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说她是斑马,一会儿说她是青蛙,怎么,想开动物园吗——云眠直接站起来,仰头想凶他,结果视线撞上他的八块腹肌,大脑一瞬当机,转眼忘了想说的话。
他的腹肌形状对称,块块分明,线条流畅,是非常完美的状态。云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还没等她碰到,就被抓住了手腕。
时奕警告似的盯着她:“你想干嘛?”
“我就摸摸,不干嘛。”云眠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瞧着他。
时奕和她对视了两秒钟,随后别过头,什么话也不说,甩开她的手就走。
过了一会儿,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女孩尖细的声音:“时老师,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
云眠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午,勉强学会了怎么憋气换气。到了时间点,小孩子们被父母接走,游泳馆里越来越安静。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奕崽被放出办公室,它吐着舌头跑到游泳池边,接着便主动下了水,刨着爪爪在水里游来游去。
云眠听到时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看,奕崽都比你会游。”
“狗狗本来天生就会游泳。”云眠回过味来,发现这话的不对劲,“我为什么要跟奕崽比?!”
时奕勾起了唇角。
云眠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于是决定每天都来练一练,尽早学会游泳,等她学会之日,就是在时奕面前扬眉吐气之时。
因着最近工作不忙,她就每天下班了去时奕的游泳馆那儿跟着学。时奕乐意教,她也乐意学,几天下来倒也有进步。
“去深水区试试吧。”时奕认真建议道,“可能进步更快。”
云眠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走到深水区,鼓起勇气跳了下去。刚开始还好,她试着调整呼吸浮起来,但脚踩不到实处的感觉让她不安,怎么也浮不起来让她更加紧张,于是越来越慌,慌得把时奕说过的要点和标准姿势忘得一干二净,东倒西歪,直接在水里挣扎起来。
水里没有着力的地方,云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溺水的感觉,不管不顾地喊起救命来。
她挣扎片刻,忽然被人稳稳地抱住,旺盛的求生欲让她不管不顾地紧紧扒着对方,死活不肯放手。
凭借着这股外力,云眠的脑袋终于彻底冒出水面,新鲜空气迎面而来,她喘息片刻才缓过来,打心底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你是笨蛋吗?”时奕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云眠这才注意到她搂住的是时奕的脖子,两人脸与脸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屁/股上,稳稳地把她托住。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皮肤细腻光滑,鼻子又高又挺。
好帅噢。
在她走神之际,时奕把她托举起来,放在了泳池岸边,自己则从梯子上岸,没有看她,说:“把我教的要点全忘了?有什么好慌的?笨死了。”
云眠撇撇嘴:“你对那些小孩子那么温柔,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你是小孩子?”
“只教小学生,这可是你说的。”
时奕被她噎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宋小安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喊他:“老板,有你的电话!”
时奕拿了条毛巾擦头发,不慌不忙地走去办公室。云眠保持着坐在岸边的姿势,双脚伸到水里撩水玩儿。
刚到不久、围观了时奕整个救人过程的张潮走到云眠身边蹲下,好奇地瞅着她:“你——是不是云眠?”
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云眠一跳,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灰色休闲套装的男人:“你谁?”
“我叫张潮,弓长张,潮流的潮。”张潮自报家门,疑惑道,“我跟时奕从小到大都是好兄弟,他没跟我提过你?”
云眠摇头。
她跟时奕又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自然也不了解对方的朋友圈子,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叫云眠?”
“江阿姨说的啊。她跟我妈妈是牌友,你跟时奕谈恋爱这事儿,她在打牌的时候告诉了我妈妈,我妈妈又告诉了我。”
云眠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你们好八卦。”
“不是我们八卦,而是时奕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让人不可思议。”张潮说,“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也没跟女孩子走得特别近过,这个难道你也不知道?”
江心月也曾提到过这一点,云眠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知道啊。”
张潮嘿嘿地笑起来:“他以前总是一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要出家当和尚呢,没想到啊,嘿嘿~”
云眠无视了他猥琐的语气,问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身为时奕最好的朋友,张潮觉得这个身份总算派上了用场,兴奋之下,果断把时奕少年时代的黑历史和糗事一箩筐倒了出来。
比如他某次上课睡觉被老师罚跑。
比如他没写作业撒谎说没带被当场揭穿。
再比如他上课传纸条被老师抓住纸条内容被公开示众。
这些都是时奕成长过程中的片段,很有趣,但云眠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在张潮说得滔滔不绝之际,云眠开口,插了一句话:“在他身上,是不是发生过很严重的事?”
听到这句话,张潮看了云眠一眼,云眠攫取住他的视线,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他一愣,嘴巴开合,嗫嚅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偌大的游泳馆安静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直到张潮出声,打破宁静:“你到底想问什么?”
“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
“他没告诉你?”
云眠摇头:“没有。”
“那你去问他吧。”张潮站起来,似乎不想和她说话了,“如果他想说,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不再搭理她,急匆匆地走向办公室去找时奕。
云眠低下头,看着池水发呆。
张潮走进办公室,时奕刚好接完这通家长咨询报名的电话,扭头看见他,挑了下眉:“你怎么来了?”
张潮犹豫片刻,最终决定不把刚才和云眠的对话转告给他,毕竟小情侣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不适合插手。
他换上轻松的表情,笑道:“当然是找你有事。”说着,他用办公室指了下外面,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揶揄:“一哥,外面泳池边的是嫂子吧,长得真可爱。”
时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江心月会把他有女朋友这件事宣扬得亲戚朋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潮没有察觉他沉重的心情,反而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放学看到路边有个摆摊的算命先生,自称是大师,给我们打五折,十块钱算一次。”
“记得。”时奕脸色不怎么好看,“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被骗钱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算得挺准的呢。”张潮倒也不怕自嘲,“当时他说我家里有点小钱,我长大以后会凭着家境混吃等死。现在我可不就是靠着家里混吃等死嘛?”
现在的张潮能用这件事拿来自嘲,可当时才十四岁的他听到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只差把人家的摊给掀了。
不过很快,他从大师对时奕的评语里找到了平衡点。
大师看着时奕冷淡的眉眼说,虽然他现在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可一旦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会变得温柔又忠诚,认准了就绝对不会松手。
张潮心里平衡了许多。
虽然他以后是混吃等死的废物,但时奕以后会是舔狗啊!
比起他变成废物,还是时奕变成舔狗更稀奇一点。
时奕当时脸就黑了,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
后来张潮拿这个事情取笑他,他回以冷笑,嗤之以鼻:“那就是个骗子,这你也信?”
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奕确实和女孩子没什么来往,张潮也没能如愿看见他变成舔狗的样子,久而久之就把算命的事抛在了脑后。
直至今日,他看见时奕那么急匆匆地跳下水去救人,那个表情分明是生怕她有一点损失,在此之前,他从来没看见过时奕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瞬间就想起了当年算过的卦。
那个无名的算命先生,在多年后的今日,证明了他身为大师的尊严。
张潮拍拍时奕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师算得挺准的,承认吧,你就是舔狗。”
时奕拂开他的手,冷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特意跑过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
张潮讪讪地收回手,想维持住脸上的笑,反而因为不自然显得异常诡异:“确实有点事——”
时奕眉目舒展开,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于海阳想请我们吃饭。”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名字传进时奕的耳朵,仿佛变成一根针刺在他的心脏上,麻木的痛感传递到他的脸上,让他的眉心跳了一下。
“不去。”时奕几乎是想也没想。
“时奕。”张潮罕见地直呼他的名字,嗓音里饱含无奈,像是叹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够久了,该走出来了。”
“我很忙,没有时间应付饭局。”
时奕撂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出办公室,刚出门就和云眠撞个正着。
云眠揉着脑袋埋怨:“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谁让你太矮了,看不见。”时奕拍了下她的脑袋,“换好衣服,我送你回家。”
九月的尾巴上,冬日已经吹响进攻的号角,天气渐凉,从游泳馆里出来,感受着寒风,云眠不由得裹紧了牛仔外套,加快步伐紧紧跟在时奕身后。
她侧头看见他结实的臂膀,垂下眼帘,问:“于海阳是谁?”
时奕身形似有片刻停顿,旋即恢复如常:“你偷听我们谈话?”
“只是听到了一点。”
“哦,以前一个熟人而已。”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网上说你们以前是同门师兄弟。”
云眠的语气平淡到近乎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时奕却猛地停住脚步,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第9章 九只哈
时奕的目光先是不可思议,随机在云眠镇定而坦然的视线中化为愤怒:“你查我?”
云眠觉察出他语气里的阴郁,并未动容,神色自如地与他对视,语气依旧平静:“这些不需要查,网上一搜就有。”
一旦对一个人开始好奇,好奇的心情就不太可能再收回去。
于是不久之前的某一天,云眠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时奕的名字,按下回车键后,无数个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十五岁,时奕在国内泳坛崭露头角,刚刚冒头就拿下国内赛事大奖,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被无数人给予厚望。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两年年间他创下无数项纪录,大有横扫泳坛的架势,由此成功入选国家队。所有游泳爱好者都期待着他参加国际大赛的那一天,盼他身披铠甲出征,夺得荣耀凯旋。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随即公布的出征世锦赛的名单上没有他,而几天之后,他不提原因直接宣布退役,从此再无消息,迅猛又彻底地退出了大众视野。
看着他一路走来的粉丝震惊之余全是疑惑,四处发帖分析深究他突然退役背后的原因,铺天盖地的发帖量足见这件事在他们圈子内的分量,直至今日,互联网仍有遗迹。
云眠看到过许多种猜测。
有人猜他不敢参加高规模的国际大赛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兴/奋/剂,这也导致他身体早早受损,不得不退役。
也有人猜他在队内测试中落败无法参加世锦赛,年少成名、心高气傲的时奕无法接受这种结果,愤怒之下选择退役。
在四年后的今天,后一种结果得到了绝大多数爱好者的认可。
云眠在查阅资料时,看见一个前几天新发的帖子,旧事重提再次探讨当年时奕没能进入世锦赛出征名单以及突然退役的原因,里面提到了在刚刚结束的世锦赛上拿到金牌的于海阳。
于海阳和时奕同龄,覆盖的项目几乎完全相同,两人曾经在同一位教练手底下训练,晚来一点的于海阳算是时奕的师弟。当年时奕风头正盛之时,他被时奕的星光掩盖,一直默默无闻。
第一次被大众注意到,正是时奕退役那一年的世锦赛,他出现在了出征名单上。可惜的是,那一次他最好的成绩是400米自由泳第四名,这个成绩没有人满意,无数人质疑凭什么上他而不是上时奕。
但是,四年后的世锦赛,于海阳证明了自己,他在同一个项目上拿到了金牌。也许是人走茶凉,也许是胜者为王,许多人都默认了一个答案——当年时奕正是竞争不过于海阳,没有参加国际大赛的可能,才选择了退役。
昙花一现的时奕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掠过后了无痕迹,只留下辉煌的履历,引得无数人遐思。
如果他没有退役,活跃在泳坛,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他就真的比不过于海阳吗?
可惜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时奕宛如一条沉入海底的鱼,再也不会回归到大众眼前,没人来证实这些说法。
云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看到了放在你家里的奖杯,也看到了你对游泳的态度。所有人都对你的过去讳莫如深,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奕的眼睛覆上了一层冰霜:“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知道。”云眠看着他,不假思索道。
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炽热真挚,永远有火焰在其间跳动,纵使寒风呼啸,那一团火也永远不会熄灭。
时奕仿佛回到了与她初见之时,看着她会说话的眼睛,仿佛身受拷问,如果他不和盘托出,反而变成那个做错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