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怕是说笑了。”
“你不肯?”左丘立步步紧逼。
裴辞眼皮子一抬,“裴辞在边疆呆了两年,这两年也听得了许多消息。北延大皇子多情,妾室成群,依旧沉迷于花街柳巷。
其他皇子对使臣一职避之不及,深怕出了北延会送命,但大皇子却不,大皇子乐意之至。
他人都说你为了去享受别过的温柔乡竟然连命都不要。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表面上是无所建树、耽于美色、的大皇子,实际上只是你的实力配不上你的野心,所以才想着借着出使并与外国联姻牵制他们,好借着外国的帮助让你顺利成为北延的皇帝。”
裴辞说到此处,竟是破天荒地轻笑了一声。
“让我猜猜,你成为北延的皇帝后,会做什么?该不会是收拢北延的所有势力养精蓄锐对于你有恩的外国重拳出击吧?”
他说的是疑问句,却说得肯定。
左丘立的打算与他说的虽有细微处不同,但也无太大区别。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住,可嘴巴还在强撑着狡辩:“怎么会?裴将军,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再多,这些也只都是你的臆想而已,口说无凭,你得拿出真凭实据啊。莫要红口白牙辱我清誉。”
圣上见他们剑拔弩张,眉头皱起,脸色有微微不快。
“好了,今日是宫宴,就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朕听了心烦。”他对着裴辞说,但眼神却没落在裴辞身上。
裴辞不吭声了。
左丘立见圣上有了表示,对着裴辞嗤笑了一声。
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大,可耐不住此刻阖宫中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来,十分寂静。一点点的声音就能让所有人全部听见。
顾琼枝抬头去悄悄看他,却也不想左丘立竟明目张胆地大量着她。那眼神不带任何遮掩,明晃晃地,就差直接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看上的人”。
他这副放肆的模样在一众规矩的人群里显得分外独特。
圣上面皮子抽了抽,他现在倒真觉得这北延大皇子是个寻花问柳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皇室的风范,性情独特。
他似乎不想看下去了,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众爱卿,请吧,今日不必拘束。”
得了圣上的口谕,众臣子这才敢拿起筷子夹取食物,宫殿外也走进来一排排端着美味佳肴的美貌宫女,她们姿态轻盈地放下菜肴,为大臣夹菜,仪态翩然。
宫女将食物放在了将军未婚夫妇的面前。裴辞没开口,顾琼枝也没和他客气,她端起将军夫人的架势来。
“放下吧,没你的事情了。”
宫女应了一声“是”,便下去了。
这道菜是御厨亲手烹制的荷包碳烤鸭,鲜美异常。裴辞见顾琼枝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鸭肉来自己吃了,吃完后又夹,就是没有一片是给自己吃的。
他皱起眉头,看着顾琼枝的眼神带了些幽怨。
似乎在怪她没有顾及到他。
可能是他的怨念太深,顾琼枝觉得耳边一凉,她身手摸了摸没感觉到有什么,耳朵还是温热的。她转过去,裴辞看她的目光如有实质。
顾琼枝:……她看看自己盛满了饭菜的碗,又看看端坐着,除了方才一串葡萄其他什么也没吃的裴辞,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顾琼枝笑容灿烂,“将军可要用些饭菜?”
裴辞端庄,“可。”
顾琼枝没说话,贴心拿起裴辞面前的碗给他盛了一碗肉汤,自己凑过去给他吹凉了,递给对方。
“夫君请慢用。”
裴辞接过来,嘴角才露出一点笑意来,就被他意识到了,他端起汤喝,掩住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宫宴一开场,左丘立与裴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裴辞沉稳应对,可左丘立偏偏与他不对付。
顾涟光是经过这前头,对左丘立第一印象就很不好,在知道联姻人选或许是自己后,饭菜都吃不下了。虽说左丘立还想娶顾琼枝,可裴辞会答应吗?
顾涟吃着美味的饭菜如同嚼蜡,她抬眼去看,此刻裴辞正端着小碗,拿着勺子给顾琼枝喂汤。
他们看起来那么恩恩爱爱,旁人都无法融入进去。她忽得不确定起来,若是裴辞娶的是自己,她能做到顾琼枝这样被裴辞恩宠吗?哪怕是假意的。
裴辞也会像现在对待顾琼枝一样对待自己吗?
顾涟白着一张小脸,她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她不敢放松,她根本无法想象圣上若是不要涟儿,涟儿之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他们母女俩羡艳地瞧着裴辞夫妇。
而被众人羡慕的两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顾琼枝咬牙切齿。
裴辞毫不退让。
“你方才给我盛的也是烫的,还假装吹吹凉?”
顾琼枝盯着裴辞的俊脸。
她总觉得对方刚才嗤笑她了,但她没有证据。
真是来气!
他们在这边嬉嬉闹闹,端的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好不自在快活。
周围的人反倒是一个个端坐着,吃饭举止文雅,讲话小声。
这就显得这对未婚夫妻格外特殊与显眼。
圣上坐在上首笑呵呵地招呼群臣好吃好喝,群臣们一个个点头答应,可面前桌上的菜肴也没少多少。
大齐家里人吃得少,外面北延的人就吃得多。
这个外人就是左丘立。
左丘立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脸皮子厚。他见这些大臣们都惧怕圣上,心中哂笑他们胆小如鼠。
他心中在嘲笑,嘴巴上也不停。
给他布菜的宫女相比于其他的宫女来说,她的长相更为艳丽,一颦一笑皆有风情。左丘立瞧着喜欢,就没让她下去。
宫女低眉顺眼恭敬着伺候他用膳。
留下布菜的宫女并不多,仅有几个留下来的就显得很突出,尤其左丘立还是方才冲突中的中心人物,他这一举动免不了惹来众人好奇窥探的目光。
大臣们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眉头一皱。
那被左丘立留下来的宫女不是别人,在场有不少大臣都见过对方,她就是王子瑜姑娘的侍女,王艳艳。
认出人来的一些大臣们心中嘀咕不已,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什么来,怕这北延的皇子发现些什么。
这王艳艳怎么会在此处?她怎么又成了一个宫女?
和大家有相同疑问的还有顾琼枝。
她她也发现了自己好友的婢女在此处。
顾琼枝蹙着眉头喝完了裴辞盛给她的汤,吐了吐小舌。裴辞好歹有些风范,没至于和一个弱女子较真,烫的汤顾琼枝不喝,裴辞试着要喂都被她躲了开去,这才罢了心思。仔仔细细地给未婚夫人吹凉了汤,才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着。
“王艳艳怎么会在这里?”顾琼枝不解。
裴辞从怀里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嘴。顾琼枝冷不丁被他碰了一下,下意识身子就往后躲,裴辞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捞回来,否则她就要倒下去了。
“你碰我做什么?”顾琼枝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瞅着他。
裴辞心中有些好笑,他举起自己拿着的白帕子,“不擦嘴?”
顾琼枝面皮薄,不好意思,把白帕子抢了过来:“不麻烦将军了,我自己来。”说罢,就转过脸给自己擦干净。
像是没察觉到对方其实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的。
裴辞见她转过去,这才抬起头朝左丘立的方向看去。那边的王艳艳也碰巧看了过来。
王艳艳嘴角噙着笑,坐在左丘立的身侧。原本被左丘立宠着的侍女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那侍女就只能看着王艳艳分走自己的宠爱,双眼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王艳艳与裴辞视线相交一瞬后错开,仿佛只是很寻常地对上视线。
圣上手中端着一杯酒,他眯着眼睛垂眸将底下汹涌的暗潮全部收进了眼底。他一扬起手,手中酒杯里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
“砰”地一声轻响,酒杯被放在桌案上发出了声音。
王艳艳的笑容愈发艳丽,她容貌美艳、举止洒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左丘立的新目标。
左丘立到底还记得这是别人家的地盘,没和王艳艳有过多的接触,只是他对王艳艳有兴趣的眼神却毫不遮掩。
方才看顾琼枝是这样,现在看王艳艳也是这样。
不过很巧,这样的眼神王艳艳不喜欢。
第24章
王艳艳听到了圣上搁下酒杯的声响,心中一定。
正值殿外有一排宫女前来送酒壶,每个桌案上各有一壶。她接过了属于左丘立的那壶酒,将那壶酒倒入了他的酒杯中,就要亲手送去给他尝尝。
站在自己主子身后的使臣心中有些发慌,心脏怦怦乱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他紧盯着笑眼盈盈的王艳艳,心头突然猛地一震,没能控制住自己,高声喊住了她:“姑娘且慢!”
他这一声实在是过于突兀,引得在场众人都纷纷侧目。
被打断了好事的左丘立神思一动,他了解自己的属下,若没有要事定然不会在此时打扰。
“发生了何事?”
左丘立还没问话,上首的大齐圣上就开口了。
使臣见这圣上反应之快,额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他觉得这圣上不安好心!怕是这宫女手中的酒是有问题的!
使臣不敢说太多引起大齐圣上的怀疑,却又碍于压力不得不说。他当场跪了下来:“请大齐圣上明鉴。在下方才瞧这小宫女似乎想要给我北延的大皇子投毒!”
这句话犹如石子投入平面的湖水中,顿时泛起一波波水纹。
湖面底下暗潮汹涌。
顾琼枝坐在裴辞身边,心中开始紧张,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投毒不是一件小事,何况被投毒的是一国的大皇子。
左丘立顿时眉头一皱,看向王艳艳的目光也严肃起来,那目光里带着怀疑和审判。
王艳艳一听,直接当堂就跪下来,不停磕头,声音凄厉:“求圣上明鉴!小女子断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求圣上明鉴!”
“你要是真的没有投毒,那你就把这杯酒喝下去!还有端酒上来的那个侍女!她一定也参与了其中!”
使臣见王艳艳想抵赖,顿时就眉毛一竖,气势汹汹。
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宫女就小小一个角色而已,哪里真的有本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背后定然有人在指使她!
是这大齐的圣上呢,还是裴辞?
使臣在心中揣测不已。他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王艳艳,一口咬定非要她喝下去。
王艳艳的不愿意,这就更加让使臣确定了这杯酒一定有问题!
圣上好像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小宫女毕竟也是大齐的人。他出声试图缓和气氛:“使臣大人说得言之凿凿,像是确有其事似的。她不过就是大齐皇宫之中的一个小宫女而已,使臣大人何必为难她呢?”
使臣坚决不肯退让,甚至左丘立也察觉到了什么。
“一杯酒而已,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让她喝下去又有什么的。如果真的她做了,那后果就是她自己自找的。”
王艳艳一听脸色煞白。
使臣和左丘立在一旁不肯放过她。
圣上叹了口气,“那好吧。如果她喝下去没有问题的话,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左丘立哈哈大笑:“若她喝下去没事,那就证明她是清白的。我也会给大齐一个交代。”
圣上笑了:“既然如此,甚好。”
整个颐和殿鸦雀无声,只听得王艳艳在低声地啜泣。
没有人在用膳,布菜的宫女们也都下去了,大臣们与圣上都在瞧着。顾琼枝心中无端变得紧张起来。
裴辞肯定有事情在瞒着她,眼下又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方才要问都被他避了开去。
顾琼枝眼珠子动了动,瞥过去去看身侧的裴辞。
裴辞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此刻她才一看过来他就发现了。裴辞伸出手覆盖在她放在跪坐着的腿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似在安抚她。
顾琼枝抿了抿唇,裴辞这般任外界再如何,都不能让他有所动摇的模样让她中心踏实了许多。她的左手被他握在手里,她瞧着,便将自己的右手也放了上去。
她红着脸,满意地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这才又抬头去看此时殿中的情景。
王艳艳红着鼻头,一张俏丽的脸蛋楚楚可怜,她见使臣和左丘立都不相信她的清白,闭上眼睛。她暗自狠下心来,一副敢于赴死的样子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叮”地一声,酒杯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喘着气,眼睛是红的,面皮上是红的,嘴巴上红的,手指关节也是红的。
王艳艳她抬起被泪水浸染发红的眼睛,望着左丘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冷血的蛇在吐信子:“使臣大人,奴婢喝下了。”
左丘立对她的话毫不在意,他与北延的使臣们一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就期盼着她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以此来借机生事。
左丘立他们是希望王艳艳出事,而大齐的大臣们希望王艳艳没事。一个小宫女当着大齐人的面给外国来使投毒,这岂不是把自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左丘立笑着:“这毒发的时间或有长或有短,时间不定。莫不要因此而耽误了大家用膳。这小宫女本宫就差人先带下去,等有了结果再告诉诸位。”
说罢,他身后就出来两个侍卫就要将王艳艳带下去。
圣上脸色不愉:“无妨,既然北延使臣咬口说这宫女有问题,大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且让这小宫女待在殿中,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定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或是放过一个坏人。”
大齐的圣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起来依旧是不肯相信这个宫女会投毒。那这宫女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使臣心中再不确定,再好奇,也不会这个时候触大齐圣上的眉头。
左丘立退让了一步,王艳艳被就近被安置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由北延的侍卫们看管,并且王艳艳只要出现一丝一毫身体不适他们就会立刻站起来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