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手段雷厉风行,宫里奴才没人敢再多言,见着常慧都不敢大声喘气,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吃人似的。
康熙十八年七月廿八,申时。
常慧合着新柔打了会儿牌,困意涌来便凑合着贵妃榻小憩会儿。
这前脚刚阖上眼皮,后脚常慧就感觉有些晃,她原是以为自己困得脑袋晕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感觉身下贵妃榻也在跟着晃时,她倏地睁开眼从贵妃榻上爬起来。
这是……地震了?!
第五十二章 二合一
反应过来可能是地震后, 常慧鞋子也没顾得上穿,拉着同样被动静闹醒的新柔往外跑。
她边跑边往喊着:“乌柳!纯禧呢!”
“主子,锦刺嬷嬷已经去偏殿找公主了, 您快先出去!”乌柳说着, 桌上的花瓶摆件就噼里啪啦往下掉,险些砸在人脚背上, 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常慧不放心, 把新柔往前带了带,“你先带着新柔出去。”说完就朝着偏殿跑去。
纯禧正在午休,她年纪小对这些不怎么懂,但危机意识还是迫使她从床上跳下去,轻飘飘地踩着不停摇晃的地面,快速往屋外跑。
出去正好撞上心急如焚的锦刺,她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捞起纯禧就往外跑,用手和臂膀挡着纯禧的头。
殿外侍奉的嬷嬷宫女也乱窜, 瞬间乱作一团。
房梁终于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地动, 开始摇摇欲坠,靠着墙边的书架也偏移着岌岌可危。
锦刺到底是上了年纪,长时间抱着个孩子手臂也越来越酸软。
常慧碰上面,二话不说接过纯禧往外跑, 只来得及焦急地喊一声:“嬷嬷快出去。”
话音刚落,墙边书架轰然倒塌, 身后传来声宫女的痛呼,常慧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咬着牙拼命加速跑出殿外。
这时候就体会到平日里多锻炼的好处,跑起来不会太吃力。
咸福宫前殿有个大院子,跑出来的宫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常慧在人群中找到新柔和乌柳, 飞速环视四周建筑后,急急忙忙道:“这里不安全,得去建筑物少的地方。”
说着她把纯禧放下来交给乌柳,喘口气道:“照顾好纯禧。”
锦刺没什么事,她跟着自己主子跑出来,见院内人心惶惶混乱一片,连忙指挥者咸福宫众人撤离。
看到春竹抱着小橘和奶糕一同跑出来,张新柔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张道:“春燕还没出来!”
她来正殿只带了春竹,春燕留在了西侧殿没跟出来,春竹和春燕是一同进宫的,说是亲如姐妹也不为过,她也跟着慌神了,但惦记着主子,她暂时也顾不上这么多,护着张新柔往外走:“主子,您先走。”
常慧走在新柔和乌柳后面,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就听见身后的惊叫,还掺杂着几句“小主”。
她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个秀答应,转过头一看,秀答应倒在地上,左脚用夹板固定着,旁边宫女手忙脚乱地去抬她。
她们离得也不远,常慧想着还是跑过去,撇开宫女以公主抱的姿势把人抱起来,下意识往上颠了颠,又急匆匆往外跑。
好在那宫女也机灵,见状连忙跟上,用手托着秀答应的背替她分摊重量。
秀答应母亲是汉人,她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一身书卷气不说,体态也十分轻盈,连骨头都没什么重量。
常慧感觉抱着她就跟抱着两个纯禧似的,重是重了点,但也在还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张新柔见她掉了队,便死活要停在原地等,焦急张望着看到人重新跟上队伍才松了口气。
秀答应这会儿僵在常慧怀中,一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搁,只不停低声道着谢。
常慧也不为难自己,唤来个粗使嬷嬷直接背着秀答应走,手臂上一轻就有些酸软了,她边甩着手臂便由锦刺护着跑。
这回是反应快,一路跑到空旷场地时,康熙已经在那里站着了,两位太后的队伍也慢慢赶来汇合,各自见了都不约而同松懈了口气。
宫里不少人赶过来,这时候没人顾得上形象,常慧扯了扯袜子然后掀开裙摆抱头蹲下,中途还不忘招呼新柔她们也一起抱头蹲。
康熙这会儿只惦记着太子和其他儿女,急得团团转,还是因为地面再次剧烈晃动,险些让他摔了个狗吃屎后才作罢。
常慧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什么,地震这种天灾,她后世经历过不少次,但这么大的震幅还是头一回,她抱着纯禧跑出咸福宫主殿时,听殿内那宫女的叫声,应该伤得不轻。
锦刺说她回头看了眼,那宫女被倒下来的书架砸到了头,八成是活不下来了。
震动不间断持续,常慧除了蹲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这场地虽宽广,可终究是容纳不了宫里这么多人,靠近房屋建筑不能站人,就被负责保护康熙的侍卫指引到了别处去,让场地不至于太拥挤。
等太子和大阿哥被人带过来,康熙这心才稍微定下些,开始让梁九功着实清点人。
随着时间推移,地震也慢慢退下些威力,只留有小幅度余震时不时接着晃动。
人一多就离得近,常慧都快挨着康熙了,奶糕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怕人踩着奶糕的出乱子,她干脆把奶糕抱了起来。
奶糕现在也不轻,被抱了就老老实实地靠着,下巴就搁在常慧肩膀上。
康熙一转头就对上张狗脸,当即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轻呵道: “放下来,这会儿你抱着狗像什么话。
说完他就看见了抱着一只大胖橘猫的张新柔,两人蹲在地上的动作如出一辙,连表情都差不多。
常慧主要是怕慌乱中奶糕会咬人,这么抱着别的无所谓,就是费胳膊,康熙这一说,她思索着还是选择了把奶糕放下来用手禁锢在身边。
纯禧蹲在她旁边,没穿鞋也没穿袜子,两只小脚互相搓搓无处安放。
常慧先让乌柳拿了抽了丝帕暂时垫在她脚下,好不容易余震也消下去,康熙先是问候两位太后,确认无碍后唤来太医替两位太后诊脉。
常慧腿蹲麻了,就想着起来站着缓缓,谁知道这刚站起身,地面再度猛地晃动起来。
地动山摇间,她一个趔趄没站稳险些栽倒下去,乌柳和张新柔下意识去拉她,好不容易将身体稳定在一个平衡点,忽然间,常慧感觉自己腿弯像是被人狠狠顶了下,腿筋松懈,惯性迫使她膝盖下曲直直往前跪倾。
四周惊叫声此起彼伏,地面承受不住地震带来的强劲晃动,伴随着碎裂的声音顷刻间破出条条裂痕。
常慧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混乱中她栽倒下去时下意识伸手去抓东西,结果抓了个空,迎面撞在了康熙身上。
康熙承受不住巨大冲击力,下盘一松就跟着往后摔,被紧跟其后的常慧砸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两人脑袋都晕乎着,耳边便蓦地响起梁九功有些尖利的声音,“有刺客!保护皇上!”
晃动早已停下来,常慧甩甩脑袋从康熙身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捂着磕疼了的下巴,连着嘶了好几声。
她起来的空档,身边的人已经着手把康熙给扶了起来。
常慧这才醒过神来,干笑两声,“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不必。”康熙打断她,神色动容道:“你的心意朕都明白。”
常慧满脸茫然:“哈?”
她什么心意?盼……盼着康熙早死的心意?
乌柳焦急地拉着她左右查看,“主子,您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伤着?”
直到这时常慧才看见几个侍卫押着名宫女,那宫女被制住四肢,卸了下巴堵住嘴,一把锋利冒着寒光短匕首落在脚边,结合先前梁九功那两句话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康熙掸掸身上灰尘,抿着唇沉着脸对侍卫吩咐道:“先押下去。”
晃动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老实待在原地,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余震会是什么时候。
常慧是被人故意推倒,却阴差阳错救了康熙,听乌柳描述,当时慌乱中她扑向皇上,那欲要行刺的宫女扎了个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当即就要挥刀再刺,要不是梁九功反应快合着侍卫将人拦下,那匕首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虽然没受什么致命大伤,但常慧手上好几处都蹭破了皮,要不是康熙在下面挡了那一下,可就不止这些小伤了。
这事不能轻拿轻放,在康熙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欲要说些什么时,常慧先人一步,满脸义愤填膺道:“皇上,方才是有人故意推了臣妾,此事定是冲着皇上来,背后之人实在是其心可诛!”
康熙表情微不可查地僵了僵,这主动和碰巧就是两个概念,虽然本意来讲都是常慧救了他,可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
粉色泡泡被戳破,康熙那一副“朕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终于收了回去,常慧磨了磨有些发酸的牙齿,将先前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她身后站着不少妃嫔,除去身侧的新柔以外,离她最近的是钮钴禄妃、秀常在、端嫔等人,但混乱中无人顾及这些,也没人会去注意谁的位置变动过。
特别是秀常在,她是离常慧最近的,但她一条腿不能动,似乎又有些牵强。
众人看着这个发展面面相觑,似乎谁都有嫌疑,谁又都没有嫌疑。
秀常在让贴身宫女扶着自己站好,举起手认认真真道:“娘娘,此事如果是臣妾所为,便让嫔妾天打五雷轰,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古人信奉神佛,也很相信前世今生,是不会轻易发毒誓来证明自己的,这个方法也是最简单粗暴的。
秀常在这开头就下了剂猛药,端嫔便也跟着发了誓,钮钴禄妃和常慧从不交恶,自然也大大方方发了誓。
到最后就剩下端嫔身侧的王佳贵人,常慧以前得罪过她,从这方面来看,她嫌疑确实不小。
“清者自清,本宫相信此时神灵自然会有定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常慧说着,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王佳贵人,饶有深意道:“你说是吧,王贵人。”
王佳贵人拧着锦帕,满脸愤然道:“照着娘娘所言,不发毒誓就是始作俑者,那若是所有人都发了毒誓又作何解?难不成就因为嫔妾不发毒誓,娘娘就能以此将罪名强加在嫔妾身上吗?”
张新柔冷嗤道:“啰里啰嗦说这么多,到头来王贵人还不是不敢对天发誓。”
王佳贵人满脸不屑地望着她,“本小主说话,何曾轮到你一介庶妃插嘴!不过是一条惯会讨人欢喜的哈巴狗而已。”
她话音刚落,常慧便上前对着她脸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抿着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本宫这个妃,打你这贵人可够格?”
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让王佳贵人下意识后退,捂着吃疼的脸小幅度仰头怒视常慧,“和妃娘娘这是要逼嫔妾认下这莫须有罪名吗!”
“莫须有?难道不就是你做的吗?在场这么多人,你偏偏挑了离皇上近的人,若是摔下去本宫出了事也就罢了,可皇上要是有什么万一,你这脑袋赔得起吗?又或者说……”常慧轻蔑地打量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轻视和嫌弃,“你是对皇上有什么不满?”
王佳贵人本就受不得激,再加上常慧故意做出的那些神情,脑袋一热就将真心话爆了出来,“你胡说!我只是踹了你一下,怎么会对皇上……”
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乱地摆着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踹你,我没有……皇上,皇上您要相信嫔妾,嫔妾是清白的!都是和妃她故意这么说,都是她故意陷害嫔妾!”
康熙根本没耐心听她假意申冤,紧锁着眉道:“梁九功,命人先将王佳氏押下去,废去贵人之位,留后处置。”
“是。”梁九功应声后对着几个太监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利落上前将王佳氏堵住嘴拖下去。
不管如何,都是常慧救了康熙,所以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拿轻放了。
地动停下来,康熙也不能闲着,连忙命人继续去清点宫里妃嫔皇子以及太妃等人,又调派两批御林军分别去勘察城内情况以及寻找安全场地安营扎寨。
好在接下来的时辰中都没什么太大震动,宫里宫女太监不知,有几位妃嫔在逃跑路上崴了脚,除此之外就是纳喇贵人所生的五阿哥受了惊吓,这会儿发起了热。
梁九功绕了一大圈回来禀报:“回禀皇上,这册中的主子娘娘只有乌雅答应和妙答应不在这儿。”
康熙这会儿正扶着两位太后坐下,听了梁九功的消息,一时间都没想起乌雅答应是谁,倒是这妙答应还有些印象。
他随口道:“派几个人去找找。”
常慧也没心思关注这么多,她出来时没穿鞋子,路上踩了石子也没注意,这会儿镇定下来才记起疼。
张新柔也没穿鞋,白色的袜子底都沾了灰尘石子,常慧环顾四周,发现没来得及穿鞋子的人还不少。
“主子您再忍忍,奴婢方才已经叫刘保回去拿鞋了。”乌柳边说着边替她拂去身上灰尘。
这会儿没了余震,各宫都派了脚程快的太监回去查看伤亡情况。
新柔眼尖瞅见一抹殷红,连忙抓着她手腕翻看,眉头都快皱在了一起,“娘娘,你这手上都流血了。”
“有吗?”常慧下意识翻开手掌看,靠近手腕的地方有处擦伤,这会儿正往外渗血,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感觉到疼痛。
乌柳说:“主子您先忍忍,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
常慧之前真没感觉到疼,这会儿看到了才隐隐有些感觉,再用指尖碰一下,好像是挺疼的。
张新柔拉开她手,微嗔道:“娘娘你这手上还沾着灰尘呢,先别碰伤口。”
常慧老老实实地点头,好在这会儿正是乌云蔽日,倒也不至于让人受毒辣日头的摧残。
没过多久乌柳就领着刘御医过来给常慧简单清理伤口,清理完后又撒了些药粉上去,刚开始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到后面就有种被几十只蚂蚁夹的错觉。
常慧忍着去抓挠的冲动,又问刘御医要了瓶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她手肘和膝盖阵阵的疼,想着方便了用药酒揉揉免得留淤青。
刘御医拿了只瓷瓶给她,还不忘提醒道:“这药活血止瘀成分重,娘娘切勿饮用。”
常慧嘴角抽抽,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本宫还没馋到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