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于是他索性做出一切听上裁的意思。
  四爷也了解他皇阿玛,这些年真是越老越独断专行,按理说他这样‘懂事’,皇阿玛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特意把他拎过来问呢。弘时又不是个在皇上跟前挂名出彩的孙子,四爷的警铃大作,总觉得是有人坑他来着。
  果然,四爷的警铃还是很准确的。
  康熙爷点了点桌上的一页纸:“这是你写的吧。”
  四爷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来一看就开始暗中咬牙。
  上面是一首他记下的《醒事歌》。他还未及说话,康熙爷已经在继续点桌子,还念了其中几句:“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沓沓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康熙爷念到这一句,眉毛尤其皱了起来,这个‘换了多少主人翁’,让他这个天下现在的主人翁不大痛快,于是斥了一句道:“这样颓丧,哪里像朕的儿子,以后如何教导子侄,为朕分忧?”
  四爷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
  这首诗并不是他近来写的。
  而是去岁他连失两女的时候心痛难当,在庙里与和尚谈讲因果的时候挥笔而就。
  当时这首诗,他并没有禁止外传,想着皇上若是见了也能知他的伤痛,最好也看到一点他不争的禅意。
  不过这本就是步闲棋,当时没传到宫里,四爷也就没强求。
  总不能他捧着这个跑到宫里去给他皇阿玛念念吧,那就弄巧成拙了。
  谁成想今日被翻了出来!此情此景倒让老爷子觉得他颓丧,恰逢他不给儿子请立世子,不管儿子的婚姻大事,只怕更让皇阿玛不满,觉得他失魂落魄以至于连亲子都不顾。
  四爷是想给他爹树立一个不争的淡泊形象,但不想给他爹留一个神棍的不靠谱神经病的形象!
  说到底他所作所为都是想在争皇位上加分,可这首诗现在翻出来,根本就是减分了!
  四爷定了定神,才缓缓跟康熙爷解释了,这是当年旧作。好在这首诗里有一句:“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算是勉强证明了一下四爷的清白。
  皇上这才叹口气:“那如今……”
  四爷忙道:“弘时年幼不定真,儿子已然把他时时带在身边管教。至于他的婚事,儿子想着自有皇阿玛做主,便没有进宫来求。且这两个月弘时与其额娘都陆续病了,儿子也为此心焦。”再隐隐透露一下长子身子不好,算是为他不请立世子再做一点解释。
  康熙爷才点点头,算把这件事搁下了。
  四爷低头做愧疚状:“儿子旧作,倒是惹得皇阿玛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康熙爷摆摆手:“做阿玛的哪里有不关心儿子的。”然后又道:“弘时是你的长子,怎么总是害病。既是男孩子,也该放出去多跑跑才是,上回老九在这里还说起你管儿子太严,堂兄弟们的生辰,竟也只拘着他读书——很不必如此,大宴小聚正该是咱们家儿郎们作伴相熟的时候。”
  四爷腹内已经攒了许多的气,这会子还得咬牙称是。
  被康熙爷念叨了一阵子,四爷再出来,看五月的太阳都觉得眼前发花。
  他未开府前也在宫里阿哥所住着,这些年宫里的关系就没断过,还有个跟他‘暗通款曲’的隆科多,所以很快弄明白了这次是谁在阴他。
  也都是老熟人,果不其然是老八老九。
  四爷心里的账又狠添了一笔。
  这是康熙爷还算重视他,对这个儿子的心理健康很是关注,最近又清闲,见了这诗,立马把他叫来询问一二。
  要是换个在皇上心里差一点儿的,或赶上皇上没空烦躁的时候,懒得问询,岂不是直接就要给这儿子添一个没用丧气的考评?
  真是一记闷棍了。
  四爷回府就气的在书房连哼三声。
  直到晚间听说十三爷来了,才好过一些。等十三进了门,真情切意的关怀:“皇阿玛怎么忽然召四哥去,无事吧?”
  四爷一颗被兄弟伏击的心才缓和了:果然世上还是有好弟弟的。
  他也不瞒着十三,一一都跟他说了。
  十三也跟着皱眉毛:“这样草蛇灰线羚羊挂角的功夫,只怕还是八哥的主意。”
  虽然自从死鹰事件后,八爷在皇上跟前是大不如前了,但这种事原也不需要他自己出手。
  四爷冷笑一声:“只怕还有后手,皇阿玛两次三番提了兄弟之情,又提了弘时,以后我难再把他拘在府里。偏生弘时又……”又傻,送到八爷跟前,估计很快就会被他片片吃了下酒,弘时还没转过筋来呢。
  十三陪着他四哥发愁:儿女都是债,况且他做叔叔的也不能当着人爹,说侄子的不好。但他跟四爷走的近,对雍亲王府几个阿哥自然也是了解的,弘时这个孩子,让十三爷违背良心说他机敏聪慧,能扛住八爷九爷,十三爷也实在说不出口。
  兄弟俩一起坐着沉默。
  还是四爷有决断。
  “他额娘既病了,且又要被指婚,自然不好外出。堂兄弟们若要见他,我不拦着,只好上门来寻了。”
  十三爷表示明白:既然没法完全隔离外人,那就让人到自己地盘上。起码还能看着点。
  ——
  五月中旬,大选结果已定,各府都接到了恩旨。
  整个雍亲王府氛围有些古怪。
  弘时被指的董鄂氏,乃尚书席尔达的女儿。
  这是门很好的亲事。董鄂氏是满洲名门出身,她阿玛不但做过兵、吏、礼三部尚书,最难得的是还曾外放做过川陕总督,没错,就是年羹尧的老上司。
  四爷对添这样一位亲家还是高兴的。也能看出皇上对雍亲王府还是满意重视的。
  弘时这门亲事结的好,并不是雍亲王府气氛古怪的原因。
  弘时有好岳父,只要能帮上四爷,福晋也好,年氏也好都只会更高兴。毕竟,四爷才是雍亲王府的根基。
  毕竟做世子主要还是看弘时本人,他立不起来,他岳父是当年辅政四大臣都没用。
  所以弘时的婚事好,对雍亲王府是喜事,而让府里氛围不对的是,皇上给四爷也指了一位侍妾。
  这种给儿子和孙子同时发媳妇(小妾)的操作,康熙爷做起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毕竟每年选秀他老人家还要留两个。
  可以说是清代大选供祖孙三代。
  只是他这一指人,有些奇怪。四爷又不是还住在宫里的小阿哥,自己没小老婆等着分配。四爷已经是亲王,府里人也不少,侧福晋的指标也满了,这种可以自己吃自己的大儿子,皇上是很少管的。
  今年忽然指过一个人来,府里人就都有些不安。
  ——
  凝心院。
  一有八卦的时候,耿氏必然是冲在第一线的。
  何况这种跟她们切身利益相关的大八卦。
  时已渐热,京城的天儿一直很魔幻,冷热分明,一旦热起来恨不得立刻晒得人走不动道。在这样的艳阳里,耿氏还是坚持奔走到凝心院来,可见对八卦的热爱之心。
  她手里是一把竹骨的团扇,上面画着几丛鲜花与蝴蝶,此时她说话激动起来,扇子也跟着动,看的宋嘉书眼花缭乱。
  “这个张佳氏跟咱们一样,是大选出来的,总比那两个强。”
  宋嘉书换了土著的记忆,常识还是有的。
  三年一大选,选的是满蒙汉三旗的女子,用来做指婚的基础数据库,给宫里、各王府里还有各种黄带子红带子们发媳妇;而小选一年一次,全都是包衣女子。包衣本就是奴才,子女就要继续做奴才,进宫当宫女,出挑的的才可能被划拉到各府当侍妾。
  去年德妃选了送来的两位宫女,都是小选出身,四爷不看不理会,也就是个没有名的侍妾。
  今年皇上指的大选出身的姑娘自是不同,从身份上,她们就是在旗的姑娘。甭管满军旗汉军旗,都是旗。
  大选出来的,就是比小选出来的高级。
  宋嘉书已经熟悉了这里三六九等的分法,这里不搞什么人人生而平等,而是人人生而被注定。
  见耿氏对这位新人很有些在意,她倒是真不明白:“与咱们有什么大的相干吗?”
  新人进门要争宠,自有年侧福晋这位镇山太岁,要做耗,那还有福晋这个如来佛祖。
  耿氏招手叫白宁给她上第二份冰碗,见宋嘉书还在这儿姜太公钓鱼呢,不由“哎哟”一声:“我的姐姐哎,你忘了爷原是定了带着咱们一道去圆明园吗?如今又来了人,谁知道怎么个变数。”
  宋嘉书点头:原来耿氏是怕被挤掉名额。也是不想府里再起波澜。自打李侧福晋被关了禁闭,这些日子府里堪称是岁月静好了,宋嘉书去请安前也不用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动气不要理会李氏了。
  如今又来了个新人,谁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耿氏继续跟她播报:“听说张佳氏阿玛是工部的笔帖式。若不指给爷做侍妾,多半就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
  这样身份不够的旗人女孩,基本就两条路。
  宋嘉书也摇了摇手上的扇子,用凉风驱散燥热:“说不得她也不乐意入府。”
  这会子可没人知道雍亲王是皇上,但倒知道雍亲王已然四十多岁,从福晋到侧福晋到格格队伍齐全。凡在旗的人,都是吃国家粮食的,不愁吃穿饿死,父亲再做着一点官,家里日子更不会难过。这样中产之家养出来的正常女孩子,人家说不得更愿意做个正头夫妻,嫁个人好好过日子哩。
  但被康熙爷随手一指,从此也就得‘一入王府深似海’了。
  耿氏扇子下头的一串碎玉珠子,随着她手的摇动,已经缠在了她丰润的手腕上。耿氏也懒得去解,只是笑道:“姐姐这话错了。进咱们府她要是还不忿,那就该想想被圈起来的那四位了。”
  宋嘉书忍不住一声叹息。
  耿氏说的是四个倒了血霉的姑娘。
  康熙爷圈了大阿哥和废太子,但并没有杀,甚至没有关小黑屋,只是圈着。然后还每年给好吃好喝好玩的,仿佛怕他们抑郁了似的。
  这回选秀,还准备分给他们俩各两个新鲜姑娘。这活生生的女孩子,在康熙爷眼里,就是好玩的,就是给他两个‘不孝’的儿子解闷,也彰显他是个慈父的玩意儿。
  他朱笔一动,四个姑娘的一生就全废了,是陪圈的一世了。
  何况这被圈的两位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就算原来是好性子,也叫这失败折磨的不好了,可以说伺候这两位是有生命风险的,说不得哪日就做了一抹冤魂。
  宋嘉书连扇子都不用扇了,心里就够凉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如今更是深刻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权,皇家里的男人从根儿上就不拿她们当一样的人看待。她能做的,就是不要别人待你如牛马,就真的变成牛马。
  总要记得,她是一个人。
  ——
  耿氏自然是怕别人挤压她的生存空间,也讨厌见到新人。李侧福晋再讨厌,毕竟也有了应对章法不是。
  主要是上一个新人年侧福晋影响力太大,她一出现,造成了‘倚天一出谁与争锋’的效果,把别的存在都比成了破铜烂铁。
  耿氏就念叨了几句,生怕再进个极得宠的。
  宋嘉书含笑:“没事儿,就算她真是个屠龙刀,还有年侧福晋这个倚天剑呢。”
  耿氏:?没听懂姐姐在说什么呀。
  耿氏生于斯长于斯,从当年大选被指为小妾开始,十来年下来来早就同化到王府的规则里去了。而且在大清,可没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说法,所有女人都会觉得:当然要为难女人啊,这多简单,难道去找当家作主的男人的麻烦吗?
  所以耿氏跳过四爷,只对这新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防备心理。
  方才宋嘉书的叹息,被耿氏当成了担忧,以为她也是怕去不成圆明园呢,又来劝她:“姐姐别叹气了,李侧福晋都叫给关了,新人还能真成了精不成,咱们总在一处,再跟着福晋的脚踪走,再错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醒事歌,见于雍正帝的《悦心集》,但应该是他收录的,并非他做的,作者可能是南北朝时候的志公禅师。
 
 
第45章 错误
  张佳氏暂且不提,只说五月底,诸事暂休之际,四爷许府里的侧福晋、格格们见一见家人。
  这两年来,一次为了皇上圣躬不安,一次为了皇太后薨逝,年节下诸人都未曾走亲访友。
  福晋便在晨起请安的时候说了此事:“叫你们院里的小太监,来领对牌出府去告知你们家人准备着入府吧,规矩仍是从前的规矩。”福晋端着茶盏:“倒也不必急,赶在六月前见了便是。”
  众人都高高兴兴准备回去给家人传话了,尤其是格格们,不比侧福晋,家人虽不能常入府探望,但遣人来门下送些东西,还是可以的。格格们就只能三节两寿的,才往家里送点东西,知道点家里的近况罢了。
  耿氏是个急脾气,眼巴巴等着两位侧福晋见完,迫不及待的来寻宋嘉书,把各自的太监打发出去跟家里交代去了。
  等小太监回来,两人再回禀了福晋具体的日子。
  宋嘉书回到凝心院的时候,白南迎上来帮她换衣裳,口中边道:“格格,听说耿格格的阿玛新升了内管领,以后宫里宫殿有重修好了需要装裱的都归耿大人管呢。这会子家人又能进王府探候,真是双喜临门。”
  宋嘉书也笑了:“是啊,内管领可是个肥差,是件喜事。”
  内管领共十二个,隶属内务府处,几乎林林总总管着宫里各项事务,宫里太监都往外报账。从贡奉内廷祭祀食物到房屋修缮到管理车马,几乎能想到的宫廷内的杂事,都要经过一回内管领的手。
  内管领本就是好差,其中这主管修缮装裱就更是好好差——无论什么年代,装修都是油水丰厚,何况是给皇帝家装修。
  白南笑嘻嘻道:“旁人的好事不如自家的好事。”说完还屈膝道:“奴婢给格格道喜,贺喜老爷升了员外郎。”
  白南口中的老爷,是钮祜禄氏的阿玛,两个月前刚升了礼部从五品的员外郎,主管祭祀物品之事。
  白南这一贺喜,宋嘉书倒是有些警惕起来:如今外头朝政复杂,这升官别是什么陷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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