心,自然是受不了。而且想想,这一回隆科多能让李四儿出席,以后逢年过节去隆科多府上,还不更得见到这位耀武扬威啊,福晋想想都要心梗了。
所以性格坚毅如她,都崩溃的要跟人吐槽才行。
估计今日整个京城的内外命妇,都在吐槽这一对奇葩。
只是隆科多如今做着九门提督,位高权重,没有人会去得罪他,尤其是为了内宅不修的事情。
而且隆科多本人还很骄傲,觉得我心爱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应有的待遇。
被隆科多和李四儿恶心这件事,对福晋来说是旷日持久的,对宋嘉书这种不用出门的人来说,就是生活中穿插的连续剧。
福晋从此后与她们说的最多的闲话,就是‘这对不要脸的’的新闻。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福晋把她跟耿氏渐渐当做自己人的一个信号。
——
宋嘉书依旧悠悠闲闲的过自己的日子。
春光渐渐由明媚转向有些热烈。
宋嘉书的整理癖这些日子又犯了,不用去福晋处做事的时候,就带着白宁白南分批的晾晒东西。
所有的大毛衣裳、各种皮料、四季的衣裳,甚至连所有书本子都收拾了一遍后,宋嘉书又开始整理小东西,所有的手帕、香囊、荷包又被她按照颜色分类,准备也出去晒一晒。
白宁白南就由着她折腾。
毕竟主子这些‘症状’都是四阿哥去前院读书后才出现的,可见是格格心里空落落的,那就由着她折腾吧。
反正都是格格的东西。
宋嘉书干劲十足:她所有的账本终于建立起来了。
她手里的银钱是刚来就算了一遍的,从那后大笔的收支都记录在她的小本本上。但凝心院中东西太多,从去年整理两间库房,到今年把所有的衣物都晾晒一遍,她终于把凝心院中所有物件都登造成册,做到了心里有数。
这会子凝心院的东边已经搭起了几道绳索,上面搭着许多手帕。
“今天日头又好,又几乎没风,正适合晾这些小东西呢。”
宋嘉书进去换了件薄衣裳,又去库房给自己盛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坐在廊下。
她微眯着眼睛:天真好,蓝的像是水洗过一般。
前世很少见到这样干净的天空,几乎涤荡人心里所有的烦恼。
怪不得古人想要成仙升天呢,这样的天空,才让人觉得其上有仙人久居。
她放空自己,渐渐就有些想要睡觉。
——
四爷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廊下的宋嘉书,而是看到了院子里大批量按照色谱晾晒的手帕,整整齐齐的跟方队似的。
一个得到视觉满足的强迫症,觉得很舒服。
四爷刚舒服完,不知道哪里刮来的一阵风,就正正好好把一块手帕吹过来,要不是他手快,差点吹到他脸上。
宋嘉书已经被白宁戳醒。在起身迎接四爷的路上,就见自己的手帕差点糊了这位大爷的脸,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据《清史稿·卷二百九十五·隆科多列传》记载,负责审理李四儿的夸岱将隆科多原配妻子死前的形象形容为“致其如人彘”。文中关于李四儿的骄纵,如买卖官职等都来源于隆科多列传的记载。
第41章 陪聊
四爷手里捏着一块手帕走到宋嘉书进前来,还拎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眉毛微蹙:“这是去年内务府送来的手帕的样式吧,既然是用过,扔了就是。”
手帕对他这种皇子来说,算是一种消耗品。
比如每年内务府给宫嫔备生辰份例,都有手帕九盒到九十九盒不等——九十九盒是皇太后的生辰份例。
于是在四爷看来,这就是用旧了就该扔的东西。
怎么去年的手帕还洗了晾了再收起来呢。
让人看了,岂不以为雍亲王府揭不开锅了?
宋嘉书只得道:“每年的花色不同,收着也不是为了用,有时候就想看个绣纹。”
四爷这才点头。
宋嘉书心里嘀咕:这位爷怎么过来了?
四爷的动向,是每个人都关注的。宋嘉书也知道今日四爷在府里,不过听说这位爷晨起从东大院出来,然后就去了福晋处商议事,用过了早膳就久违的去了西大院。
宋嘉书以为今日四爷不会出来了:李侧福晋这一年多来少见四爷,一定会出尽百宝留住人的。
结果这位爷居然晃悠到自己这来了,宋嘉书有点不愿意:这怎么还给我拉仇恨呢,从西大院出来,您倒是继续回东大院看年侧福晋啊。
不过很快宋嘉书就弄明白了四爷的来历,他还真不是随便溜达的。
明日他要带着弘时、弘历和弘昼三个阿哥去圆明园住几日,据说还要带他们去试试骑射围猎,用四爷的话说,两个小的也都快八岁了,很该见见血。
他决定了,宋嘉书自然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四爷只是来通知她一声,顺便让她给弘历收拾东西:“奴才们到底不够精细。你收拾好了叫人送到前院去。”
交代完这件事,四爷又看了一眼颜色分明的院子,指了白宁去整理下刚才被小风刮乱了的红色区域,这才满意的走了。
宋嘉书:果然是强迫症。
白南跑回来道:“爷又去了淬心院。”
宋嘉书点点头,还是觉出了一点与以往的不同:不过是带阿哥们去圆明园和围猎,用得着四爷亲自往各院说一声吗?
东西不全?后宅格格的院落里,难道能比前院阿哥的东西更全吗?
不多时,耿氏就上门了,脸上带着激动的神采:“姐姐快帮我想想,咱们给他们带什么东西呀!”
不怪耿氏激动,这是弘历和弘昼第一回 被四爷带出门。
从前这样的好事只属于弘时。
从身份上,从年龄上,之前的几年,两个幼崽都没有跟弘时并提的资格。
可这回,四爷带走了三个儿子,而且还亲自往三个额娘处都走了一趟。
宋嘉书也放下旁的思绪,先准备这件事儿,她拿出笔墨:“先把想着的记下来,换洗的衣物自然要多带些,这个天儿出去骑马射猎,只怕一天要换好几身衣裳呢。”
耿氏还处在儿子被看重的兴奋中,说话语速都比平时快不少,还回头叫白宁等人:“你们也都帮着想想啊。”
凝心院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东西都想给小阿哥带上,感觉弘历弘昼不像是跟着亲爹去圆明园住几天,简直要远行半年似的。
最后连成药都给两个孩子包了一包,尤其是跌打的药酒、治腹泻的丸药等都格外装好了,交给了能跟着去的嬷嬷。
“唉,到这时候我才羡慕起年侧福晋来。”耿氏跟后院里的女人一样,有些怕四爷,对恩宠又畏惧又渴盼。不过自从耿氏有了儿子后,对承宠的畏惧就多过了渴望。
四爷这个人,是个逆毛摸绝对不行,顺毛摸多了也嫌烦的人,委实不好伺候。
尤其是他总用一种挑剔的眼神看耿氏——嫌人家胖了。
耿氏如今都怕四爷到她那去,生怕惹恼了爷再连累了弘昼,所以别说主动去争宠了,每回四爷进后院,她都恨不得神隐。
也只有这时候想起恩宠的好处,忍不住嘟囔道:“要是年侧福晋想跟着去,四爷肯定也会带她的。”
耿氏也就是嘟囔两句,然后就过去了。
——
然而这世上的事儿不经念叨,四爷带着阿哥们走的第二天,东大院对凝心院和淬心院都发出了邀请:“侧福晋请两位格格去说说话,聊聊有孕和孩子的闲话。”
宋嘉书彼时正在编平安扣,见寿嬷嬷在自己跟前蹲身说话,就叫了起,然后看了看桌上的座钟,这会子众人都刚请安回来,时辰还很早。
“侧福晋命我这就过去?”
寿嬷嬷连忙堆起一脸的笑:“是奴才不会说话,侧福晋原是怀了孕发闷,想请两位格格去说话做个伴儿。想着两位格格院中只怕有事儿,才叫奴才早早来请,只看两位格格方便的时辰。”
宋嘉书点头:年侧福晋说的客气,看她们的方便。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既然给了梯子就赶紧下来吧。
况且这两年来,宋嘉书看的真真切切的,只要不抢四爷,不主动攻击她,年侧福晋其实是个好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