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你后背上伤口裂了,血都沁出来了。”
言官:“是吗?哈哈哈我没注意到!”
说完他伸手去摸,顺手撕下来一片结好了的痂,摊手道:“一点都不疼,真的,不跟你说了,我好困,睡了睡了!”
官家的态度已经表露的很清楚了,再敢留在大宋境内拖拖拉拉的不肯走,那就杀了了事,至于出使金国,听起来的确危险,但好歹还有一丝生机。
几个言官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悄悄商量了会儿,终于还是决定不闹幺蛾子了,老老实实的往金国去谈割地的事儿。
“谈个屁啊谈!”年轻些的言官说:“金人又不傻,凭什么割地给咱们?”
他神情颓废:“我看咱们是死定了,也不知道王师北上之后,能不能顺带着把咱们的尸首带回去……”
另一名言官也郁郁道:“我才新纳了个美妾,都没受用几次,就要魂亡金国了。”
“别这么想,此事也不是半分生机都没有,”年纪最长的言官道:“有年前几次大胜在,金人必定胆怯,且他们现下一分为二,未必不可能割地给大宋……”
其余几人同时看了过去。
那言官被几双眼睛看得额头生汗,强撑着吃了几个花生米,最后把心一横:“不就是忽悠吗?能把金人忽悠瘸了,咱们就能活,如若不然……也不知道他们装咱们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找副上等棺材,我想要楠木棺材呜呜呜呜。”
几名言官被触动了情肠,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哭了半天,在上路时就不再消极怠工,开始想到了金国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啊,留在宋国就是个死,谈不下来割地条款也是个死,直接叛国的话金国倒是有可能接收,但留在国内的九族和祖坟怕就惨了。
言官迂腐,但也不至于丧尽天良,连全家性命都不管不顾,往好处想,即便是死在金国,那还能得个好名声,惠及子孙呢!
当然,能不死还是不要死。
金国业已一分为二,等到了边境线上,言官们便开始抽签,一半人往西金朝廷处去见宗弼,另一半人则往东金朝廷处去见宗磐。
他们到的不巧,唐括太后于三日前辞世。
她是金太宗完颜晟的遗孀,东金朝廷皇帝完颜宗磐的生母,出身大族,对东金朝廷的建立影响深远。
这样一位人物辞世,东金朝廷受到的震动不言而喻,饶是西金皇帝宗弼心中甚为痛恨唐括皇后母子,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也派遣使臣往上京去吊唁慰问。
大宋派遣而来的三名言官,便在满城缟素中来到了上京城。
现下宋金之间仍旧是邦交关系,兄弟之国,又有此前李世民打下的几次胜仗做底子,几名言官颇得礼遇,沐浴更衣之后,第二日便被引着往宫中去见金帝宗磐。
几人心知此去关系性命,自然不敢懈怠,几次演练,确定无误之后,方才定了心神,昂首阔步,往金国皇宫去。
待见了宗磐之后,不等金国侍从言语,便先声夺人道:“宗磐,你大祸临头,死在眼前了!”
宗磐接连几日为死去的母亲守夜,神色中难免透露出几分憔悴,强撑着坐在御座之上,等着与宋使过过情面,却不想竟听到了这样一句诅咒之语,登时神色大变,面露阴鸷:“找死!你们当真以为朕不敢杀宋人吗?!”
言官们打挨过了,骂挨过了,恐吓受过了,连棺材想要什么材料都想好了,如何会怕他一句怒喝?
当即神色不变,意气昂扬,一指御座之上的宗磐,震声道:“天降彗星于东南,北方不祥之事甚矣!唐括氏之死便是征兆之一,而你,怕也撑不过今年了!”
宗磐与唐括太后感情颇深,本就伤怀于生母离世,再听这几人言说唐括太后之死乃是上天所谓,怎能不怒?
当即面笼阴森,咆哮出声:“宋人如此狂妄,竟敢诅咒母后,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斩了,头颅用石灰处理后送到太后灵前祭奠!”
“大胆!”那言官厉声道:“我等身为宋使,彼辈蛮夷安敢有犯?我等若死,彼辈必遭天谴!”
声音硬生生将宗磐的声音盖住了。
宗磐眸光微动,怒极反笑:“好个宋使,好张利口,来人,割掉他们的耳朵,再剜出他们眼珠,我看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巧舌如簧!”
那言官不为所动,不卑不亢道:“你以为我等会怕吗?未免小觑了我大宋男儿!”
说完,他三两下扯开外袍,露出血肉模糊、尚未结痂的后背:“我等北上之时,途中遇一熊罴,与之争,身负重伤,如此尚且面不改色,又怎会怕你金人!”
宗磐目光往他后背上一瞥,但见皮肉外翻、分外狰狞,无需细观,也能猜想受伤之时该是怎样鲜血淋漓的可怖场景。
女真族是有熊罴崇拜的,部族之中会在特殊的节日里获取熊罴将其杀死,以此来向上天祈福,同样,能够杀死熊罴的人,也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宗磐与殿中金国侍从眉头齐齐一跳,脸色都有些变了。
要说那宋使撒谎,他们是不相信的,因为没必要。
事先往自己背上弄了个如此惨烈的伤疤,就为了撒谎说自己杀了头熊罴?
大可不必。
先是唐括太后去世,紧接着宋使来金杀熊,到了殿上之后又说自己命不久矣,几条线索连接起来,宗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来。
最开始的时候宋人说什么来着?
天降彗星于东南,金国大不详?
他收敛怒色,哈哈大笑:“宋使果真忠勇,有宋国官家之风,朕方才只是想试一试足下胆色罢了,佩服至极,佩服至极啊!”
说完,宗磐亲自走下玉阶,作势要近前与几名宋使说话,却见为首的宋使忽的变了脸色,与同伴道:“挺危险的,他病的不轻啊。”
宗磐:“……”
朕就当你是放了个屁。
宋使:“非常严重。”
宗磐:“……”
艹,再逼逼朕生气了!
宋使:“非常严重,太严重了!”
宗磐:“……”
宗磐忍无可忍:“你们说什么呢?!”
宋使恍然回神,笑道:“没事,您别往心里去。”
另一名宋使低声道:“什么严重不严重啊?”
宋使:“应该告诉他,这病危险——啊,没事,我看出来点事,不知道该不该说,算了,说了你肯定不信。”
宗磐冷笑:“装神弄鬼!”
说完,转身往御座处走。
宋使:“这病发现就没救了,等死吧!”
宗磐:“……”
艹你妈的说话说半截的宋狗你不得好死!!!
第107章 李二凤穿完颜构26
宗磐火冒三丈:“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其余金国侍从也是神情含怒,目光不善的看着宋使一行人。
“陛下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分说。”
那言官不慌不忙道:“家母出自杏林世家,我自幼在她老人家身边耳濡目染,略学了些粗浅皮毛,日前我大宋都城东京见彗星出于东南,星官称北方将有大凶,出使之后来此一见,果然听闻唐括太后薨,今日见了陛下,更是印堂发黑、眉宇间大有不祥之色,可见那彗星果真是冲着金国来的!”
宗磐听得将信将疑。
要说天象神鬼之事,他是相信的,女真建国初期,仍旧留存有非常强烈的原始崇拜,譬如熊罴、海东青,乃至于先祖崇拜。
可宋使说的这些话,实在太过于玄乎了。
但转念一想,仿佛又有那么一丁点可靠。
唐括太后辞世不过几日而已,自东京出发至上京却有半月路程,总不能这几人未卜先知,母亲还没过世,就准备编出来这样一套谎话骗自己了吧?
且途中猎杀的那头熊罴,也是女真崇拜的动物之一,难道真的是巧合?
宗磐心里边泛起了嘀咕,目光狐疑而冷锐,依次在那几名宋使脸上扫过,转身往一边走了几步,低声问侍从说:“朕的脸色很难看吗?”
侍从亲自见证了宋使力证金国大不详的那一幕,心里边难免存了几分惊疑,这时候再听宗磐发问,脸上便添了些许凝重,仔细打量他几瞬后,担忧道:“陛下面容憔悴,眼下青黑,双目神光黯淡,确实有些……”
宗磐脸色大变,再去看几名宋使,神情中便添了几分急迫。
他才刚坐上帝位没多久,最大的儿子都没成年,这时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妻小焉能得以保存?
不说东金朝廷内部如何,西金那边宗弼便不会放过他的后嗣!
宗磐迫不及待道:“宋使既能看得出朕身体有恙,可有方法医治?”
宋使道:“自然是有的,我等此行北上,便是要为陛下排忧解难。”
说完,又问:“最近一段时间,陛下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有异,同之前不一样了?”
宗磐皱眉苦思,不远处的金国侍从则低声与同伴道:“陛下脸色不好,眼下青黑,确定不是因为太后薨逝,接连守夜几日导致的吗?”
同伴:“……”
同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说:“就你聪明,别人都想不到是吗?宋人有句话说得好,叫敬鬼神而远之,陛下若是真出了事,你来负责?!”
他默默的闭上了嘴:“我什么都没说。”
一众金国侍从默默的看着宗磐双手抱头,手口并用的跟宋使形容:“别的地方都没感觉,就是头越来越大……”
“什么,是腿有毛病,筋脉出了问题,把头憋大了?!”
“不可能,我腿好好的!”
宋使镇定自若道:“没病走两步。”
宗磐:“行,走几步,走几步。”
宋使:“停——我看出来了,你腿有问题,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不信?来,看我的手,腿往上抬,能抬多高是多高——往下跺!麻了吗?”
宗磐:“……”
宗磐捂着腿哭了:“麻了!”
宋使:“来,跟我走,跟我走——快点!走起来,跟上……”
宗磐:“哎呀!哎呀我的妈!!!”
宋使停下脚步,宗磐一瘸一拐宛如鸭子在殿中打转,惶恐不已:“朕这是怎么了?朕的腿!”
金国侍从们纷纷变了脸色,近前去将宗磐搀扶住,后者慌张的像个二百斤重的孩子:“这病该如何医治?还请宋使教朕!”
宋使见计策初见成效,也是暗松口气,脸上却是神情严肃,正色道:“天降大灾于金国,令唐括氏薨、金国皇帝染病,皆因彼辈无道,擅自入侵他国、害杀百姓在前,兄弟骨肉阋墙、裂土分邦在后,若不知真心悔改,痛改前非,惩罚与灾祸不仅不会消弭,反而还会愈演愈烈!”
宗磐道:“到底应当如何才能消弭祸事?还请贵使直言。”
几个宋使交换一个眼色,取了国书,双手递上:“我大宋自有高士,应对之法皆在国书之上,还请金国皇帝细阅。”
宗磐满心迫切,叫侍从接过来呈上,打开看了一眼,眼角登时就是一抽,等全数看完,脸色便在茄子和黄瓜的两种颜色之间跳跃转变。
“叫朕割让上京以南的所有领土给宋国?这绝无可能!”
宗磐一掌击在案上,怒道:“你们简直是异想天开,若得如此,我大金与灭国何异?!”
金国本是由女真族所建,祖上便在黑龙江以渔猎为生,富庶程度与中原相差甚远,又因为地理纬度的缘故,其国土之中越是偏南的地方便越是繁华,现在宋国直接要求东金朝廷割让上京以南的所有领土,这跟亡国了有什么区别?
宗磐饶是先前被宋使们糊弄住了,也不至于会因为害怕而答应这所谓的合约。
他心里很清楚,金国是完颜宗室和金国人的金国,自己作为金太宗之子,只是众人选出的一个利益代表而已,不答应这所谓的条约,自己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于天谴,但若是答应了,今天晚上就会有金人揭竿而起,造反谋逆,取他性命!
宗磐反应如此激烈,并不出乎宋使们的预料,见他这般情状,当即也冷下脸去,寒声道:“宗磐,我们宋国有一句俗语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客气些,叫你一声金国皇帝,若是不客气了,你也不过是区区蛮夷一酋长罢了,如何敢对抗上国,咆哮使臣?!”
他面笼寒霜,冷笑道:“你是忘记黄河之战金人如何惨败,还是不记得完颜宗翰之死了?你父亲尚且不能与我大宋官家对抗,更何况是你!”
所谓蛮夷之人,向来都是欺软怕硬,靖康之役时,恨不能将宋国皇室踩到泥里去践踏一遍才好,近年来见己方势弱,饶是使臣如此无礼于宫中,尚且不敢变色。
饶是宗磐身为东金皇帝,见到大宋官家那句“对你怀有父亲般的关怀”不也什么都没敢说,只能对着割让上京以南土地这一条表示不满?
腰杆直不直,看得是国家实力,而不是嘴炮水平。
宗磐听罢,果然柔和了脸色,面露为难道:“并非我不敬宋国皇帝,而是这条约实在太过苛刻,若当真割让上京以南所有土地,今晚上京便会大乱,还请几位回东京后在大宋皇帝面前替我好生美言几句,解释我的为难之处才好……”
使臣一行人往上京来时,便听闻经由此前几番大战之后,宗磐早就成了金国内部的主和派,反倒是宗弼,尚且野心勃勃,希望南下一雪前耻,现下见宗磐如此谦和,不称“朕”而改称“我”,便知其中大有可谈之处。
那使臣当即便道:“你什么都不做,我等如何替你美言几句,救你于水火之中?割让上京以南不行,那你说割让何处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