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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燃尽,扑簌了几下,灭了。
渐渐月光从窗纸溢进,照在两人身上,照出两个交叠对坐的影子,被月光映在墙上,起伏颠动,越来越快。
……
一股异样的气味,从两人身上里逸散开来,霎时间整个屋里都是这味道。比之前她嘴里的能淡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都闻到了。
叶玉棠嗅了嗅,忽然问他,“你有多久没干这事儿?”
视线相交,他一愣,反问句,“多久?”
她接着说,“若是十年没干这事,确实燥了些,也能理解。”
他眉头轻蹙,有明显不悦,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起身离去。
她问,“做什么去?”
他沉默半晌,声音从另一间屋里远远传来,声音淡淡,像仍生着气,却又舍不得不答她,“寻支香。”
她说,“没关系,这味挺好,安眠。”
他脚步一顿,没答话。
在屋里寻了一圈,没寻上,披衣出去了。
待他脚步走远,叶玉棠才抱着胳膊,整个人连脚趾一并蜷缩起来,太阳穴也疼的突突,背过身,“嘶”地一声。
不多时,又听见他从外头回来。关上门,带进一鼓寒风。
似乎只寻到檀香,往铜炉一搁,烧起来之后,勉强能将气味掩住。旁人不似他讲究,也没别的法子了。
叶玉棠半睡半醒间,腿间火辣辣的疼,火气上来,只装着睡,不吱声。他走到她跟前站了会,酒香从他手里飘过来。她忽然精神起来,仍闭着眼,不想说话。
过了会,他转身走开,将手头东西在桌上搁出一声响。
刚点的灯复又吹灭,赤着脚回来。背后床榻塌下去,他从后贴上来,将她抱住。一呼一吸,带着她背一并颤动。
气息落到她发梢上,渐渐轻下来,他睡着了。
头搁在她头顶,脚却比她长处一截。平日里看不出,倒不知他比自己高出这么多。
伸脚趾去够他的,左右够不着,不留神牵动伤口,整个人僵住。
好了,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她轻手轻脚从怀里钻出,随意披了件他的衣服,扶着腰,屈膝坐在窗台上。手上下劲,去摁腿上大都,商丘几处穴。平日打架虽不怎么输,跌打损伤却常有。仗着身体好,也不常用伤药,只是起初痛是难忍了些,压几处穴位,不多时气血畅行,便能好个周全。今日她也仗着自己身体好,由着他胡作非为,知道痛,可不知道竟会这么痛。左右摁了半晌,也不见好。
想起今日进屋翻找时,似乎架上备有伤药,炙也有。
起身去翻找一阵,果真找着了。拾了两支点燃吹熄,坐在窗台上炙商丘,心头一阵窝火。
心里骂了句:老子欠你的。
盯着榻上睡颜,看了半晌,心头一软,微仰头,心头又补了句:我就欠你的,怎么了。
不留神,炙烟,将她商丘烫着,她慌忙拿远了些,吹开商丘上落的热灰。
太阳穴复又抽痛,疼仍不见好,索性作罢。
垂头时,复又想起他轻吻自己腿与足踝,神态虔诚小心,如剑客亲吻心爱的剑。
“如剑客亲吻心爱的剑。”她回味这几个字,不由笑起来。
她亲缘淡泊,有人说尹宝山将她送给师父,是送了他一把趁手兵器。
从前她没觉得这说法有什么不妥,便就当自己是把剑。剑本没有善恶之分,全凭持剑人心术。幸而落在师父手头,终没有令她误入歧途,亦渐渐开化了她的心智。
可兵刃就该物尽其用,故她也从不怜惜自己。始终觉得,如有一日,与师父一般,英雄就义了,便是最圆满的一生,从未想过,会有人拼尽性命将她寻回。
正如当初那个少年将长生交到她手头时,她也以为,自己受人珍视如这手头神兵。
后来,以为世人百般珍视的神兵于他,不过也是可随手赠与的寻常物件,只故才会失望之极。
本以为死在胡人巷,虽使壮志难酬,到底是她这“寡宿星”最终归宿。
却从未想过,哪怕她身上漆色剥脱,落下寻常伤痕,也有人会为此痛心疾首。
他从未想过,会有个少年,凭他一己之力,堪堪将他自己与她的命运整个背负起,踽踽独行八年之久,为她的“跌堕夭亡”逆天改命。
人们爱追捧神兵,也爱造神。
可她终于并不是了。
她是会哭会痛,嬉笑怒骂,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
叶玉棠微微笑起来。
长孙茂闻着烧艾气息,睁开眼,看见眼前情形,有一阵恍惚。
她手里夹着两支缭着烟气的炙,看外头的月亮。
苍灰的湖,远处萧索的竹林中,隐隐有祭拜亡魂的青烟飘起。
天上一轮孤月高悬,景象寂寥非凡。
叶玉棠倚在窗上,不知在为着什么事出身,连他起身趋近,都没有觉察。
直至他将桌上那坛酒拎起,走到她身后。
她隐隐闻见酒香,闭眼嗅了嗅,喜上眉梢,“我还说呢,这里为什么会有龙头酒?”
果然。识酒不识人,见着龙头酒便找不着北。
和太乙镇那时一模一样。
长孙茂亦笑起来,“有人爱喝,自然有人会酿。”
叶玉棠接过酒,便听见他问了句,“怎么起来了。”
她脸上神情千变万化,欲言又止,似在一瞬间想出无数个版本答案,又统统排除。
最后,她脸上只余最真实的怒气,并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从半敞的衣衫下头,伸出光溜溜的一条腿,一脚朝长孙茂踹去。
骂了句:“□□大爷的!痛死老子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好久以前就想好的完结车_(:з」∠)_以“□□妈痛死老子了”收尾。但是本着骂男不骂女的原则,改成了“草拟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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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膺部:胸肌。
有2当然有1和3,但都藏在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