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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楼下经过,从掀开的车窗帘子处看过去,车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女孩子被簇拥在中间,开怀大笑
“外头的日子真好,”站在窗边的女孩子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去之后收回了目光。
“小姐,仔细受凉。”水行说着过来为她关上了窗户。
女孩子点了点头,回到屋内坐了下来。正中的桌子上摆满了从外头买来的各式各样的吃、玩之物。
有漂亮的纸鸢、勾画的栩栩如生的糖画、捏成荷花状的糕点,形状奇巧的木锁……
女孩子伸手摸了摸纸鸢,语气中多了一丝艳羡:“外头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吗?”
“我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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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径直停在了玄真观前,几人从马车上下来,张解朝众人笑了笑,便又坐回了马车内,车夫一扬鞭,不多时,那辆马车便折返走了。
待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红豆这才朝乔苒挤了挤眼,得意道:“小姐,张公子方才是在吃味呢!”
话本子里就是这么写的。
“不是。”乔苒摇了摇头,垂下眼睑。
他说不适合是因为黎家以医道起家,而她的那个秘密……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一开始接近的心至真至诚,可在这样的宝藏面前,有几个人守得住本心的?
兴许一开始只是一碗两碗血,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这个口,有几人能抽身的?就像染上赌瘾的赌徒,一开始只是玩一把两把,可真最后往往倾家荡产也不肯收手。
更何况,她身上的秘密若真如传闻的那样,那就是救命的神药啊!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命还贵重的?
人性是这世间最经不起揣度测试的东西。
她身上这个秘密是宝藏却更是个麻烦。
只是这个麻烦眼下暂时还烧不到她这里,比起这件事,有一件事更麻烦。她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鼓起的包:这件事总要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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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说这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怎么就让她好端端的回来了呢?”方三夫人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恨得牙痒痒,“我家秀文从牢里回来之后还起了疹子,这些时日才退了一些,朝我哭了好几回了……”
“还不是你惯着她?”方老夫人瞟了方三夫人一眼,道,“又不是只她一个人进去了一回,只她一人那么多事。”
方三夫人脸色讪讪道:“这不是也看人嘛!我家秀文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身冰肌玉骨……”
一声重重的木鱼声响起,方三夫人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方老夫人:“娘?”
“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免得出去被人笑话。”方老夫人淡淡道。
方三夫人这才尴尬的应了两声是,眼珠转了一转,忍不住又说了起来:“娘,你说怎的那个丧门星就好端端的回来了呢?也没被划个脸什么的……”
方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说过,不要起什么坏心思,佛祖看着呢!”
又来?方三夫人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眼前的老妇人慈眉善目的翻着经文,说的跟真的一样。难道,真是不打算出手?她家秀文这趟牢狱之灾就白挨了不成?
如此一想,她便急了。外人将老夫人传的如何个“吃人”的样子,如今要真转了性,她和她那个没脑子的二嫂哪个是那丧门星的对手?
“娘……”方三夫人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外头的嘈杂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奴仆匆匆进来禀报:“老夫人,府衙来人了!”
第127章 突然一击
府衙?他们方家几时惹上官府的人了?方三夫人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就要出去看看。
“康娘,扶我起来。”方老夫人的声音自后头响了起来。
方三夫人脚下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顿时激动了起来:“娘,你要出去了?”
天可怜见,老夫人已有多少年没有出去过了,今日,竟要出来了!方三夫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她就说那扫把星如此作怪,老夫人不会不管的。
陪着老夫人赶到佛堂时,方三夫人便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只有官府的人同方二夫人再此,却没想到白日里不在家的方老太爷同二老爷、三老爷也在堂内,见他们过来,两位老爷上前喊了声娘,神情古怪。
方老太爷则亲自走过来将老夫人扶过去坐了下来。
这方家看起来对这个不理事的老夫人还挺恭敬的。来传话的官差心道了一句,而后就将带来的诉状拿了出来。
“这次来方家是有人要告方家。”官差说道。
手里拨弄着佛珠的方老夫人开口道:“差爷请说,我方家上上下下皆是良民,官府的事,一定配合。”
说罢这一句,便闭上了眼睛,手里开始拨弄佛珠,嘴唇张合默念起了经文。
早听闻这位不理事的方老夫人虔诚礼佛,如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这时候还记得念经。官差应了一声,将诉状交给了一旁的方老太爷,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连忙凑了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道,“乔家告你方家是因为……”
官差话还未说完,方二老爷便发出了一阵惊呼,语气愤怒不敢置信。
“嫁妆,为了大嫂的嫁妆!”
方二老爷发出这一声惊呼之后,便愤怒到:“我还从未听过哪个当兄长的手还要伸到出阁多年的妹子身上的,大楚律法明文规定,这嫁妆既已带出了家门,同乔正元又有个什么关系?”
“娘……”方三夫人忍不住看向方老夫人,可这一声“娘”却被方二老爷的声音压了下去。她看到方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方才手里拨弄的佛珠也停了下来。
“府衙上门就是为了这件事?”方老夫人出声,语气中似乎有些惊讶。
“娘,这怎么能叫就是为了这件事?”方三老爷忍不住道,“这可是大嫂的嫁妆!”
这可不是小事!是他方家的钱啊!没有这些钱,家里的书斋怎么办?靠那几家书斋,能供家里几天的花销?
方老夫人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般,神情凝滞了片刻,垂眸再次念起了经文。
心里有火自然不能向着娘发。
“他乔正元有什么理由能告我方家?”方二老爷愤怒道,“大嫂的嫁妆有单子在,谁能贪了去?”他们方家眼下只是代管罢了,再说,大嫂若是没出事时,不也补贴着家里?这哪一点不合律法了?
“乔大老爷告你们不慈,拿了人的钱财却欺凌人家留下的侄女。”官差皱了皱眉,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最让人头疼了,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来,“我等诉状已经带来了,甄大人也接手了这桩案子,方大夫人名下的几间铺子、庄子等事物会由府衙派人看管,话已带到,便先告退了。”
这嫁妆单子出嫁女带一份,娘家还留了一份,眼下方家的这份嫁妆单子随着方大夫人一同去了京城,想也知道这官差手里的嫁妆单子是哪儿来的。
“这个乔正元!”方二老爷气的脸色通红,“他就是诚心要给我方家使绊子,他缺那点钱吗?”
当然不缺,可显然知道他们缺。所以在方大夫人的嫁妆将方家这群人养的养尊处优之后,突然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件事一日分不出个所以然来,方大夫人那些嫁妆的钱财他们就一日动不得。
两个老爷气的浑身发抖:光靠那几个书斋?不,书斋也没了,先前还因为簪花宴的事被人砸了,眼下都没修好,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缺的不是钱,是乐子吧!看我方家过的不好,存心找乐子!”方三老爷愤怒的说道,“我看这乔正元就是……咦?娘?”
方老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朝方老太爷看了一眼,便由着他搀扶着走了出去。
堂内两个老爷的怒火,被泄愤的瓷器以及方三夫人时不时的两声哭诉声传来,方老夫人猛地抓紧了手里的佛珠,喊了声“老爷”。
“兰娘。”方老太爷搀扶着她,比起两个儿子来,他虽脸上也有怒意,却显然要好了不少,他劝方老夫人道,“乔正元突然发难,这谁能想的到的?这舒服日子过久了,几个孩子过过苦日子,磨练磨练心志也好。”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方老夫人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是因为那个丧门星。”
因为丧门星吗?方老太爷回忆了一番诉状里的内容,点头:“那倒勉强也算是吧!乔正元发难的原因是我们不慈,接手了大媳妇的嫁妆,却将那丧门星赶了出去。”
这件事当时金陵知道的人不少,可是以当时金陵城人人对那个丧门星的态度来看,真真是无一不拍手称快的。
毕竟是个那样名声的女子,克尽族亲,谁挨谁倒霉,当时不少人提及此事甚至还拍手叫好,赞他们方家明智,甩了这个丧门星的。
可看客的想法一天一个样,从先前她告乔正元一事上,所谓“丧门星”的说法,她自己已经摘了。眼下突然提及此事,又是乔正元出的面,想也知道会在城中闹出什么样的轰动。
“她已不是那扫把星的名头了,如今再提及,百姓怕是只会诟病我方家不慈,做事不地道。”方老太爷叹了口气,“只是律法在这里,乔正元也不能拿我方家怎么样。”
“因为乔正元只想拖,大媳妇一日未回金陵,她这嫁妆我等便一日动不得。”方老夫人缓缓的说道,“家里要闹起来了。”
穷则生事。这些年靠着大媳妇的补贴,家里人早已过惯了舒坦日子,几个孩子出生之后更是连一日的苦日子都没过过,这下麻烦了。
“难怪人说商人奸诈!”方老太爷也明白了过来,“这乔正元倒是能忍,忍了那么多年,就为了这等时候给我们来上一击。”
“这真是将我们养肥了再动手,这乔正元……”方老太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倒是小瞧他了。”
“不是。”方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是乔正元,是她。”
第128章 离开
是她。”方老夫人道,“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劝乔正元出的面。”
方老太爷迟疑了起来:“兰娘,先前那件事,乔正元同她都闹成这样了,眼下她一劝,乔正元就肯出面?”
当乔正元是三岁小孩吗?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恰恰相反,乔正元这个人极其自负。
“你别忘了她对付乔正元时那些一个一个上堂的证人。”方老夫人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能说通这么多证人,必是巧舌如簧之辈。要说通一个乔正元出面,岂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能恶心我方家,乔正元一定乐见其成。”
“原来是她搞的鬼!”方老太爷沉下脸来,“果真是个天生的坏胚子!”
方老夫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缓缓开口道:“老爷,我发现我小瞧她了。”
“兰娘,莫急!”,方老太爷听罢忙安抚她道:“你只是没有想到她如此恶罢了!”
毕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看家里那两个女孩子,小打小闹会有的,但敢向这么多人下手的,不是个天生的祸害又会是什么?
“不仅如此,我还丢了一样东西。”方老夫人说着抓紧了手里的佛珠,“这件事瞒不住的。”
方老太爷有些惊讶,似是想问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将原本欲出口的话吞了下去,安抚了她一声:“兰娘,莫急,你一定有办法的。”
自己男人有多少本事她清楚的很,除了安抚,也别指望他做别的了。方老夫人闭上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手里的佛珠捏到几乎变了形。
慈悲看来不行啊!
……
……
城中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才出了黎三公子为了那个乔小姐封河道寻人的事,结果还不到两个时辰,一纸诉状再次在城中传开了。
“来了来了来了。”肩上搭着条汗巾的伙计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着满堂的食客兴奋道,“打听到了,是乔家要为乔小姐出面,告方家不慈!”
满堂食客一片哗然。
“先时是方家帮着乔小姐告乔家,眼下又是乔家帮着乔小姐告方家了?”
“这方家和乔家如此拧巴的妯娌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还亲家,这都快成仇家了吧!”
“哪里是都快,我看分明就是!”
……
满堂食客议论纷纷,免不了又要添酒水和菜食,掌柜在一旁看的眉开眼笑,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般,朝那伙计招了招手。
伙计愣了一愣,连忙跑了过来:“掌柜的,怎么了?”
“往后在二楼那个位置摆张桌子,请个说书先生吧!”掌柜想了想,拨着手里的算盘,道:“饭点一过,那说书先生就开始说书。咱们得月楼的点心也是不错的,吃完饭,吃个点心再走不是也挺好的?”
光靠说书先生留客?伙计听的一愣:“这要说什么呢?是说史的还是说有趣故事的?”
“都不是。”掌柜指了指场中热闹不已、议论纷纷的食客,“说这个乔小姐。”
乔……乔小姐?伙计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乔小姐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说她做什么?
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她在别处不有名,在咱们这金陵城可有名的很!”
“我看从她搬出方家开始,这城里就没个消停的。就到现在为止,这乔小姐的事都够说上十天半个月了,”掌柜摸了摸下巴,道,“这过个十天半个月,没准又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有新的说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