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有能解答她疑惑的人，听茶就直接开口问了。
“你是陈黑猫吗？”
她这句话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里，之前面对她还畏畏缩缩的小说家，忽然就狂躁起来，像是要誓死捍卫自己的名誉。
“我不是陈黑猫我是谁？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污蔑我！”
他还想继续大声抗议，激动的程度令听茶无法理解。
“我就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没有脑袋的那个怪物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发现听茶很好说话，他狡猾地改变了自己的策略。自己摸索着坐到沙发上去。开始哭哭啼啼。
“我也很想骄傲的说，我是不是陈黑猫，你看我作品就知道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写不出来了！我江郎才尽了！没有灵感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我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逼着自己写，可是就好像所有的灵气都用光了，我再也写不出来了……我只能试着在现实中寻找素材，希望这能激发我的灵感。然后，你们就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来打我的呜呜……”
听茶走上前去，把他那颗脑袋从他的胸腔里□□。他痛苦的表情太真实了，那是一个典型的为自己的无能而绝望的人的表情。
这种表情听茶也有过的——当她发现自己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得到人类的喜爱的时候。
那些被撕碎的风衣、眼镜和手稿，是他对回不到过去的愤恨吗？
听茶一下子就柔和了声音。
“我可以看看你的新稿子吗？”
小说家难道还能说不可以吗？他怕自己的脑袋再瘪下去。
书房里随处可见一张张写了字的手稿，有的随意散在桌上，有的被揉成一团，垃圾桶和地上都是。
只从这些稿纸的悲惨命运来看，这部小说的孕育确实就非常难产。
听茶从最近的地上随手捡起一张，耐心地将团子打开抚平。
上面只有两三行字，剩下的全是狂躁的划线和凌乱的墨点。
充分说明了主人写作时的痛苦。
但是这位小说家还是说谎了——江郎才尽是一回事，总不能写的字也随着灵气的消失而退步吧？
厨房捡到的那张纸片上，陈黑猫的字狂放不羁，自有风流之意。这张手稿上的字却歪歪扭扭，像是一个迟到不敢进教室的小毛孩。
听茶将手稿的字与签名作了对比。两张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么那张纸片上的字，就确信无疑不是这位小说家写的了。
听茶扭过头来，审视着这位小说家。
经历过她的铁杆暴打之后，这位小说家倒霉的脑袋胖了一大圈，现在看起来更近似于猪头；眼睛眯的都要看不见，脸皮也撑地发红——和照片上那位特立独行的天才帅哥看起来差距更大了。
什么江郎才尽？这压根就不是江郎吧？
听茶是真没想到人类会这么无耻，竟然侵占同类的身份。她目光怪异地打量着小说家，开门见山地问：“陈黑猫呢？”
“我就是啊。”小说家口齿不清地回复她。
“得了吧。”听茶挥了挥手中的纸。“你俩字都不一样。”
“我，我之前住过院，手受过伤，所以写出来的字不一样了。”
“你不爱干净。”
“我新书写不出来，压力太大，没心思讲究。”
“你不守时。”
“上次不就道歉了吗？写到一个剧情点了，我不能把灵感放跑啊。”
小说家狡猾地看出来了听茶的温柔。虽然不敢动手，但是她说一句，他就狡辩一句，总能找到歪理来证明自己就是陈黑猫。
他不知道听茶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缺乏耐心。
“你不够高冷。”
“我……”
他还想狡辩，但是这次只说出来了一个字，整个人就再次被击飞出去。巨大的力道让他的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破开，露出里面鲜红的瓤，很像当时红发女的模样。
他说不出话了。听茶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长嘴巴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唧唧歪歪个没完，消磨别人耐心的，明白吗？”
小说家像具死尸一样瘫在沙发上。
听茶走过去，踢了踢他。“我再问一遍，陈黑猫呢？”
小说家蠕动了一下，沉闷的声音从他破败的身躯里顽强地传出来：“我就是。”
“你再这么嘴硬，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听茶不耐烦，“你不会以为我杀不了你吧？”
【屈打成招】
【主播崩人设了】
【爷青结】
【扮猪吃老虎的老婆不可爱吗？】
小说家还是顽强地瘫在那里，仿佛立志要做一滩烂泥，和听茶打持久战。
听茶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主要是，以前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她都直接一道雷劈死，半点废话没有。现在做了人，反而束手束脚。
她犹犹豫豫地想，要不就再放纵这么一次？等劈死了这家伙，下一个副本，她一定好好做绿茶。
她杀心一动，那意思就从眼睛里透出来了。小说家写小说没什么灵气，做事倒是挺会揣摩人心。一看听茶的眼睛里放出杀光，立刻不装烂泥了，瘸腿兔子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
“祖宗！别杀我！”但他还是顽强地说，“我真的就是陈黑猫啊。”
第18章
他三番两次死不改口，这种坚决不被屈打成招的坚韧意志，倒是让听茶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听茶皱着眉头，将眼前这家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势利油滑的庸俗人类，脸上看不出灵光，只有油光。
要说这是那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很难取信于人。
但是从反面角度想，这么一个一看就贪生怕死、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家伙，面对重拳出击还能死不改口，不恰恰说明他对自己的身份非常尊重吗？
所以，他真的是陈黑猫？
听茶刚做人，没交过渣男男朋友。不知道这种生物有一项技能叫做“死不承认”。小说家的顽固让她的理性和感性不断拉锯，以至于茫然了起来，直到看见提醒她的弹幕，她才找回了理智。
已知：拿到小说家的签名就能通关。既然她没有通关。即可得出结论：她没有拿到小说家的签名。
所以她手上的签名肯定不是小说家的。
这家伙一直坚称自己就是陈黑猫……没毛病啊。陈黑猫确实可能不等于小说家嘛。
听茶自己把逻辑盘顺了，立刻长舒一口气，精神振奋地站起来。一边在书房里随意溜达，一边继续盘问陈黑猫。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写小说？”
没有回音。
听茶的目光从他书桌上的手稿上转移到沙发上，去看陈黑猫，询问性的“嗯？”了一声。
伤痕累累的陈黑猫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回答她：“文人相轻，一山不容二虎。我写小说的地方，怎么能允许别的人存在？”
这就是说，这栋别墅里只有他一个小说家了？
听茶刚梳理通顺的逻辑，又被堵死了。
她有点烦躁，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不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吗？闭门造车是不行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水平，差得一塌糊涂，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老虎呢？”
听茶说话不客气，刚才还唯唯诺诺的小说家却立刻变得比她更不客气。
他凶悍起来，扯着脖子咆哮。“你懂个屁。虎落平阳被犬欺！懂吗？虎落平阳被犬欺！告诉你，莫欺少年穷，等老子发达了……等老子发达了……”
乖乖，气得都语序不通了。这是真的很珍惜自己的作品了。
但是，“写的差就是写的差呀，你也不能不接受事实吧？”听茶很诚恳。她自己擅长学习，乐于学习，于是也积极地安利别人学习。“我不说别的，你能先保证语言流畅吗？你这写得诘屈聱牙，读不下去啊。”
陈黑猫并不想学习，并向她扑了过来。
声势赫赫，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竟然比之前还要更恼怒百倍。
这人这么要面子的吗？
听茶再次将他击飞出去，好声好气地劝他。“你以前真的写得很好。说明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现在一时走了岔路不要紧，改过来就好了呀。你再这么钻牛角尖、要面子，最后消磨的，只是你自己的创作灵气。”
听茶缓步走到他面前，温柔地问他：“你说对不对？”
“对个屁！”小说家的身体上旧伤叠新伤，伤痕累累。听茶刚才那一下没留手，他现在整个胸腔都憋下去了，看着命不久矣。但是只看他痛苦的表情，却能让人发现，他受的心伤，要比身体上的伤更严重得多。
他目光仇恨地瞪着听茶。“你根本不懂文学！你不配评价我的作品！你给我闭嘴！”
再刺激下去，人好像要出事了。
听茶的良心有了一咪咪的愧疚。但是她选择了再接再厉。
没办法，既然这位陈黑猫说别墅里只有他一个小说家。那她可不就得逮着这只羊薅羊毛吗？
弹幕看久了，她现在思维非常开阔。
也许这个副本的设定就是，陈黑猫受到刺激之后会黑化变身，变身之后才是小说家的完全体？或者玩家的任务是要帮助陈黑猫找回写作的灵感和激情，等他能写出和前面五步一样出色的作品，那时候他才算是当之无愧的小说家？
听茶很坦诚地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了陈黑猫，希望陈黑猫能理解她一下。
可惜陈黑猫并没有这种共情的美好品质，他的脸色在听完听茶的分享之后彻底黑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目光如果可以杀人，听茶现在早就死得透透的。
三番两次被听茶刺激，又伤害不了她，显然给了他很大的痛苦。他抱着脑袋蜷缩起来，发出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比不上……为什么？”
听茶以为他指的是这部作品为什么比不上前几部。于是很热心地解答他的问题。
“你多出去走走，和同行交流交流，不要闭门造车呀。”
“你闭嘴！”哀嚎着的陈黑猫抬起头再次瞪着她。他的神色已经有些疯狂，目光也混乱起来，似乎听茶的话又刺激到他了。
“我不相信，我不服！他也是这么写的，我也是这么写的，你凭什么就说我是闭门造车？”
听茶：……
听茶很贴心地提醒他：“你刚才是不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陈黑猫一怔。
听茶毫不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和自己四目相对，再一次好心地提示他。
“你刚才说你比不上他。你模仿他的写作方式，却还是比不上他。”
她循循善诱：“你再好好想想，他是谁呀？”
【这居然真能找到线索，是我没想到的】
【我糊涂了，所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陈黑猫啊】
【好大一个瓜，吓得我纸钱都掉了】
【我个人倾向于不是。这家伙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无论哪个方面，都和之前五本书的作者陈黑猫区别很大。虽然他自己坚称自己就是陈黑猫，还搞得怪真情实感的。但是听茶单纯，你们难道也单纯吗？别忘了，鬼怪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执念啊。】
【那原来的陈黑猫呢？】
陈黑猫的目光四处漂移，就是不看听茶，显而易见地心虚了。他的嘴咬得跟蚌一样紧。
但是听茶贼擅长徒手撬蚌壳。
“你一直说自己是陈黑猫，故意误导我，想把别人的荣誉归结为你自己的。可惜作品这种东西，最能检验一个人的实力。”听茶娓娓而谈，不像是在刺激陈黑猫，更像是知心大姐姐在温柔地和他谈心，提出建议。“你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就此封笔，从此躺在这五本书上吃老本，让后人把你塑造成神。”
“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自己继续写呢？不会是冒名顶替了陈黑猫，就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吧？以为拿走了他的身份，就也能拿走他的灵气吗？”
陈黑猫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NPC，当刺激量达到固定值的时候，就会吐出一点线索。
“我拿走了他的身份？！我是他的主人！我有支配他的权力！他的一切就是我的！”
哦豁！蚌壳撬开了！
听茶歪了歪脑袋，像是那种最乖巧的好学生，向老师提问：“主人的话……所以是管家先生咯？”
陈黑猫竭尽全力想要隐瞒的事情已经露出水面。他也干脆放弃了抵抗，不再惺惺作态，直接撕破了脸，露出属于他自己的，阴毒又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哈哈大笑。
“是啊，可是是又怎么样呢？他那双手，用来写字的手，现在还不是只能来给我干家务？他的作品，他的名气，他的样貌，他的笔名……所有他的胜利成果，都是我的！而他只能做我脚下的奴隶，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到忘情之处，几乎要咏唱起来。举起双臂，像是赞美，像是炫耀。
“这就是厉鬼的力量！这就是厉鬼的强大！人类，不堪一击！”
他满溢出来的自得和炫耀终结在一个暴击里。
听茶嫩白的手掌轻飘飘地放下来。这看起来连一块泡沫板都打不坏的手，轻描淡写地就将陈黑猫打得嵌进了墙中。
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你为什么这么得意呀，”她轻轻地抱怨。到这时候，她说话的语气还像是小公主在讨要礼物。“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人类很肮脏，这样不好。所以麻烦你不要说话了，可以吗？”嵌在墙里面的陈黑猫像刚被拍死的蟑螂一样动弹了一下肢体。但是只有一下。之后，他就像本来就存在于墙中的壁画一样，不再动了。
“谢谢你愿意不再说话了。”听茶很有礼貌地向他微微一笑。虽然嵌在墙里背对着他的陈黑猫看不见。“那我就先走啦，再见。谢谢你的招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