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了二十年了,也不算拆姻缘吧,而且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再疼你,伤害你妈也算不上好男人。我家老头子要敢在外找女人,我立马带着我妈跟他离婚,搞光他的钱,让他滚出去!”
钟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是啊,太爷爷,爷爷都没有私生子女,一辈子一个老婆白头偕老,怎么生出这么个八爪鱼似的风流玩意儿?
“你鼻子还疼么?”
许卫东揉了揉,骨头没断,血也止住了,但是他说:“疼。别以为你在这儿跟我推心置腹两句,就能骗我生同情心,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放过晏宇。”
钟莹白他一眼,“我不是骗你同情,我是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烦你,为什么一看到你换着篇儿的带女人就生气,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爸的影子,而且你跟他年轻时长得也有点像。”
许卫东乐了:“哎哟是么?乖女儿,叫声爸爸来听听。”
钟莹似乎喝多了,怔怔盯他半晌,果真开了口:“爸,你跟我说过,做人要有契约精神,你签了婚书,这辈子就应该只属于妈妈一个人,做不到你就别结婚,别害人了吧。你还有我呢,我给你养老送终,成吗?”
许卫东愣了愣,看着钟莹迷茫失焦的眼神突然有点心疼,掩饰地端起杯子:“我可不是那样儿人,等我结婚了,肯定对老婆一心一意。”
钟莹没再说话,一杯一杯默默喝酒。
按照上辈子的习惯,两瓶啤酒属于热身,可是钟莹高估了这具身体对酒精的接受度,第二瓶空了的时候她已经头晕目眩,行动不利了。
许卫东把她扶上车,告诉她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人大早就关了门,宿舍也该锁了,现在给她两个选项,开宾馆住一夜,或者跟他回许家。
“我要找晏宇。”
“华大关门了。”
“我要找晏宇。”
“......”
许卫东不想搭理醉鬼,径直往自家开。他从来没带过女孩回家,钟莹算第一个,他一路琢磨着要怎么糊弄过保姆,明天天亮前又怎么把她带出来。
车子拐进朝阳大街的时候,钟莹忽然惊醒,扒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我不去施家胡同,我要找晏宇!”
许卫东惊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施家胡同?”
“我要找晏宇。”
“跟你说关门了。”
她神智显然清醒了很多,说话也有条理起来:“不行,多年心血不能白流,今天必须见到他,我进不去,就让他出来!”
许卫东冷哼:“他敢出来,我肯定要和他干一架。”
钟莹沉默片刻,突然拍了拍他肩膀:“没人能看到女朋友被别人纠缠还无动于衷,今天这事儿怪我,都是我惹出来的,不该怪晏宇,你想揍就揍我吧。不过你这么大气的人应该不会打女人,我从现在开始拿你当朋友处,一点小亏,你就当送朋友的见面礼了。”
四千多的西装,五桌陌生人的晚餐,流血的鼻子,肿了的嘴唇,丢失的颜面,还有五十块钱的烤串啤酒,被你称之为一,点,小,亏?
许卫东刚想说话,她又道:“你要是觉得朋友不够分量,我拿你当爸处也行。”
……酒没醒呢!
午夜十二点半,晏宇的传呼机振动,拿起看了一眼,是个奇怪的号码908888。他没有理会,继续头枕双臂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发呆,三分钟后那个号码又呼进来了,之后每隔三分钟呼一次,连续呼了十几个。
舍友被频繁的振动吵醒,问了一句。他应该关机的,可是手指在按键上放了许久,也没有按下去。
十分钟后,他麻烦宿管开门,快步走去校园磁卡电话点,拨通了那个号码,入耳就是呜呜的哭声,心里一紧:“钟莹?”
那边抽得泣不成声,“宇…宇哥。”
“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
“……你在哪儿?”
挂了电话,钟莹把大哥大还给许卫东,扒开遮阳板化妆镜照了照,又拉开衣领闻了闻,神色严肃:“问题很大,已经对我直呼全名了,为了你这个像我爸的家伙,我真是付出太多。如果今天哄不好他,我们父女情份到此为止。好了,我下车,你可以走了。”
许卫东:一想到这是个被畜生父亲刺激得精神失常的女孩,就觉得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又十分钟后,晏宇翻出南院墙,在寂寥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双臂环抱,似乎很冷,头发有些凌乱,但人却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他走近,才发现她在发抖,脸上有泪痕,嘴唇也泛着惨惨的白。
“什么事?”明明听到她在电话里哭时,心急如焚地奔跑而来,见了人,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晏宇无表情,目光没有温度:“不用了。”
钟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酸痛从指尖传至心脏,晏宇紧紧握住拳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双臂始终搂着自己,肩膀缩起,背影在初春夜的料峭寒风里显得那么单薄无助。
忍了又忍,他还是开口:“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钟莹没作声,也没有回头,步子越来越急,仿佛想要快速逃离他的视线。
她并不是在耍花招,是真的打算离开。
之前她想好了见到晏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着扑过去,用肢体语言消除他部分怒火,再慢慢解释许卫东的事情。
她没打算全部说谎,只会稍微改变一下和许卫东发生异常举动的原因,把她主动找茬,变成许卫东请她帮忙,毕竟之前关玲挑事儿时,人家也帮过她。而保护许卫东则是因为不想让他在盛怒之下犯更大的错,联防队来了能有什么好事?闹到学校至少一个记过。耽搁到现在才来找他,是在跟许卫东谈和,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受害者。
她觉得只要诚恳些,这个理由晏宇一定能接受,但没想到他连听都不愿听。
看到晏宇冰冷的眼神,她心里发寒,忽然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若只相信眼见为实,那她说什么都没用。
“钟莹!”
听到他的喊声,钟莹头也不回。酒劲尚未完全散去,在他面前一向被压抑的本性此刻正在张牙舞爪,生气去吧!反正今天心情也不好,干脆放几天假,您慢慢气!
“钟莹。”急促脚步奔来,肩膀被狠狠扣住,一阵钝痛,她尖叫一声挥手拨开,转身倒退几步。
“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她脸上一瞬间呈现出晏宇从未见过的阴郁森冷,但很快消失,只剩漠然。
作者有话说:
所有人都不会遗漏,有大纲提醒我,请放心。
第51章 不可能放弃 [VIP]
子夜时分, 城市陷入沉睡,华大南门外的街道空空荡荡,路灯也不明亮。两旁的行道树延伸至远方, 五十米内尚能看清景物,五十米外只有一片模糊的灰黑。
钟莹正朝灰黑处走去,能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学校回不了,许卫东走了, 身上还有点钱, 但这个时间有钱都打不到面的,只能徒步, 还冷得要死!一天之内,情绪两极, 下午打扮得漂漂亮亮和男友约会,晚上就成了流浪儿, 她前后两辈子从没遭遇过这么窘迫的境况。
好在, 身后跟了个默默无声的男人, 让她不至于在疲劳寒冷之下,还要担心人身安全。
走出两三百米, 钟莹就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浑身没劲, 步伐越来越慢,人越来越困,呵欠打得满眼泪花。酒的上头劲过去后,只余乏累, 想睡。
想想走回学校也是在外头等天亮, 那为什么不等天亮了坐公交回去?她说放弃就放弃, 也不去看那个离她三四米的男人什么表情,就地在路牙石边坐下,抱着双膝,把头埋进手臂里。
脚步声走近,安静了一分钟,头顶的叹息沉重,一只手拉住她胳膊:“不能这样睡,会感冒的。”
钟莹不挣扎,但仍垂着头,她是真的困。放弃了回学校,也放弃了和他斗气,忠于内心让大脑身体都懈怠下来。
晏宇蹲下靠近她的脸,星眸闪过暗芒:“你喝酒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用手背触她额头,温温的,还好。
“能走么?”
她脑袋轻微晃动了一下,晏宇皱眉:“前面一百米有招待所,想睡去那里睡。”
钟莹听到招待所打起了点精神,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招待所多少钱一晚?”
“十五。”
她伸长一条腿,在裤兜里掏了半天,钱没掏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掉在了地上。两个人四只眼一起盯上,钟莹把它捡起来,塞到晏宇手里:“你的。”
然后接着掏钱,一张十块,两张两块,和一张五毛。她数了数,真背啊,那两个盘子的赔偿也让许卫东包了就好了,只差五毛钱,也不知招待所能不能给打个折。
这都半夜了,应该可以吧?不行就在招待所门厅里坐一晚,比受风强。
她艰难地站起来,点了下头,以示对晏宇提供信息的感谢,拖着脚步往前走。
“钟莹。”晏宇起身猛跨一步拉住她,用了不小的力气,将她拉转了身,脸上终于出现明显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莹日常灵活的大脑处于半停工状态,处理信息慢半拍,处理主题不明确的信息则需要更多时间。于是她就站在那里发愣,许久之后才开口:“你不想听我说话,我不走还能做什么?”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就不说了,那以前你二十天不接我电话,骗我去姥姥家,为什么坚持向我解释?冬夜把我错认成舟桥,为什么坚持向我解释?
这噩梦般的一晚,那刺痛人眼的一幕,你竟然就轻易放弃解释了!
晏宇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火烧着,烧得痛死了,闷死了,偏偏还无法宣泄。他攥着那小传呼机递到钟莹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又一阵发呆后,钟莹慢吞吞道:“包装盒和说明书忘在那家店里了,我明天去找回来给你。”
晏宇:“......我说你把它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娘现在心情不好,极度困倦,不想玩“听我解释我不听”的游戏,咱们就暂时分手,等我睡够了,你还是我的小宝贝好吗!钟莹终究知道什么是底线,没有懈怠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仍是慢吞吞地道:“我好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晏宇用自己的证件在东华招待所开了房,付了钱,把人送进房间就离开了。回去的一路他在想什么,这一夜又是怎样的煎熬难眠,钟莹一概不知,她睡到早上六点惊醒,精神十分不好,感觉自己浑身异味,便匆匆洗漱,坐早班公交回了学校。
四个舍友对她的夜不归宿深表震惊,赵月兰顶着黑眼圈说:“你没回来我一晚上没敢睡,就怕查寝。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被查到,按校规得警告处分。”
严蕾也道:“幸亏赶上星期六,不然你难逃一死,哎我说你是不是计划好的?老实交代干嘛去了,是不是和晏学长......”
“没有的事,我在亲戚家吃饭,留住了一晚而已。”
赵月兰点她脑袋:“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得提前写请假条知道不?或者跟导员说一声,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钟莹诚恳认错,收拾衣服去洗澡,洗完回来接着睡,再次醒来时才觉得精气神又回到了身体里。回想昨日种种,颇觉头痛。
都怪许卫东,如果不是他领着女人到眼么前溜达,她也不会受刺激搞事,把局面搞到这样不堪收拾的地步。
下午两点她先去了趟黄昏的儿子,两点半给许卫东打了个电话,问他车上是不是遗留了传呼机的包装盒,许卫东说有,需要就给她送过来,她说不用,直接扔了就好。然后又问他认不认识空军飞行员,她要参加北城报社举办的五四“我为祖国献青春”征文大赛,想写一篇关于青年飞行员的文章,歌颂一下蓝天卫士,最好能找个实例采访参考一下。
许卫东还真认识一个,就是他家邻居。可惜人家在部队,一年只有两次休假,过年回来了一趟,下一次得六月份才有假期,赶不及五四。
钟莹在电话这边无声微笑,六月份,好的。飞行员刘叔叔回来,她妈也该动身来北城了。
最后她又关心了许卫东的伤势,说要给他送点棉球碘酒什么的。许卫东气得不轻,差你那点破棉球,一点诚意都没有。钟莹笑呵呵,直接表示希望他不要去找晏宇麻烦,以免给两人都留下不良记录,所谓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都是要做好朋友的人嘛。
许卫东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哼了一声。钟莹笑嘻嘻地说:“如果你坚持结仇,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我会见你一次骂你一次,写举报信给学校,教育局,电视台,电台,举报你道德败坏玩弄女性;在华大贴你大字报,让你毕不了业;把你的所有女朋友都带你家去,比赛说恋爱史,谁说得好就让你爸挑谁当儿媳妇。”
许卫东:......
华大多少瞎了眼的姑娘晏宇不要,找了个精神失常的女朋友,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许卫东如果知道他的独特思路歪打正着,晏宇此时正如身在炼狱般的煎熬,一定会拍着大腿狂笑,还报啥仇啊,坐等他被这臭丫头折磨死就好。
一夜没睡的晏宇想着让钟莹多睡一会儿,硬是忍到了八点半才买好早餐去招待所,哪知人去屋空,她早跑了。没人知道那一刻他是多么的愤怒,焦躁,懊丧,心烦意乱,准备了半夜想和她沟通的言辞,刹那间全部消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失魂落魄回到学校,他无法集中精力去做任何事,拿着两台传呼机呆坐了大半天,中饭也没吃。昨夜振动得像出了大事的传呼机,今天却毫无动静。
真的不解释了吗?就因为他说了一句“不用了”?可是谁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能忍得住,他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煎熬到下午三点,舍友几次关心他的状态,晏宇觉得自己要去干点什么了。总这么坐着只是把心一遍遍放在火上烤,死不了,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