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苗低头看她。
听茶叼起一直拖在地上的几根牵引绳，示意铲屎官拿上。马上就要到公园门口了，被保安看见遛猫不拴绳，铲屎官又要有麻烦。
唉，真是要猫操心的人类。
因为刚才的突发事故，回到家之后铲屎官给几只猫做了检查，才发现狸花的一只爪子破了皮。
他遇到事儿都有点傻憨憨，对待猫倒是很上心，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个兽医朋友，说中午请他吃饭，让他过来的时候给狸花处理一下。
白苗的美食诱惑就不可能不成功，几只猫都听见了电话那头兽医惊喜到几乎破音的承诺：“好的好的我这就关门！去给你打下手！你要给毛孩子们顺便绝个育吗？我可以把工具带过去！”
……就离不开绝育了是吧？
几只猫冲着电话龇牙咧嘴。
电话挂断了，客厅里一时无声。猫猫们瘫了一会抬头去看白苗，听见了他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大概是菜鸡体质出门太累了，他手里还握着电话，就这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几只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庭院里。
黑猫本来想试试白苗昨天做的那张沙发的，但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大橘合理推测是被白苗作为耻辱失败品偷偷销毁了。
狸花虽然爪子破皮，却并不影响他飞跃进厨房偷小鱼干。叼了两袋小鱼干出来的时候他很惊喜，嘴巴里嗡嗡的就嚷嚷：“昨天还只剩一袋小鱼干，今天白苗就又补充回了三袋。这主人不错啊，对我们够意思。”
几只猫笑嘻嘻地分享了小鱼干，又喵喵叫着闲聊起刚才的绑架。
听茶顺势承认了她是买了一个防狼电击棒，几只猫也都闲聊着说起商城里哪些商品性价比高哪些又是坑货，这方面黑猫最有经验，她的购买记录和使用体验几乎可以出书立传。
【如果我没有记错，茶茶不是刚参加了两个副本吗？两个副本就成为C级玩家了？】
【两个副本就被投票进娱乐副本里也就她一个人吧】
【论坛上都疯了，现在茶茶直播间进来好多人，不开筛选根本看不过来弹幕】
“说起来，我还是很在意白苗跑过来的速度。”蓝猫忽然眯起眼睛。
几只猫对视一眼。都确认了自己心里也一直记着这个细节。
一般人在那种危急的时刻也许注意不到，只会感慨铲屎官的恰到好处出现。但无论是经验丰富的玩家还是天性敏锐的听茶，都能注意到其中的异常——白苗来得太快了。
他那个体能，不客气地说，再给他一分钟才能跑过来。但是他偏偏就是过来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
如果说他是看见了自己的猫被抢走导致爆发，几只猫回头的时候都看见他惊慌又着急的表情了，他那时候也在拼尽全力跑，却根本跑不快。
所以，白苗是怎么做到的，突然加快速度跑到了他们身边接住狸花呢？
听茶忽然想起白苗之前吹的牛逼：“他说，真要跑起来，他完全可以跑得比我们都快。”
“那不是他开的玩笑吗？”
“昨晚他说我们醒来就能看见大橘了，你们也觉得是玩笑。”听茶静静地指出这一点。
结合白苗昨天大大方方在他们面前展示的控制植物，几只猫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情——他有特殊能力。
“木灵根的猫妖？”蓝猫试图从华夏人传统的思维方式去理解问题。
“植物系和动物这个融合有点意思啊。”
听茶很喜欢和这些玩家一起讨论，无意义的废话很少，每一句话都很有趣像是思维的碰撞。她也不知不觉被带动，从一贯的谨慎转向大胆假设。
“我之前看书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叫做资源诅咒。大意是正是因为资源的丰富反而导致了物种的惰性，固步自封，最后反而发展得不如资源缺乏的地区好。”
她看见几人停下来看着她，下意识害羞地笑了笑，又迅速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猫，绿茶的很多表情做出来完全没有用处，遂又迅速放弃，干脆面无表情地继续讲。
“白苗的情况真的非常像是这种理论不是吗？因为可以随随便便做得很好，所以完全不上心。他根本不笨，但除了不用心，没有别的可以解释他每顿饭都要看菜谱。他可以跑得很快，所以就懈怠于锻炼，即使有重物也可以召唤植物帮忙，所以根本不需要自己练出一把力气来……就连他最爱的猫死亡这种最能带给他挫折的事情，都会在第二天被抹消。”
狸花迅速接上了她的话：“他根本没有真正需要烦闷操心的事情。财富长相家庭，唾手可得。所以他才能总是显得那么乐观又天真——啊，我真是太羡慕这种人了！虽然他失去了烦恼，但是他获得了幸福啊！”
听茶脑海中倏忽闪过昨晚大猫痛苦的眼神，那种痛苦不是激烈尖锐的疼痛，更像是长久的、绵延不绝的悲哀。
有这样的眼神，他会是天真傻白甜吗？
但现在关于白苗的性格讨论并不是重点，听茶也就没提这回事。她只是顺着思路继续讲：“我猜测，他的能力足够让他应付绝大多数生活中的问题。”
“不过证据不足只是猜测啦。”她笑眯眯地说，“万事如意什么的，听起来过于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门铃响了。
几只猫听见门外传来刚才电话里兽医的声音：“白苗！白苗！我来啦！”一想到他宣称的绝育，即使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几只猫也严肃了神色，不约而同地准备先消失一会。
客厅里打盹的白苗却已经醒来走出了屋子，一边唤猫一边走过去开门。
几只猫只好悻悻然走到铲屎官身边，同时对着进门的那个瘦高男人哈气。
瘦瘦高高的兽医同志，看见白苗的第一句话就是：“哈？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猫们：……这男的是真的不会说话。
白苗立刻就去摸了摸脸。他这么爱漂亮的人，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立刻要冲回屋子里去照镜子，就连笑容都显得不大自然。
“有吗？没有吧。”
兽医很不见外地往里走，根本不接白苗的台阶，像个典型愣头青：“真的有。”他还比划了一下，“我瞅着至少老了三十岁。你干嘛了？”
白苗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几只猫抬着头看兽医，黑猫已经悄悄掏出了她的小水枪，想给这家伙一下让他闭嘴。
但他们到底是朋友，还似乎是挺好的朋友。兽医嘴巴不会说话，却语重心长，“不是我说，没什么比你好好的更重要了。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兄弟不是摆来蹭吃蹭喝的好吧？”
白苗笑了笑：“真没事儿。我天天就做三顿饭，五只猫陪着，能有什么事儿？”
“那就是熬夜加不运动导致脸色这么差？”兽医像个男妈妈，“你别死宅着！你不锻炼身体，死得早是一回事，你想想你五只猫，我瞅着他们还能活个五六十年呢，你一个少说该四五百岁的人，可别走在他们前面。”
兽医的嘴里，他们的寿命也是正常人类的水平？
几只猫不再敌视这个话痨兽医了。他一来，小嘴叭叭的，就给大家伙爆了个关键信息。
“这个故事的背景，结合晚上的【真实】来看，应当就是长寿种的智慧种族猫妖饲养人类的故事了。”
蓝猫若有所思：“如果他们的物种不同于我们的认知的话，那之前的猜测或许可以推翻——也许这个长寿种猫族就是比人类要聪明很多才能饲养人类呢？那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漫不经心做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听茶摇摇头：“这个不应当。白苗在这方面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厨艺能当作收入来源；他的奔跑速度能迅速追上逃跑的大汉。虽然样本量还是不足，但我倾向于白苗和他们是同一种生物，却拥有特别的能力。”
“就像很多副本里大家也都是人类，boss就是很强一样。”
这个副本很封闭，从名字到环境都充分说明了副本boss的身份，就是白苗，没有任何疑问。作为副本的主人，他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菜鸡——否则副本无法从核心身上吸收能量，副本就根本搭建不起来。
白苗看起来除了过分的漂亮和女装大佬这个特别的爱好之外，却并没有别的突出点，怎么看都只是个死宅猫奴……或许还可以把“奴”字去掉。
这个普普通通的大猫正在温柔地回答他的朋友：“不会的，只要我没死，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他玩笑一样大力拍兽医的肩膀：“朋友一场，我要是真的死得早，我这几只猫还有池塘里的鱼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都托付给你了啊！”
“好说好说！”兽医拍拍胸口，“你闭眼第二天我就把这几只猫挂牌出售！保证卖个好人家！”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厨房走，听茶认真观察了一下，确信白苗并没有因为被说老而芥蒂，这才放下心来。
黑猫把他们都拉过去：“你们有人从商城里买过抗衰老护肤品吗？”
她表情沉痛：“我刚才认真看了，白苗的右边眼睛那里，确实比昨天多了一条皱纹！”
三位男士面面相觑。大橘很想说多一条皱纹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一想到白苗的爱美属性，他果断闭嘴了。最后还是蓝猫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我之前商场打折买的护肤水，据说是可以有效延缓衰老，逆转年龄的。”他还特意补充解释，“之所以用了这么多，是因为之前去了一个沙漠副本，天气太干燥，我就多喷了一点。”
他的直播间里看见他拿出化妆水就笑疯了，蓝猫完全是白解释。
黑猫掏出来一瓶面霜：“我不太护肤，积分都买武器用了，也只有这么一瓶。”
听茶摊手：“我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但是她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以后开了商城，她一定要买！
五只猫一共凑出来半瓶水半瓶面霜，商城里的东西效果是不需要怀疑的，真正八小时见效，逆转皮肤状态，焕发新生。主要问题却是——他们要怎么才能把这俩护肤品送给白苗呢？
喵～这是猫送给你的护肤品，还请务必每天使用，不要再为衰老担心了哦？
这样的话会被当作妖怪抓起来的吧？
几只猫还在为如何合理赠送给铲屎官礼物发愁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出来食物的香气。或许是因为朋友上门，今天的香气也要比昨天更霸道浓郁。沉浸在这样的香气之中，脑子都被泡得迷糊了，一心除了想吃根本想不到别的。
……先吃完午饭再说吧，一两个小时也老不到哪里去。
白苗午饭时间没有售卖饭菜，为了陪朋友，他终于坐下来吃饭了。几只猫不禁老怀大慰，一时间看这兽医都顺眼了许多。
兽医吃饱喝足，终于想起来过来的正事——狸花的爪子破皮了。
非常不幸，他检查狸花的时间拖得太晚了。狸花已经自己痊愈了。
捏着猫爪的兽医接收到狸花鄙夷的眼神，和白苗殷切的期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想说：“不能白来一趟，要不我给几只猫……”在猫的利爪之下，他很识相地改了口风，“检查一下身体吧？”
“好啊。”
检查出来的情形很不乐观。兽医大皱眉头，以一种“你家猫明天就要死了”的语气冲着白苗说：“你家这几只猫，都有点超重啊。猫胖了虽然可爱，但是对寿命不好。饭菜也是，虽然有调味的饭菜好吃，但为了健康考虑，真不能再让他们吃了。”
白苗连连点头，一边送兽医出门去上班，一边转头悄声安抚几只猫咪：“下午给你们炸鱼丸吃。”
鱼丸好耶！几只猫立刻变得和白苗一样乖巧，热情地欢送兽医离开。
下午过得平淡无奇，无非就是晒晒太阳，吃着鱼丸和小鱼干，逗逗池塘里的肥鱼和乌龟，看铲屎官走来走去地给花花草草浇水剪枝，看铲屎官蹲在地上看蚂蚁爬来爬去。
日头西沉的时候铲屎官终于从蚂蚁的诱惑中抬起头来，窜进厨房做饭去了。几只猫翻着白眼跟他一起进去，准备再蹭点什么吃的……然后走着走着，狸花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夕阳在门框上劈开半明半昧的两个世界，狸花从光明跌进黑暗里，眼睛永远地闭上了。他的身躯似乎还带着橘色夕阳的温度，在门内的暗影中似乎下一秒钟就会跳起来。
有了昨天大橘的经验，这一次没人以为狸花的倒下是个玩笑了。
蓝猫凑过去问了问，面色凝重：“他死了。”
他的全身没有任何伤痕，唯一的创口就是出门破的皮。倒下去的时候他自己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对美食的向往和喜悦。
狸花的死亡和昨天大橘的离开一样不可思议，但那道阴影此时却并未到来。
几只猫仍旧是猫，听茶冲着厨房里急促地喵喵叫。厨房里冲出来人类白苗。
作为人类的白苗表情要比大猫时候更加丰富和细腻，也更容易让所有人看清楚。
几乎所有玩家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了——他的震惊真的太少了。
他明明那么悲伤，狸花的死亡像是压弯了他的腰的稻草，让本应该生机勃勃的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疲惫。他的那张脸上如此年轻，猫们却都立刻想起兽医先生的话。他看起来迅速地衰老了很多。
……可是他这么难过，为什么对狸花的死亡并不怎么惊讶，甚至并不太关心狸花的死因呢？
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狸花的死亡一样。
白苗仍旧像是昨天晚上一样，轻轻地摸了摸狸花，然后又将活着的几只猫咪挨个抱抱以示安慰。在几只猫凝视的目光中，他将狸花抱起来，走上二楼，准确地放到了他的房间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乖，小花今天累了，所以要早睡啦。你们不要打扰他，明天再和他一起玩，好不好？”
白苗仍旧将几只猫当作是什么都不懂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哄着，带着几只猫先下了楼，给他们又找了虾干让他们吃着玩。
几只猫其实没多伤心——毕竟明早狸花就复活了——一边吃着虾干，一边看白苗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联播，他们团团躺在沙发上，其实还有点舒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