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孩子这事——还是有不少隐情。
顾琼枝听贵妃分析了顾家与陆家现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局面,却没有将圣上为何发火的缘由告诉她。
而另一边,裴辞不想让顾琼枝担心他的安危,只报喜不报忧,叫人传递回将军府的都是些讨人喜欢的话。
什么裴将军特地给夫人写了封信叫人带来,又与她分享捷报。边塞上有时候会长出一些奇异好看的花草,土地之上存在着一些毛绒绒、京城中不曾出现过的小动物,裴辞都会将这些托人传递回去,送去给他的心上人。
顾琼枝收到后,总是将信一封一封地收好,有时候想念裴辞了,会一个人在书房里,一盏烛火点着,再将信件仔细地看上几遍。
裴辞字如其人,落在信纸上的字潇洒大气,带着凌厉的笔锋,似乎有刀光剑影迎面而来,可到了顾琼枝的面前,这锋利的杀气被弱化成了柔情蜜意,细细且认真地同顾琼枝说着他的生活。
有时候会说昨儿个吃了些什么,或是最近打仗又打退了敌军,从敌军的身上得到了什么宝贝等等。
现在顾琼枝细细想来,行军打仗的人哪里会不受伤,他是人也会有流血的时候,他不告诉自己的只是不想让自己为他担忧,一直瞒着罢了。
她心中叹了口气,可是隐瞒得再好,她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她没好气地对顾言道,“现在我知道了。”
顾言嘴巴刚张开一条缝,又给紧紧闭上了。得,本来夫人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顾琼枝见他不说话了,就同他说,“说吧,没事。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说你也算是我的族弟,哪里有跟自家人置气的道理。”
“不过也算是谢谢你,若不是你嘴巴一吐露,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顾琼枝手一扬,示意顾言继续。
顾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军营中有人作奸犯科,此事非同小可,故此裴辞将军第一时间上报给了朝廷,并与两位将军巡视军营,势要抓到反贼。传话的人快马加鞭这本该是半个月就能到京城,可路上遇到了好几波刺杀。”
“若不是裴将军派的是江小将军,江祁安。他若不是一把好手,只怕这消息根本不会传回来。”
“那要截胡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顾琼枝真诚发问。
顾言解释,“栽赃嫁祸。截胡的人武艺高不成低不就,被小将军全部反杀,只是那些尸体上都带着信物,是顾家还要陆家的。”
“这事做得冠冕堂皇,谁都知道这些都是表象,可找不到真正的背后人的情况下,大家都只能相信这表象。”
“圣上贬谪那些人,就是因为他们执意认为是顾家和陆家做的,还扬言要清君侧,拿下贵妃。只是都让圣上拦下了,撸下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
顾琼枝抿唇,“圣上英明。”“所以,需要将背后的人给揪出来,而千千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夫人背靠将军府、陆家和顾家,说一句京城里除了皇后娘家那几位爷,几乎就剩下夫人可以在京城目空一切,看不到的权势都在您的手上。而如何接近您,这是个问题。”
“裴将军留给您的几位侍女都是有夫之妇,就只有千千是个突破口。您未出阁之前千千是您的贴身婢女,并且独得您的宠幸,她还是顾家的家生子,这个身份极好。”
他都说到了现在,顾琼枝哪里还听不懂他的话,她秀眉一蹙,“所以,你就想让献祭了千千。”
顾言垂下脑袋,低眉顺眼,“在她被您劝服的那一刻起,她就躲不过去了。”
“您会让她做的。而她也会同意的。”
顾琼枝说不出话来,顾言此刻又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有微光。
在等着顾琼枝的答复。
顾琼枝觉得嗓子很干,干涩又很紧,要说不出话来。
喉咙动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通顺了些,“最后我问你一个问题。”她说,声音有些沙哑。
她嘴唇上下一动,“你是为谁做事的?”顾琼枝双眼紧紧地盯住他,迫切地想要从顾言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是冷静的,但眸子里带上了一丝戾气。
顾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背后的人通过他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不会允许的,更不会允许顾言做出背刺顾家的事情。
顾言倒是一点也没着急,似乎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顾琼枝会问到这个问题。
他十分平静。
“回禀夫人,我是在为贵妃做事。”
这结果出乎了顾琼枝的意料。
“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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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千千这个月底的时候,坐上了一辆马车跟着江南顾家的人离开了京城。
陪同去的有顾夫人身边年长些的侍女,还有两个刚入府的小丫鬟。
贵妃同顾家都为她置办了不少的嫁妆,其中的大头是贵妃从自己私库中出的。
随着嫁妆一同交给千千的还有一封密函,这封密函连顾琼枝同顾言都无法去探知。
到了年底千千成了婚,嫁的人是个眼瞎的私塾先生。
次年,千千怀孕,大雪纷飞的时候生了对双胞胎女儿,消息传回了京城,顾琼枝收拾了将军府领着侍女驱车赶往江南。
这一年顾琼枝没等到她的将军回来,她去江南过的年。
到了江南时,恶劣的天气好了不少,就是外头依旧是很冷,顾琼枝保暖再好,手上出了几个小冻疮,用汤婆子捂着痒痒的。
秦柳氏心疼夫人,特地去找了大夫给夫人看冻疮。
白日里顾琼枝就呆在马车里头裹成一团无事可干,自从看书打发时间长了冻疮后秦柳氏就不肯再让她翻阅纸张来。
顾琼枝裹着狐裘,一张小脸缩在蓬松柔软的毛毛里,可怜巴巴的。
“秦柳。”顾琼枝被盖上被子的腿轻轻蹬了蹬守在她身边的秦柳氏,“我好热啊,我能把汤婆子拿出来吗?”
回应她的是秦柳氏的“不能的,夫人”。
顾琼枝抿着嘴,表情不快,“我身上都快热出汗了。”
秦柳氏放下拿着针线的手,抬起脸来,对夫人有些无奈,“夫人,那就取出来吧。”
顾琼枝内心小小欢呼了声,连忙从怀中将依旧滚热的汤婆子取了出来,搁在了马车内的桌案上。
汤婆子一拿出来热源便没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缩进狐裘里,就被从外头吹进来的一丝冷风吹得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顾琼枝将身上的狐裘裹紧,对着自己的手哈气,“南方的冬天真不好受,这冷似要钻我的骨子里去。”
秦柳氏心疼地上手给夫人理理衣裳,她习武过,不怕冷。
“北方的冷吹在皮肉上,夫人多穿点,屋里再弄几个火盆子也还算能凑合。南方这儿到了冬天就又湿又冷,衣裳穿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处。好在将军想的周到,替夫人打了这一身的狐裘。”
狐裘手感很好,顾琼枝对它爱护有加,这些日子都是靠它过来的。前些天出太阳,这狐裘上还有太阳的香味
顾琼枝伸手摸摸它,眼神柔软,“是啊,你说他远在边塞,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开他的耳朵。若不是时常传回来捷报,我倒是好奇他去边塞做什么去。”
“将军这是把夫人放在心上啊。”秦柳氏坐回了顾琼枝的对面,她手边搁着一篮针线,做的是女红,“将军走了这么久,日日夜夜都在牵挂夫人。”
顾琼枝眼神放空,“这一去快两年了吧。”
“过了这年,就差不多了。”
顾琼枝“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也不知何时回来。”
“千千都结亲生养了孩子,我娘可乐了,若不是冬天身子骨虚弱这一趟她必来。”
秦柳氏笑了两声,“老夫人也是喜欢孩子,期盼天伦之乐、含饴弄孙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顾琼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腹平坦。
她垂下了眼眸,嘴唇微张,“我今年是十七了,人家这个年纪都生了好几个。”
“夫人也想要。”秦柳氏捂着嘴轻笑着。她这两年跟在顾琼枝的身后做事,言谈举止都有了不小的变化,顾琼枝对身边的人极好,将她看做是姐姐般信任。
顾琼枝红了脸,“嗯”了声。手从肚子上拿开,眼神落在了马车窗户外头。神思不由得回到了之前,她与裴辞其实未曾圆房,便不曾有孩子。
“本来是不曾想过要个孩子,可身边只有你们也无他人陪伴,这心里面总觉得空落落的。”顾琼枝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秦柳给我读个书可好。”
她是夫人秦柳是必须听她的话。
秦柳氏放下手中正在绣的一只黄鹂鸟,瞧见了夫人带笑的眼眸,心中就是一软,“好,夫人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顾琼枝夸她,“秦柳最好了。”
千千嫁的男人姓薛,叫薛宗。两人成婚后,他给新婚的妻子改了名字叫薛婷,让千千同他姓,却不谈入族谱的事情。
两人住的地方在一处后山中,顾琼枝带着裴辞留给她的班底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入了林子。
“你再往前走上两里路就到了。”给他们带路的是个面色黝黑的壮汉,当地一个屠夫,据他所说他的三个儿子都在薛宗的私塾里面上学。
顾琼枝被秦柳氏和杜娘扶着,另一个换洗娘苏敏被留在了京城看顾将军府的一切事物。
山路七扭八拐,还有碎石。昨夜里又下了雪,马车不得上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其中。
顾琼枝肩不能挑手不能抗,没走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走不动路了。
杜娘见她不适,连忙出声唤住了前头的屠夫,“大哥。”
屠夫闻声转了回来,“妹子咋了。”
杜娘扬起一抹笑来,柔声道:“我家夫人身子骨弱,这山路又崎岖难走,能不能先让我们这边几个人跟着大哥您一块儿先去。”
“那你们呢?”老腮胡子屠夫发问,“你们找个人背着她不就行了。”
杜娘秀眉蹙起。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背着夫人,只是夫人金贵之躯若是路上磕磕碰碰到哪里可就不好了。
不知道这薛府有没有一顶小轿,若是有的话,他们这边先派人过来取了小轿再过来接夫人。
“不用了。”顾琼枝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她许久没有走这么长时间的路,再加上雪地路滑,鞋袜都湿了些。
她靠在秦柳氏的身上,杜娘转头来看,顾琼枝对她笑了下,“无事,让秦柳背着我就好,快些走吧,要不然天黑了也到不过去。”
杜娘小声“嗯”了下,扶着顾琼枝趴在了秦柳氏的背上,一边走一边对夫人嘘寒问暖,生怕夫人哪里冷了。
等到了薛府时都到了傍晚,杜娘从包裹里取了碎银给了屠夫。
屠夫笑着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怀中,憨笑着,“正好,也到了放学的时辰,我先去接我儿子,等会儿薛先生便会出来。”
顾琼枝点头,对他道谢,“谢过大哥了。”
“哪里的话。”
薛府四周是被雪覆盖住的竹林,山中此时无鸟,寂静一片,只听见薛府旁边有一处小的院落,传来欢快的嬉笑声。
顾琼枝看了秦柳氏一眼,就跟着屠夫走的方向去了。
“夫人,您说千千这夫君听闻是个瞎子,瞎子是怎么教书育人的呢?”秦柳氏小声同顾琼枝耳语。
顾琼枝也好奇着呢,“我也不知,倒是头一回见。”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院落外边,瞧见了里面的情形。
一群孩子围绕在一对年轻夫妻的身边叽叽喳喳,旁边是孩子们的父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院子里的烛火亮堂,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像一时间回到了家里,热热闹闹。
“有过年的感觉了。”顾琼枝轻声细语,她双眼看着这群孩子,眼中柔软。
杜娘上前替顾琼枝打理衣裳,“是啊,要入年关了。”
千千,也是薛婷,在送走了夫君所有的学生后,松了口气。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下,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往院门外看去。
她的眸子一顿,鼻头不知是不是被冻着了,猛然一酸。
步子不由得向顾琼枝的方向走了几步。
旁边的薛宗听到了她细微的脚步声,耳朵轻微动了动。
“小姐!”回过神来的薛婷确认了眼前出现的小姐不是幻觉,她家的小姐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不是梦里,正双眼带笑地望着她。
和以往一模一样。
薛婷的声音蓦然哽咽住了,她小步跑向顾琼枝,身边的女婢急忙紧张地去搀扶着她,让她慢些小心些。
顾琼枝等她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人傻傻地互相望着,傻气地笑着。
笑着笑着,薛婷的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小姐终于来了。”她说道。她没称呼顾琼枝为夫人,只还叫她小姐。
顾琼枝将千千搂进了自己的怀中,慢慢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脊,语气柔和,“是啊,我来了。上天知道千千一直在想我,于是告诉了我。”
“我这便就来了。”
薛婷埋在顾琼枝的怀中,她看不到顾琼枝垂下了眼睑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千千嫁人后改了名字,这事情她知道的。
做了一家之主母,往日婢女的身份就不能再提。薛宗这一做法,扶正了薛婷身份的同时,也好似要将属于“千千”的那些鲜活日子一齐改了去。
顾琼枝的目光在薛婷的身上扫过,穿的料子是极好的,她方才轻轻摸了几下,是上好的毛皮,脸色还算红润,能从院中小步跑走到门口,应当是有坐月子时好好调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