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前些日子三小姐自作主张地将那叫胡七的小子带了回来,老爷和二小姐都很生气就是了。”
那不带回来还能咋滴。
李姒初用力戳了戳自己的眉心,憋着一口气又埋怨了起来。
爹爹和阿姊的想法她也是晓得的,这王家虽不大,但在这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且不论这王家少爷是如何混账,这事究竟是谁占理,但就是她和白季梓这扯不清的关系和这将胡七带回来的举动,她和王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上了。
所谓新仇旧恨层层叠叠,梁子越结越大,也怨不得爹爹会因为这种事不快。
不过好歹人带回来了,左右卖身契也没了,待他在府中养好伤之后再放他归园田居吧,不过还是送他下江南为好,毕竟这洛阳城中指不定哪日又撞到那姓王的的身上,那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他了。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墨渍,将小丫鬟往外一推,打了个饱嗝。
眼下胡七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小公主的事情也不是很要紧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五日,还有不到五日就是要去国子监考试的日子了!
此所谓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少年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啊,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国子监!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书,望了望悬在半空的月亮,牙一咬窗一关,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和数理化不共戴天的日子。
“小姐,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小雀打了个哈欠,同守在门外的阿武打了个招呼:“你若是考不进了还有娘娘在里头,拉一拉又有什么不行。”
“不行!当然不行!”
开玩笑,高考可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场考试,也是检验人实力的最佳考核,她若是跟着大姊的关系进去了,倒时候绣花枕头一草包,别人在上头吟诗作赋她在下面阿巴阿巴,说出去倒是好听了。
“那你随意吧,哦对了,小姐你饿不饿,奴婢给你整两个夜宵来。”
“不饿,你过去.....”
嘴上说着不必,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于是小女郎红着脸扯了扯袖子,将头一扭,道:“那,那好吧,你去给我做一碗面,放两个荷包蛋,一个再上一个在下,哦对了,有没有油条。”
“没有”因为现在是半夜。
也是哈,现在可晚了。
打更人都敲了好几声了,都亥时了还这样折腾人,属实过分了些,于是善解人意的三小姐挠了挠头:“那你待会儿做好了就放在门口好了,敲一敲门我就知道了的。”
“然后我要开始疯狂做题了!你不许打扰我知道吧!绝对不可以!”
做题的时候被打扰那可是比随地吐痰还要大的罪过啊!
小香不明白三小姐神神叨叨的又在想些什么,反正三小姐怎么说,他们这些下人照做就是了。于是挠了挠头,说了声哦便退了下去。
夜还很长,月亮还很圆,正事不想做,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一堆一堆。李姒初烦闷地瞥了一眼如小山一般高的圣贤书,将脸埋进了袖子里。
为了应付这一场考试,她已经将自己每日的计划调到和上辈子一样了,都是早起晚睡,睁眼闭眼都是背书做题,就连上茅房都要揣着一本小册子在那念叨念叨。
然而,然而。
她依旧觉得迷茫。
“唉,你说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以后不被自己蠢死。”
“哈!”
她猛地一抬头,下意识将手中的毛笔挥了回去,险些扎进面碗里。
“喂,你小心点,别到时候把面弄脏了又在那里哭兮兮的。”
“我才没有哭。”
她毫不客气地将香喷喷的葱油面从某个混账手中夺了过来,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大半夜的来我这里,你不怕我喊人吼。”
白季梓没回她的话,只淡淡将目光自面碗向上晃到字帖再晃到书册,最后停滞在少女面庞上,嗤笑一声:“大晚上吃这么多,猪啊。”
“你才是猪!”
不过小香给她盛的这碗面委实大了一些,她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也难怪,她这几日身子日渐的好了,吃的越来越多,丫鬟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那是像养猪一样的养她,每次给她的量都是好几倍的。
鉴于三小姐吃面喝汤喜欢分开,于是小丫鬟还很贴心的多给她弄了一个碗。
她悠悠地看向放在木托旁的小碗,淡定地瞥了白季梓一眼,于是将荷包蛋和几筷子面条往小碗中夹了几筷子,然后将撒着孤零零的几根香葱的白面往白季梓面前一推,一脸豪迈:
“吃!”
“我用手抓?”
哦对哦,小香只给她留了一双筷子。
李姒初一拍脑袋正打算往外赶,才走了几步又被白季梓扯了回了椅子上,手里还捏了双筷子。
“我闻到香味了,所以自己带了一双。”
某混账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她对面一坐,夹了一口面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抱怨:“怎么有点咸啊,你这丫鬟不行啊,唉还有,你懂不懂待客啊,把蛋留给客人自己吃白面才是待客之道懂不懂,还不快把东西还来。”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于是乎只见那头发崩乱衣着单薄眼窝里还挂着俩黑眼圈的李三小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戳着他的额头骂道:
“烦死了你!滚吧!”
****
滚是不会滚的,不仅不滚,他还要一边吃面一边气人。
“喂,李姒初,你干嘛不睡啊。”
“我学习啊,你以为像你。”想起那家伙吊儿郎当却回回都能排书院前列的模样她就生气,“你天资聪颖,我比不上呗。”
“你方法不对。”
“你管我!”
李姒初气鼓鼓地瞪他半天,见他并不像从前那样回怼自己,于是也觉没了趣,便将头垂了下来,也不说话了。
暖烘烘的小屋中一时间岁月静好,只剩下两人呼哧呼哧吃面的声音。
“你就真的这么想去国子监?为什么。”白季梓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很讨厌念书么?”
话说是这样没错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直面困难总比逃避问题要好嘛。
但是这堆话她并不打算对白季梓说,于是千万勺鸡汤到了某个家伙的嘴边都会变成这么一句反问:“你不也是不想去么,你学什么?”
白季梓一僵,于是两人又不说话了,暖烘烘的屋子里再次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吃面条声。
李姒初碗底小,很快就见了底。她开始有些后悔才分了这么点了,小香的手艺是真好,纯素面都能吃出肉香来,吃多少回都不会腻。
可恶,好想吃啊,不行不行,都让出去了,再说了那碗面都沾了他的口水了,怎能再拿回来。
可是还是好香啊!
“其实我不懂你。”为了逃避现实的李姒初只好借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你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么,不是气的不想找我么,怎么今天就突然想开了啊。”
少年没有正面回她,只是将筷子扎进面碗捞了个荷包蛋,熟练地夹进她的碗底。
“我不生气啊。”
“啊?”骗谁呢骗谁呢,明明就是在生气吧,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他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起身在少女发丝上轻轻扯了一下。
两个人挨的极近,呼吸间便能轻易触到彼此。
“李姒初你知道么,其实我很好哄的。”
看到你为别人出头的时候我会生气,但只要你肯说一句软话,对我撒一撒娇,我就再也气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高考的小初。加油,写不完作业的小画。
第46章 、有莲
上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下联:提高一分压倒千人。
横批:高考加油。
李姒初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案几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骄傲地揉了揉鼻子。
“来来来,你们这边过去一点,没看见这根本就不平吗,小心一点啊,来,唉对对对,记得摆正了。”
左边是名家字帖,右边是宫廷御赐名画,这三小姐歪扭扭的字放在其中,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但碍于三小姐近期说翻脸就翻脸想性格,小雀觉得自己还是啥也别说,照做比较好。
不过......
“三小姐,你这写的倒是对不上啊。”
虽然她识字不多,但常年跟在这些少爷小姐后面混的,什么曲水流觞飞花令都看他们玩过,这三小姐写的这堆东西,别说是押韵不押韵,就是这对仗也歪的离谱啊,横批也对不上,还有高考又是什么?
“不打紧不打紧,反正能激励人心就完事了。”
李姒初抹了抹汗,心想自己上辈子真是死的早,在高考旗鼓喧天的各种压抑的氛围下度过的两年,什么口号的宣言啊听都听腻了,结果这高三才过了几个月,成人礼没办百日誓师大会也没整,她就这么眼一合腿一伸,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里。
“唉小雀,你说我要不再找几个人玩玩?”
青春不能有遗憾啊!光是想一想站在台上对着高考誓词慷慨激昂的样子,整个血液就开始沸腾了好吗。
啊,到时候她就站在桌子上一边抹泪一边宣布誓词,众人纷纷抹泪鼓掌,妙哉妙哉。
“三小姐,您是不是学傻了。”
小香放下手中的浆糊,默默摸了一下李姒初的额头。
唉,还挺好的,也没烫啊。
“没有了没有了,就是有点烦了。”春雨带着些许湿润的气息融在少女眉眼间,她揉了揉眉心,将方才脑子里拿些古怪的记忆都赶了出去,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我还要继续呢。”
于是乎头绳一扎辫子一系,李姒初狠狠将案几上的书册往旁边一堆,大呵一声,这就开始了!
***
无所事事的时候,多一秒呼吸都觉得是浪费,从前在床上养病的时候她恨不得光阴过的快一些,但现在忙于学习背书的时候,她又恨不得时间过的再慢一些了。
少女托着小腮坐在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青年女子面前,打着哈欠听阿姊的教诲。
“你看啊,你这里明显写的不对.....李姒初!你给我起来!”
她猛地从梦中的糖果糕饼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家阿姊怒气冲冲的脸。
“啊?怎么了?”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一塌糊涂!”
她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散乱的书页捡起,将她最开始写的东西覆在上面,仔细打量起来。
确实写的不如阿姊好,但也还过得去吧。
“还有两天,我就这样了,你还能要我怎么样嘛,我水平也就这样了,反正,反正我就不是这块读书的料子呗。”
李姒初白眼一翻,转了个身翻了过去,不看她。
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初,你最近可是太过烦躁了。”
烦躁确实是烦躁了的。这几日的高压训练让她对上辈子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有时候一梦到醒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孟子诗经,都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大毓王朝。
不知是听谁说,在相似的环境之下,人更容易唤醒记忆。就像那些烂俗的偶像剧里失忆的男女主要去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地方走一走唤醒记忆之类的。
少女望着书册上与梦中逐渐重合的笔迹,感到一阵窒息。
果然考试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上辈子还是在这辈子,都太难了。不过还好她的记忆拿回来一部分了,希望加起来有二十八岁这么大的自己能顺利通过考核吧。
“还好吧,就是不爽了。”
李芳瑾点点头,示意下人将她手边的书册都收拾起来,又从妹妹的小匣子里抽出一根钗子,让她转过去。
“来,若是烦了就不学了,左右明日就是考学的日子了,现在就是赶也赶不出个举人来,你便放宽心罢。”
女子温柔的手在少女乌黑的发间细细摆弄了一阵,最后轻轻拍了她的脸,笑道:“好了,今日阿姊准你出去玩。”
李姒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转了过来:“阿姊,你当真。”
“嗯,真的。爹爹那边也是同意了的,别疯太晚就行,记得多带上几个丫头,别像上次那样在山上把自己弄丢就行了。”许是妹妹一脸惊愕的模样太过可爱,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去玩吧,别学了。”
片刻后,只听那死气沉沉了许久的海棠苑传来一声欢呼声——
“好耶!!”
***
高考人家日日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身劲装的少年将手中的铜币随意丢进池子里,从小厮手里接过一碗清水,也不管是否会打湿衣襟,就这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下灌。
大毓的国子监与李姒初认知中的国子监有些不同。
除了按照天干地支分班之外,夫子还会根据弟子们擅长的东西分为文院和武院。
两边同看一份卷子,同要去考骑射,但你选择的班级不同,考官所看重的东西也不同。
又或是某人虽报了武院,但他一手策论实在答的太妙,多方权衡之下,夫子还是会将他分到文院去。
白季梓望着碗中清亮亮的水,手腕轻轻一扬,清水挥洒,全然浸入了池塘之中,如雨水撒过,叮当作响。
“少爷,您这几日是不是太拼命了些。”
丫鬟急匆匆地将巾帕送上,刚想上去替少爷擦汗,猛然想起这位爷是个不好惹的主子,从不让人碰的,于是只好将小心思全收了回去,慢吞吞地将斤怕送到少爷手里。
白季梓不在意丫鬟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正也不值得有什么在意的,他只随意擦了几下汗,又喝完了一碗水,歇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又抓起了手边的长剑,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操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