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继续,歌舞升平。
但没有人陶醉其中,大家都吃得食不知味。大臣们草草吃了几口应付了过去,剩下的时间就枯坐着。
左丘立和他的下属们吃得不多,也吃得没有先前香。他们隔一会儿就去看王艳艳一眼,看看她有没有出现毒发的痕迹。
直到一炷香结束后,宫宴结束了,王艳艳依旧是坐在角落里毫发无损。王艳艳也不流泪,只是眼睛还红彤彤的。
“丘立你看,这小宫女什么事情也没有,想来她没下毒。”
圣上今日宴请使臣,本是愉快。结果使臣宴会上给他下面子,这让他情何以堪。现在被证明使臣的猜测是无中生有,他也不再维持好脸色。
左丘立尴尬笑笑,暗地里瞪了自己的谋士一眼。先前指出王艳艳下毒的谋士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王艳艳会没有事情,或许是自己察觉错了。可是自己的心还是一直在躁动,静不下来。
自己的预感是很准确的,他对自己的预感很是相信。
在北延的时候,他就因为自己的预感准确而避开了很多的暗杀。
怎么现在一来到大齐就不灵光了呢?
使臣想不出来其他的原因,他脑子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但他不敢去细想,他们所有的来使都在这里,若大齐的圣上非要这样做那是会被唾骂的。
他怀疑,大齐的圣上想要灭了他们,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可是大家都会遵守的规则。
左丘立见他不回话,只是埋着头,就知道这怕是自己的属下失误了。
他对圣上作揖,“是丘立冒犯了。望圣上不要介意。”
圣上摇摇头,不吃他那一套:“方才宴会上丘立可是非常确定这个小宫女就是要害你。说得言之凿凿,朕劝说过了你也听不进去。
现在证明她是清白的,你且又说不出其他什么话,只一句‘冒犯’而已,这不是在打大齐的脸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好收场了。
左丘立立刻有了决断,他几步走到王艳艳的身边,那只被误以为下了毒的酒杯就摆在她的旁边。
原本留着这个酒杯是要在王艳艳被毒死后当做是害他的证物的。
左丘立伸手去拿酒杯。他垂着头看不见王艳艳趴在地上瞧着他,圣上也在看他。大臣们看着都提着气,心中扑通扑通地在跳。
左丘立坦然拿起酒杯,倒入了自己桌案上那一壶被王艳艳从端盘上菜的宫女手中接过后,就没有被动过的酒。
“那我先给这位姑娘赔个不是。”说罢,他一仰头就将那杯酒喝了个精光。他扣过酒杯口朝下向在场的诸位展示,他没有剩下一滴酒。
左丘立朝王艳艳看去,面色真诚。
“姑娘——”
他开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喉咙间一阵火烧火燎,“啪”地一声,酒杯掉在了地上,他双手紧紧扣住了自己的喉咙,双目瞪大地看着王艳艳。
王艳艳笑了,笑得十分灿烂,还带有几分的疯狂。
“左丘立!”她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却能传进每一个在座人的耳中,“是不是感觉说不出话来,甚至是觉得自己心脏发热怦怦直跳?”
王艳艳眯起了眼睛,眼中是遮不住的杀意。
第25章
王艳艳笑得张扬。
“北延蛮族杀我大齐国民千千万万,我大齐咽不下这口气!可你们还白日做梦想娶大齐高贵的公主和贵女,真是异想天开,谁会愿意把字的女儿嫁给你们!
顾小姐是我小姐的好友,你既然想动顾小姐,那就是与我家小姐为敌!我王艳艳今日即便是没了性命,也要你死!”
说罢,她就朝着左丘立扑过去,极快地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把利刃直接插在了对方的心脏处。左丘立中了毒,浑身僵直避不开,硬生生受了一刀,顿时口中吐出一口血来,王艳艳飞快退后要躲开去,脸上却还是被溅到了血迹。
她刺杀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了,北延的使臣反应快的还没有所动作就被骤然起身发力、从自己的桌案前一跃而起的裴辞制止住了,而剩下的北延侍卫都被圣上的护卫给拦下来。
情况顷刻就反转了。
左丘立中了毒,又挨了这一刀,已是撑不住。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王艳艳,“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中毒?你不是也喝了酒没有事情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王艳艳回望着他的视线却没有回他的话。
回他的人是大齐的圣上。
圣上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后悔,平静地承认了。
“酒里没有毒,有毒的是她的嘴唇。丘立,不知你是否曾听说过,越是颜色鲜艳的,就越是有毒。何况,最是你喜欢的最是能害死你。”
左丘立受不住这打击,眼前猛然一黑,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王艳艳艳丽的脸上那戏谑的笑。
“殿下!”
左丘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身子软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他的属下见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疙瘩登时大声哭嚎起来,他们被大齐的侍卫迅速制服,一个个都被按压住肩膀,令他们跪在地上,没有圣上的命令不得起身。
其中也有几人武功高强,是专门安排来保护左丘立的。方才一直没有动手是在等使臣大人的命令,可现在情况危急他们也顾不上,他们才冒出头来,就被身侧的使臣大人给紧紧握住了手。
这是让他们不要冲动的意思。
他们心中疑惑极了,大皇子在大齐的领地被杀害,使臣大人不慌张吗?说不定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了!
他想挣脱开,可大齐的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两个人一起按住他,愣是没教他起身过。
“你们大齐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那人被按住不能动弹,额头上都隐隐因为用力而浮现出青筋,“你们杀了我们北延的大皇子!我们北延的铁骑终有一日会踏破你们的山河!等着吧!”
圣上脸上的笑容淡了,“你是在怪朕?”
那人咬牙切齿不说话。
圣上见他不应声,笑容又深了,他拍了两下手,大声笑道:“好好!”转而脸色就是一变,“那朕,就给你们一个交代。”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保护自己安全的裴辞。
“去瞧瞧看。”
裴辞点头,还未走动,就听得王艳艳开口:“回禀圣上,北延大皇子已经死了。”她语调轻快,对自己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她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使臣们怒火中烧。
不过还没等他们发作,就被侍卫们压住身子令他们仰头看着上首。大齐的圣上转身回到了桌案后,他面上严肃,“王艳艳,你可知罪!”
王艳艳毫不扭捏,她双腿跪下来,俯身趴下:“臣女认罪。”
这两人明显就是一唱一和!北延的使臣后牙槽都要被自己咬掉了,双目喷火地盯着这两人。
不用说,这事情要是大齐圣上不知情,他们根本不信!
圣上才不会管他们怎么想,他只想做成自己的想要做的事。
解决掉非要娶亲的北延大皇子,接下来就是找理由和北延开战。
圣上眉头压下来,神态威严不可侵犯。
“来人!将王艳艳带入天牢秋后问斩!”
在场跟围观群众一样的大臣们都被这颐和殿里面的一波三折搞得惊愣不已,丝毫想不明白怎么就出了这回事儿。
顾琼枝从始至终一直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在来宫宴的路上,裴辞就已经提前告知了她,今日的宫宴上会发生一些刺激的事情。顾琼枝听后心里也有了些准备。
本以为是顾涟要代替自己嫁给左丘立,结果一转王艳艳冒充宫女疑似给北延大皇子下毒,顾琼枝的心都揪了起来,为她们两个担心。但后来局面直接不受控制,王艳艳反杀左丘立,并且圣上一举拿下了北延使臣。
这确实是太刺激了。
顾琼枝抿唇,有些紧张接下来的发展。
“这个假宫女就是你用来迷惑杀害我们大皇子的!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你就想着要杀人灭口?哼!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呢!大齐的皇帝,你不觉得内心羞愧吗?自己做的事情,竟然还要找一个替罪羊!要找一个女人替你擦屁股!”
被压制住的人内心忿忿不平。
“要么就和北延开战!要么就让她当场被处决——”
北延的人叫嚣起来。
突然他的声音断了,有一把短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他直愣愣地看着刺透他身体的短刃,又不可思议地抬头去看上首。
大齐的圣上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哦,不。
他笑了起来。
是阴谋得逞后的笑容。
“你……故意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没了。
圣上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下桌案,心情显得很好。
他站起来,声音洪亮,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大齐今日宴请北延来使,本是喜事一件,却不想北延皇子执意要求娶裴将军的夫人,惹了事端,遭人暗害。大齐义不容辞,捉拿住了凶手给了北延一个交代。可是,北延使臣内心贪婪犹不满足,借此事威风,发话要同大齐开战。”
“可大齐也不是好欺负的!众臣听令!”
被各种反转搞得心脏紧绷的大臣们心里一突,赶紧爬起来。
“微臣在。”大臣们打起精神。
圣上一挥手:“即日起,封裴将军为大元帅,神侯大将军与江将军为元帅副官,势必要拿下北延!其他人竭尽全力配合他们!”
“微臣遵旨!”大臣们应声。
好多官员看到现在也终于是看明白了,圣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取消和北延的联姻,并且趁机找到机会与北延开战。
可是开战不过就一句命令的事情,为何圣上要做这么多的安排?
大臣们只在心中想想,明面上不会问出来的。
只是可惜了王艳艳,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竟然就这样被抛下了。
大齐的圣上一说这话,被压制住的北延众人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这是中计了!
他们想要除掉皇子,打击北延的锐气。实在是可恨至极。
使臣咬着牙,脸色铁青。
可是,他要忍耐。开战了也无关系,只要他忍气吞声到北延的救兵们过来,他们就能得救了。
“你们不觉得愤怒吗?”圣上问,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些人中的一个人。这个人与其他人的表情格格不入。他的同伴们知晓了噩耗一个个都痛哭流涕,只有他看样子是愤怒异常,但圣上能够感知得到,这个人只是在假装而已。
裴辞和圣上视线对上,立刻就明白了意思。
颐和殿的殿门又被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不少的大臣们。
江若和儿子同其他大臣别过,这才出了紫禁城。他们更多想的是圣上的举动,还有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天,怕是要变了。”
颐和殿中只剩下十几人。裴辞与顾琼枝夫妻二人,还有圣上。王艳艳已被人带了下去。
北延的使臣们也被留了下来。
裴辞走到一个人的面前,蹲下身来,视线同那人一致。
“你在想些什么?”
裴辞冷着声问他。
那人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绷著脸,脸上满是愤怒。
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喉咙似是因为紧张而不安地滑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裴辞看出来。
他在赌,赌他们不会注意到自己,赌他们不会对他们这些剩下来的使臣们有所动作。
可是,他赌错了。
裴辞眼力极好,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被他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
“是不是在想,大齐会不会放过你们,不斩来使?”
使臣双眼一瞪,听到了恶魔在低语。
“已经无用了,送他一程吧。”圣上说道。
回应他的,是裴辞面不改色地毫不留情刺入使臣心口的利刃。
裴辞动作迅速,手法利落,北延使臣眼睛瞪大地看着他,喉咙间用力颤抖想要说出话来,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无力地倒下去。
裴辞冷着一张脸,从自己的袖口里抽出一张白帕子来,将饮血的刀刃在白帕子上面擦拭。他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做什么细致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害怕,暗自退怯。
这样的裴辞在顾琼枝的眼中无疑是陌生的,她见过的裴辞话少、不爱外露表情,很少会笑,但却也从没见过这幅对他人生死毫不在意的模样。
第26章
顾琼枝心脏有些紧缩,她目光注视着对方。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裴辞察觉到了。
他抬起头朝她看过来,见她神色紧张,是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到了,安抚地露出个笑来。锋利的眉眼软和了些,周身的氛围显得平易近人。
“圣上。”裴辞擦干净自己的刀,将之收好后,冲圣上行礼,“北延使臣都已处理妥善。还请圣上过目。”
圣上“嗯”了一声,他对裴辞是放心的。
“来人,将颐和殿打扫一番,朕明日来查看,若是还落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朕拿你们是问!”
“是!恭送圣上。”颐和殿外等候多时的太监们与宫女们蜂拥而至。圣上袖子一甩,便在众侍卫的保护下往殿外走去,裴辞也跟在他身后。
殿中现在除了他们已无旁人,顾琼枝因是裴辞未过门的夫人,也同他一块儿留在了殿内。此时裴辞要离开,顾琼枝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要跟上。
裴辞余光里一直看着她,见她走过来,停下脚步。
“圣上,微臣有要事去处理一下。”
圣上抬眸,看到了走过来的顾琼枝,他不由露出了然的笑来,伸手拍了拍自己得力助手的肩膀,鼓励他:“朕明白了,今日你夫人受了委屈,你且好生安慰一番。这会儿没你事了,你可送夫人回去,明日再来宫中。”
裴辞得了圣上的话,恭送圣上离去。
“裴将军。”顾琼枝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