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灯笼红染
时间:2021-08-21 08:56:15

  如此想来,这位朔朔恐怕是个风尘中人,淳渊话语里满是担心和眷念,一个和尚,怎么就种了这“情毒”?萧静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又听此时门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和喘息……她咋呼一惊,似被蜜蜂蛰似的,迅速后退十来步。
  刚避开这头,巷子另一端走来位一瘸一拐的人,贾赋!本还想回避,便见他鬼鬼祟祟钻进一座宅邸。萧静好瞄了两眼门上的匾额,心道贾家富甲一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房子?
  她只身站在幽深的古巷里,脑海中画面陡然一转,她猛然抬头,想起了些事……
  正想得入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着冷静的,“静好。”
  如果她没记错,自拜师以来,这是湛寂第一次喊她法号,同时也是名字!
  那声音出奇的好听,有点低哑,带着说不出的魔力,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如饮温茶,袅袅的茶香弥漫着,温热的液体入口划进喉咙,使整个寒冬瞬间暖和起来。
  不过那只是刹那间的错觉,昙花一现过后,面对的是她师父一如往常的清冷。
  他确实是在寻她,但仅限于找到,脸上既看不出丢了徒弟的紧张,也没有找到人该有的兴奋表情。总之淡定且从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静好希望湛寂能跟自己多说点话,但这似乎不太可能,如此想来,她冒死说道:“师父,你喊我名字真好听,能再喊一遍吗?”
  湛寂用一种“你觉得呢”的表情瞥了她一眼,果断转身离去。
  “唉……”,她暗自叹气,随他走出巷弄。
  路过街心时,还特别不要脸的又骗了师父一根兔子糖吃。她伸手拿糖时,那店家多嘴道,“小师父,以后别乱跑了,我还没见湛寂佛子那般着急过……”
  “走了。”他似乎有意不让别人说话,扔下两个清冷的字后,留给她一个修长的背影。
  萧静好眯眼笑着,咬着糖、瘸着腿追了上去。
  之后四五天,湛寂做完法事都会带她去刺史府,他师父的意思是吃到回寺为止。
  大抵是膳食有所改善,她的伤很快就好了。这日夜里,正睡得模模糊糊,忽有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响起,她揉着眼睛起身开门,从门外灌进来得冷风吹得她一顿清醒。
  月黑风高,妖风阵阵,淳离怕吓到人遂先开了口,“师弟是我,进屋说。”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萧静好忙把他领进门,两人点了一盏十分微弱的油灯。
  她见淳离脸色铁青,心上一紧,问了原由。
  那厢慢慢张开手掌,颤抖的手里捏着坨碎布,带着血。
  萧静好浑身一僵,脸都紫了。
  “你别看,这是……这是,淳渊的手指!”淳离说罢,几欲掉泪。
 
 
第19章 、默默
  “我确定过了,淳渊小指上有个陈年旧伤……这,就是他的。”淳离补充说道。
  萧静好惊觉手一缩,额头瞬间冒出无数虚汗,张嘴很久才冒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怎,怎么会这样?”
  她预感淳渊总会出点事,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那样一个视清规戒律于无形,却又总是阳光明媚的人,终归是栽在了“色”上面。
  淳离还拿了张纸条给她,“方才我听见寝室门外有响动,便出门查看,发现有人用匕首把信和这碎布钉在我门上。”
  她打开那封信,上面写着要她这个修士亲自去如意芳菲楼换人,若敢将此事告知湛寂,贾赋会立马把清音寺和尚与歌姬苟合之事昭告天下人。
  南齐对僧人犯色戒的容忍度素来很低,以前就听说有人破色戒被施以火刑!淳渊若被公之于众,后果会比直接杀了他还严重。
  她强迫自己冷静,低声道:“看来此人是盯上我了。”
  淳离若有所思道:“恐怕不是盯上你,是盯上整个清音寺,或者说,是盯上湛寂师叔,那日师叔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打得落花流水,想来他是想用你威胁师叔。毕竟……他待你跟我们都有所不同。
  此事事关重大,单凭你我二人,无权无势,胜算为零,不如我们报官或者汇报给师叔。”
  “不能报官,报官就等于把淳渊主动推出去了。”萧静好果断说道。
  湛寂带她不同吗?没有吧,只怕是更严格。
  她心里虽这样想,说的却是,“若他想对付的人是我师父,那就更不能如他所愿了……”
  那种人怎么能染指湛寂佛子,她是不会让师父落入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手中的,觉不可以。
  “此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他敢直接砍淳渊的手指以做威胁,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他的监视范围内了,若这个时候碰他逆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对我们寺、对我师父以及对淳渊都是不好事。”
  淳离:“可师叔迟早会知道。”
  萧静好认真分析了一番,“当务之急,是不让姓贾的有机会把这事捅出去。至于淳渊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师父们肯定都会知道。”
  “你打算去赴约?不行,这太危险了……这绝对不行!”淳离急得脖子通红。
  萧静好看着那坨血迹斑斑的碎布……两眼通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到底,皆因那日她碰到贾赋才引起的矛盾。
  虽然贾赋因为高利贷的事恨透了清音寺的僧人们,他总会找到各种借口对付山上的人,但也是她那日因为听到母亲的消息,留了一脚所引起的导/火索。
  若非如此,姓贾的也不会盯上淳渊。
  淑妃总说她戾气过重,让她在佛门虔心悔过,若敢有别的念想,便只能为母亲收尸。可事到如今,却不是她不作为别人就肯让她静修的。
  沉思片刻,她压低说:“此事并不是无解,只要我们配合得当,能救出淳渊,且让那贾赋有苦说不出!”
  淳离半信半疑,却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何解?”
  萧静好披上刚到清音寺时湛寂给的衣袍,两年前穿着有些大,现在刚刚好。那是件俗家衣裳,加上她并没剃度,两年来越发出落大方,如此一番整理,更像偏偏公子。
  她低声在淳离耳畔一阵嘀咕,
  淳离听后,埋头苦思,“你确定此计可行?”
  “若届时不行,你再喊我师父也不迟。那贾赋要用我威胁师父,不会轻易让我死的。我先走,你一刻钟后再出来,照我说的去做。”
  她一口气吹灭油灯,轻轻开门左右环顾一番,回头又道:“动作轻点,千万别惊到我师父。”
  于两年前相比,她勇敢了太多。以前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这两年她记起很多事,恐惧便在她身上慢慢消退。
  满府尚在服丧期,多半人都在灵堂守孝,所以守门的侍卫不多,萧静好绕到后门,乘着夜色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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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春的夜晚依然很凉,深夜的梁州城静得只有鸡犬之声,唯独“如意芬芳”歌舞升平,灯火彻夜不熄。
  这是梁州城最大的歌舞坊,她一身公子打扮,虽看上去不矮,但也不成熟,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违和。显然是贾赋打过招呼,守门的一见是她,与身旁的人相互递了个眼神,便在前面为她开路。
  抬脚踏入门槛之际,她忽觉后脖颈一凉,跟被人盯着脊梁骨似的,急忙扭头看去,长街很长,只有三两个灯笼在黑夜里摇晃………
  她暗暗自嘲,这些时日受师父影响颇深,总有种他无处不在的感觉。
  一进阁楼,五花十色的灯刺得人眼疼,她四处留心打量着,这些光均来自于顶楼垂钓而下的五彩琉璃,奢华至极。阁楼内是个原型设计,包间分别绕着楼梯盘旋而上。
  此时夜也深,听曲的人们多半在包间里,是以大堂无人。
  行至三楼时,她离那盏巨大的琉璃灯最近,趁人不备,猛力拉了下最近的银勾,这导致有几束灯盏赫然掉落,一路从顶到脚,不知碰掉了多少琉璃。
  楼里轰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一路火花带闪电!
  这种东西十分昂贵,弄碎一颗有人终其一生也赔不起,所以路过的基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而萧静好这厢,无疑是引起了大动乱,还以为是地震了,片刻功夫,阁楼里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拼了命地夺门而出,东窜西跳、乌烟瘴气乱作一团,有的连跳楼的动作都准备好了。
  贾赋也携其部下跑了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定神一看竟是她在捣鬼,眼中杀意如烈火般喷出。
  为她引路的两人脸色骤然一变,一把将她按死死按在地上,脸重重贴着木地板!霎时间她整张脸都麻了,半分动惮不得。
  “你找死吗?”一人恶狠狠说道。
  “哪个天杀的不长眼弄坏了我的琉璃盏?老娘让你赔到下辈子!”老妈妈嗓子尖锐,人为到声先至。
  她一出场,整个楼阁登时变得鸦雀无声,都在等着好戏。
  那老妈子一双柳叶眉气得能飞出去,恨不得将眼前人碎尸万段!
  她带着一二十个打手而来,上下打量了翻萧静好,噗嗤冷笑:“你是拿钱赔,还是拿命抵?就你这身板,只怕一锤就死了,贱命不值我一颗琉璃,就是做成尸蟞,也难解老娘心头之恨!”
  萧静好故作害怕,看了眼贾赋,低头到畏畏缩缩说了句:“我家主人叫我弄的。”
  老妈妈转头去问厢房外的贾赋几个意思?那厢毒辣的眼睛却盯着萧静好,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他可以不承认,但他就是这么个自负的人。她这样做,只会越发激发他想把她挫骨扬灰的斗志,更能体现他嚣张的本性!
  贾家是南齐第一大皇商,自是不缺这点钱,他先是发话道:“记我账上。”
  而后用接近死寂的口吻对两个守卫说道:“把人带上来!”
 
 
第20章 、月下
  老妈见钱眼开,这才喜笑颜开讪讪离去,众人对贾公子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表示不解,骂了几十句“神经病”后纷纷回了房。
  混乱终于恢复平静,萧静好就此被押上“刑场”。
  从楼梯口往上,贾赋就一直凶神恶煞盯着她,生怕人会长翅膀飞掉。不管此人是不是湛寂的软肋,他都要试试,不惜一切代价报复湛寂!
  待人被生推到眼前,他嫌弃地一脚踹开门,“滚进去。”
  萧静好没动,抬头望着屋里的人,漏出抹淡淡的笑意。
  贾赋阴着脸侧头看去,脸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当场怔住。
  原本被他关押的和尚和歌姬早就不见踪影,有的只是个年进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女子。
  女子段然没料到有这出戏,支支吾吾道:“你……你让人传信给我来此相会,以灯掉为讯号,这是……”
  贾赋气得寒毛都在颤抖,手指萧静好,自牙缝里滋出句,“杀了他!现在,立刻,马上!”
  护卫分分拔出长刀,千钧一发之际,如意芳菲的大门被推开,空旷的楼道里响起声尖溜溜的“有谁看见我家贾郎?”
  贾赋从“活见鬼”的表情变成“活见很多只鬼”,魂都快被夺走了。
  萧静好盯着他,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我来之前已写下书信交于他人,若我、或者我师父亦或是清音寺任何一人被你所害,他便会将你外室的大名送到你夫人手中。
  只要你不再针对我师父,你私养外室的事便不会被你夫人知道,至少……不是从我这里知道。”
  紧接着她扬声一句“贾夫人!”,成功把下面人的目光吸了上来。
  贾赋哪里还顾得上杀她,早在声音响起时,便一脚将侍卫踹进门,吐出句“臭修士,倒是小看你了。”,随后也跟着落荒而逃。
  萧静好二话不说,迅速从另一个楼梯口溜下楼,那也是方才引发混乱声东击西时,淳离带淳渊他们离开的路。
  贾赋有个人人都知道的彪悍妻子朱氏,还有个人人都不知道的外室。
  那日无意中看见他出现在巷弄,还狐疑此人怎么会一反拜金常态去那种地方。直到晚间与淳离商议决策,她才从隔世的记忆里把这人给翻出来。
  要说这朱家首富的位置,任朝代如何更替,几百年来从未动摇过!贾家在生意上如鱼得水,权利方面靠不知道表了几代的宋太后耀武扬威,钱财方面便是仰仗他这老丈人。
  朱大小姐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点上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两人成亲时便立过字据,倘若姓贾的敢有别的女人,夫妻合离,朱家撤回所有资金赞助。
  贾赋往日里横得无法无天,却是个惧内之人,不敢明目张胆纳妾,只能私下暗箱操作。
  淳离是梁州人,他知道如意芳菲的内部设计,萧静好问出这些后,心里有了大致盘算。她在淳离之前半刻钟出门,为的便是把盯梢的人引开。
  而淳离则是按照她的要求,先去巷弄给那女子带信,告诉她以灯响为信好,灯一响,她便自阁楼背后的楼梯潜入。再去贾府通知贾夫人,他郎君在如意芳菲楼。
  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在救出淳渊后被贾赋扣押,再没什么比他私会被老婆抓包更严重。
  萧静好既不用付灯钱,也不用让人用作人质套她师父,一路下楼心情都无比欢快。
  但她低估了贾赋的鱼死网破,那人前脚逃走,后脚就吩咐底下人活捉带发僧!
  幽暗的后院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眼看着长廊尽头涌来数十个打手,她轻手轻脚随意推了间房门躲进去,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衣架,摸那样式,全是女子服饰。
  “他跑不远,人就在这附近,每间房都仔细搜!”
  “公子的意思,抓到人后,留口气就行。”
  意思就是只要不死,怎么打都行。
  萧静好大气没敢喘,尽量往衣裳深处躲,急中生智迅速换了套女子服饰,又将发髻解开,以发带把长发松松地绑在身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已搜到了她这间房,那脚步声如索命的黑白无常,五步,四步……直至站定。
  奇怪的是,站定后便再无下一步动作。许久没等来开门,她悄悄戳破纸窗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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