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家画坊前停了下来,乔苒带上幂篱匆匆下了马车向画坊内走去。
画坊内眼下没什么客人,不知道是本就如此冷情还是特意清了场,乔苒才一进门,便被等候在侧的小厮带往画坊的内室。
这样警惕严阵以待的样子让乔苒一阵默然。这些时日因着张解的看重她都快飘飘然了,却险些忘了,在旁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扫把星。
扫把星就要有扫把星的觉悟,看着小厮刻意同她们拉远的距离,乔苒识趣的往后退了退,拉的更远了。
内室不大,进门的时候正见乔墨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乔苒带着红豆进门喊了声“表哥”,乔墨便一脸欣喜的望了过来,那个男人也抬头朝她看来。
看年纪四十上下,一身文人长袍,眉清目秀,一副文人做派。
“这是我舅父。”乔墨指着那中年文人模样的男人说道,“是这画坊的老板,今儿我便是借了他的地方与表妹见面的。”
乔苒朝那男人点了点头:这是乔墨的舅父,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这种“扫把星”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乔墨的舅父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微微颔首,而后便走了出去。
“表妹,前段时日,我爹他知道了我来找你的事,不允,所以……”乔墨一张口便急急忙忙的解释了起来,脸色也涨的通红,才同表妹说完有事可以来找他,他便“失踪不见”了,他若是表妹也一定会生气的。
红豆哼声翻了个白眼:“早猜到了,表公子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赶紧说罢!”
“你这丫鬟还挺聪明的。”乔墨惊讶了一下。
红豆神情得意。
乔苒看了她一眼:这是唐中元猜到的,她得意什么。
不过红豆有句话倒是说的对,有什么事赶紧说。
她嗯了一声,看向乔墨,这样的表情也令得乔墨歇了再说两句闲话的心思,当即便说了起来:“我来是同表妹说出海的事暂时要搁置了,”他说完这一句就望了过来,“千秋节将至,这一回整个江南府送入宫中的贡品有我乔家的东西,因数量不少,还是江南府的主礼,我乔家要派人随行,爹派了我去。”
千秋节就是陛下的生辰,不过比起这个,乔苒脸色微变:“所以,表哥要去长安了?”
大楚定都长安,要送江南府贡品入宫,那么乔墨自然要去长安了。
乔墨郑重的点了点头,肃然道:“是,我要去长安了,能亲自去看一看姨母一家了。”
第39章 不可乱言
可以去长安了啊!再如何打听消息都比不上亲自去长安走一趟来的更好。
这倒是一件好事,乔苒想了想,问他:“表哥何时出发?”
乔墨道:“半个月以后……”
话未说完,便见那书画坊的老板,就是乔墨的舅父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不得了了,妹夫找过来了!”
乔大老爷过来了?乔苒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乔墨的舅父匆匆走到内室的墙边,从墙上取下一幅画,露出了墙面上开的小门。
门虽小,却也足够乔苒和红豆两个女子通行了。
“你们从后院离开。”那老板说道。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乔苒和红豆已经站在画坊后门处面面相觑了。
“还好没让表公子说废话!”回过神来的红豆愤愤道,“这乔大老爷属狗的不成?我们才刚到,他便找过来了!”
“通风报信了吧!”相比红豆的愤愤,乔苒神情淡然,“这乔家当家做主的毕竟是乔大老爷,表哥要做什么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红豆闻言不由轻哼了一声,道:“人家还说什么乔大老爷生意做得大,忙得很,眼下看来都是骗人的,我们才刚到,就嗅着味道过来了,真是看把他闲的!”
乔苒笑了笑,看向四周,见是个闭塞的小巷,周围空空荡荡的,一边是个死胡同,另一边是别人家宅邸的院墙,院墙上没开什么窗、门,是以一时半会儿,除了她和红豆之外,周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红豆抱怨了几句乔大老爷“闲的发慌”的行径,拉了拉乔苒的袖子,道:“小姐,咱们走吧?”
乔苒目光有些凝滞:“走?”
红豆嗯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反正乔大老爷都来了,今日表公子看来是同小姐说不了别的话了,咱们走吧!”
“好……走。”乔苒微微点了点头,和红豆踏出了小巷,连拐了两个弯才到了大道上,眼见周围人声鼎沸,红豆这才松了口气,感慨:“还是人多热闹好啊,这后门也建的忒僻静了,万一遭了贼,从后门溜了真是哭也没处哭去!”
正抱怨间,见不少路人往前涌去,一抬头,画坊的正门就在这条大街不远处,此时已被人群环绕了起来,透过人群依稀还能看到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停在门前,两匹高头大马在人群中打了个喷嚏,颇有几分神骏的味道。
如此“用钱讲究”的除了财大气粗的金陵首富也没有旁人了。
乔苒脚下一顿:“我们也去看看。”说罢,便随着人群向画坊走去。
红豆惊讶:“小姐,不回去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去看看乔大老爷生的何等模样。”乔苒随口回了一句。
红豆立时连连点头,声音中也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也好,瞧瞧这属狗的乔大老爷什么模样,这般六亲不认的一定不好看。”
乔苒没有应声,只是径自挤入了人群,红豆见状,连忙过来帮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往前推了一些,虽然不在最前面,却也能清晰的看到被围起来的马车了。
车夫在马车旁放了只金凳子,从乔苒的角度只看到一只靴子踩在了金凳子上,丝绸鞋面,上头还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真真是一只鞋都如此模样,全身上下那还了得?
看热闹的多是普通的百姓,此时议论声中也多了几分酸涩气。
“这乔家可真是财大气粗!”
“可不是吗!这乔老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比乔老在时更胜一筹啊!”
“生意做得再大,逢年过节连个走亲的机会都没有,有什么用啊?仅剩的方大夫人又出了事……话说回来,方大夫人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城里没人在提啊?”
“不知道,方家口风紧的很,就是不说啊!”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除了方大夫人,这乔老大还有个亲戚的?”有百姓接话道。
正聊得欢的百姓惊讶道:“哪还有什么亲戚……咦,你说的莫不是城外住玄真观的那个?”
“对啊!对这个外甥女,乔老大可是心狠的厉害,不闻不问,当年才几岁的孩子,硬是把人扔了出来,也真真下得了手!”
“生意做那么大,心自然狠!”有人嗤笑。
……
这样的议论声听的红豆浑身舒畅,连连点头,忍不住对乔苒道:“看大家还是挺明白的嘛!”
“说说罢了,眼下不过是大家都对乔家这般奢侈的行径有些眼红愤愤不平罢了。”乔苒不以为意,仇富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这个富还如此的高调,自然惹人不满。
那双镶珍珠的靴子踏在了地上,而后一个转身,乔大老爷出现在了视野里。
这样的长相,乔苒并不陌生,乔墨就同他有七分相似:眉目方正却算不上好看。
“果真是相由心生。”红豆指着乔大老爷向乔苒告状,“瞧他那个面相就知道不是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玄真观呆久了,红豆都学会说面相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哥就同他很像。”乔苒当然不会傻到以貌取人的地步。
红豆嗯了一声,暂时闭上了嘴: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不管什么时候,小姐都是对的。
乔大老爷下了马车随即转身伸手去搀扶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不过转眼之间,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便出现在了视野中,是一个妇人同一个少年。
妇人容貌生的极美,虽然因年岁不轻,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却并未折损多少她的美貌,其身姿更是妖娆到惊心动魄的地步,乔苒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由有些感慨:这应该就是那位乔夫人了,金陵城人人皆知乔大老爷爱妻如命,甚至爱屋及乌,对与妻子容貌十分相似的小儿子也十分的宠爱。
那个与妇人容貌相似的少年就是乔家小公子了。只可惜,乔墨虽是老大,却与自己貌美的娘亲没有半点相似,外貌上像极了乔大老爷,因此也十分不得宠。乔苒不无恶意的想:也不知这乔大老爷是有多嫌弃自己的相貌,对表哥如此不喜。
看乔大老爷一手搀扶着乔夫人,一手牵着小儿子的手,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乔墨的舅父便在此时从画坊里走了出来,对乔大老爷抬了抬手,唤了一声“妹夫”。
乔大老爷脸色稍霁,却还未说话,那乔家小公子就飞快的挣脱了他的手扑向乔墨舅父的怀里,欢快喊了声:“舅父!”
“真是舅甥情深!”红豆愤愤的看向反手抱住乔家小公子的乔墨舅父,想到她们方才被灰头土脸的赶出来,不由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乔苒轻咳了一声,瞥了眼红豆:这可不能乱说!
第40章 茶会请帖
乔墨也从画坊里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干巴巴的喊了声“父亲”“母亲”。
乔夫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大郎,听说你在这里,我们便过来看看你。”
乔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拘谨,声音干涩的回道:“多谢父亲母亲。”
这一句成功的引来了乔大老爷的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走入了画坊。
人都进去了,围观的百姓却还未离去,乔苒不解间,却听周围有人嘀咕着:“怎么还不出来?”
是在等什么吗?乔苒与红豆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便听此时周围一阵嘈杂声响起,而后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锦袋,从里头掏了一把东西就往人群里扔来。
一边扔,一边还大声嚷着:“都散了吧散了吧,没见过人出行啊!”
一把黄豆大小的东西就这么扔了过来,红豆眼尖,就在乔苒还未来得及伸手之时,便“身手矫健”的跳了起来,而后,随着人群一阵哄闹,红豆献宝似的把抢到的两粒黄豆大小的东西给她看:“小姐,金豆子呢!”
如红豆这样,能在金豆子还未落地前就抢到的人不多,不少金豆子都落到了人群中地面上,哄闹的人群骚动起来,你推我一把,我踢你一脚如此的随处可见。
这乔大老爷的做派……委实叫乔苒有些无话可说。
和红豆挤出了人群,回头见人群哄闹混乱,不远处巡街的官差已经赶过来了,说来也巧,还是她们的老熟人——唐中元带的队。
唐中元一眼就认出了她二人,因为人群中带幂篱的女眷寥寥无几,往人群中一站便有些打眼,她身旁的红豆更是唐中元自诩“化成灰都认得”的丫头。
才看到她二人,唐中元便一阵皱眉,而后催促她们赶紧走:“走走走,你们凑什么热闹?到时候磕了碰了找谁说去?”
乔苒问他:“乔家出行一直都如此么?”
“那是自然。”唐中元回了一声,看向那个背着双手看人群骚动捡金豆子的人,呵斥了一声,“我当是谁引得百姓哄闹,原来又是乔大老爷出行啊!”
语气中不无嘲讽。
那管事模样的男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回道:“大楚律例可没有不准撒金豆子的说法。”
那是修订律法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乔家这副奇葩做派的人,唐中元心道。
“真是钱多烧得慌!”她轻哧了一声,将还留在原地的乔苒和红豆赶了出去,“你二人赶紧走,一个不小心发生踩踏之事向谁哭去!”
说罢这句话,便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来个官差挤入人群,大声喊了起来:“不要乱挤……”
回到玄真观的时候,观外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去,才回到她们的小院,便见小道童玄香吞着唾沫,手里提着一只大大的食盒出现在了门口。
“乔施主,红豆施主,你们二位又下山了啊!”玄香巴巴的看着她们。
红豆哼了一声,上前接过她的食盒,道:“别看了,今儿没买蜜饯零嘴儿!”
“那你们下山去做什么了呀!”玄香接过乔苒递过来的一把红豆私藏的蜜饯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去。
红豆哼道:“有人嫌钱多散财,诺,看到了么?金豆子!这可是我红豆好不容易抢来的呢!”
掌心中两颗金豆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玄香虽然没见过什么金银钱财,却也知道这种俗物可以换取到很多东西,见了不禁也有几分艳羡,口中道:“谁呀,连金豆子都扔!”
“乔大老爷啊!”红豆不屑的撇了撇嘴,“在撒钱呢!”
“原来是乔大老爷,那怪不得了。”乔大老爷的名号,连久居玄真观还不曾下过山的玄香都听说了,她小脸上一阵唏嘘的神情,“乔大老爷最是好面子了,听说先前有一家生意做大,便做了一对金狮子挂在门头,以示身份,结果乔大老爷听说了,便找人做了十对金狮子,一溜排开,乔家门头挂满了,当时很是轰动呢!”
红豆闻言更是一阵鄙夷,就连乔苒都无话可说了,从今日所见来看,乔大老爷确实像干的出这种事情的人。
感慨了一番乔大老爷与众不同的做派,玄香又问乔苒要了一把红豆私藏的蜜饯,在丫鬟吃人的目光中扮了个鬼脸,乐呵呵的向外跑去。
“乔施主,红豆施主,今儿后厨忙得很,离不开人呢,贫道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