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康林的脾气更像母亲,温和坚韧,但饶是如此,生气时也难免会对周围人有所迁怒,不只是他,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在胡家的时候,胡光硕曾经得到一个美貌姬妾,怀孕生产时不幸一尸两命,那时候胡光硕的心情就很糟糕,见了人就骂,看所有孩子都不顺眼,别说是他们兄妹俩,连张姨娘生的那个庶子都不敢去触霉头,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憋了大半个月,等他心里边的火气和痛苦发泄掉之后才敢出门。
也是因此,这时候见舅舅如此行事,何康林才更加觉得感触钦佩。
“这是个好习惯,”他说:“我也要向舅舅学习。”
高祖笑了:“那敢情好。”
空间里皇帝们却还在寻思平城发生的那件事。
李世民忽的道:“兄弟,你说这个很可能被害身亡的周姓官员,会不会跟本世界的女主有点关联?”
朱元璋也很敏感:“都姓周啊,世界上姓氏那么多,正好女主跟这个人同姓,有点巧合。”
高祖回想一下白绢上说的话,只知道女主名叫周书惠,反派是个杀人如麻、动辄屠城的狠人,再额外有一点恩待,就是叫他知道了外甥就是原男主,但说实话,这可真不算是什么提醒。
天下姓周的人多了去了,叫书惠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上哪儿去找穿越女主?
至于反派,这就更难找了。
何震魁从前是见过周姓官员的,很是欣赏他的才干,但是再怎么欣赏他的才干,也不会专门为问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个女儿叫书惠啊,叫人一听,这大将军肯定不是个正经大将军。
高祖听得眉头微皱,倒也觉得这猜测有些靠谱,左右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便传了人来,叫去打探一下周家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叫查的详细一点。
刘彻啧啧着问他:“那周家要真是有个女儿叫周书惠,那你怎么办?直接抓起来杀了?”
嬴政嫌恶道:“你能不能别说些一听就智商很低的话?”
高祖端起面前汤碗轻吹,慢慢喝了口,无奈道:“我能怎么样呢,她父亲是为国办事、因公殉职,这是忠烈之后,当然得厚待了。”
刘彻“呵”了一声:“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高祖笑了起来:“真不用管,就冲她一心要扑反派的那个劲儿,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我何必脏手,平白无故担个恶名。”
神隐了许久的系统小心翼翼的冒了出来,问:“万一她真跟反派看对眼,强强联合呢?”
高祖眉毛一挑,没有说话,空间里刘彻已经笑出了猪叫。
“我的妈强强联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系统:“……”
朱元璋摸着下巴,说:“我觉得通过女主找到反派,把他们俩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系统:“……”
嬴政唇角溢出几分讥诮:“为什么总有人搞不明白?反派只是心理扭曲,不是傻。他喜欢真白花,就是那种心地纯真、坚毅美好的女人,遇上个山寨版的,只会让她全家给她戴白花!”
第139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8
高祖不在乎所谓的原世界女主是不是出事官员的女儿,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此时他既为大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执掌征伐诸事,燕云在手,兖徐南望,稳定后方之后,怎么可能坐视天下分裂,华夏不统?近来便在统筹麾下部将谋臣,决议率军南下,刀锋直指楚州。
就在大军厉兵秣马、整军待发之际,高祖派遣过去调查周父之死的官员终于顺利抵达平城。
周老夫人机警,周夫人也不是猪队友,再有刺史无奈之下的配合,这案子实在不能算是难查。
周书惠起先不知父亲死亡的真相,一直对于他往平城任职之事满腹怨言,总觉得若是父亲不到此处,便不会意外横死,这时候得知父亲乃是为人所害,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那股郁气就像是拧开了阀门似的,瞬间爆发出来。
“当官当官当官,我看你们是要官不要命了!要不是为了当这个劳什子官,爹会被人害死吗?我之前说那个什么大将军,娘还动手打我,要不是他让爹到这儿来任职,爹会死吗?!”
周夫人身着丧服,跪坐在灵前为丈夫烧纸,这时候听女儿说这么一席话出来,但觉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失望、愤怒、痛心,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连话都不想说了,站起身就要给女儿一个大嘴巴子。
周老夫人抬手拦住她,捏着那串佛珠,不怒而威:“你父亲去了,你觉得咱们家里边是我觉得高兴,你娘觉得高兴,还是你妹妹觉得高兴?在这种时候对至亲说这些诛心之言,着实可恨!至于你父亲之死,你不怨恨害死你父亲的人,不怨恨幕后真凶,反倒怨恨起支持他一展宏图的至亲和一力任用他的大将军,这又是何道理?!”
周书惠打小就跟奶奶不亲,这时候得知父亲横死的真相,自觉有理,闻声就要再呛回去,哪知道周老夫人目光冷冷一横,没等她再开口,便有仆妇快步近前,二话不说将她嘴巴堵住,手臂反拧,牢牢控制住了。
周书惠猝不及防,剧烈挣扎,不住的扭动身体,奈何这时候实在年幼,根本敌不过那两个健壮仆婢。
“七八岁的丫头片子,你还成了精了!”
周老夫人缓缓转动佛珠,目光冷凝,在她脸上一落,周书惠有些畏惧,不觉停了挣扎举动,目光不满而怨恨的瞪着她。
周老夫人轻轻摇头,转向周夫人时,语气中便添了几分责备:“这孩子说的你都听见了,言行举止也是你自己瞧着的,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模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管男孩女孩,不拘学问如何,品性是最要紧的,要是根子烂了,那上边再怎么花团锦簇,也结不出好果子来!”
周夫人又羞又愧:“娘教训的是,是我没管教好这孩子。”
周老夫人见儿媳妇能听得进去自己说的话,不禁暗暗颔首,听那串佛珠戴回到腕上,语重心长道:“从前我怕你多心,有些话从来不肯讲,但是到了今天,大郎已经去了,便不得不说了。”
周夫人听婆母说的郑重,忙跪下身去,恭敬道:“是,儿媳恭听娘教导。”
周老夫人道:“你们夫妻俩膝下唯有一双女儿,从前还可以盼着先开花后结果,现在是没这个指望了,你还年轻,应当慎重考虑将来。大郎有两个弟弟,也有子侄,我却不打算将别的孙儿过继给大郎,人家有爹有娘,离了父母到你这儿,总也不是那么回事。二郎三郎和底下孙儿们若是有心,自会庇护照拂长房的孤儿寡母,若是没这个心思,按着头抱个孩子来认你当娘,又有什么意思?只怕来日反噬,为长房家产害了你和两个孙女!”
周夫人听婆母为自己和两个女儿如此殚精竭虑,眼眶不禁为之湿润起来,颤声应了声:“是。”
又听婆母继续道:“老太爷去的时候,咱们就分了家,虽说每逢年关都会聚到一起,但账目早就分开了,大房的财产一分为三,两个丫头一人一份,剩下的一份你用来养老,以后日子还长,手里没钱怎么行?”
周夫人出嫁多年,只觉婆母虽然处事公允,却也过于严苛,有失亲近,这时候听她说完,方知老夫人外冷内热,不仅明白事理,心里也不乏谋算,当下什么话也不说,只诚恳的给婆母磕头。
周老夫人近前去将她搀扶起来,看一眼不远处神色愤愤的周书惠,叹气道:“书惠今年八岁,年纪倒还不大,好好教导一下,性子能正过来的。咱们老家本也不在这儿,等此间事情结束,咱们便扶棺北上,送大郎回京城安葬,接下来几年你带着书瑶在家守丧,我便带着书惠到城外庄子里边去住,你别不忍心,树苗歪了,不狠下心来修剪,以后怎么会好呢。”
在刻板的跟尺子一样的祖母身边住上几年,那还能活吗?
不得生生给折腾成个泥胎木偶?!
周书惠身体动不了,但一双眼睛里全都透着抵触,满怀期盼的看着母亲,希望她能够拒绝,没想到周夫人压根没看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目光动容道:“娘一心一意为我们娘仨打算,儿媳妇若是出言拒绝,怀疑您的一番好心,岂非不识好歹?来日到了地下,夫君也是要怨恨我的。”
周书惠没想到母亲全然不顾自己想法,便一口应下,心中又怒又怨,再一想接下来几年即将迎来的生活,更觉头顶阴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
周老夫人却同儿媳妇道:“送信的人走了三天,大将军派遣来彻查此案的人料想已经在路上了,这孩子心思重,又时常胡言乱语,府里人多眼杂,若她跑出去说了些不该说的,既是辱没了大郎的身后名,也会叫大将军心中不快,将大郎留下的余荫耗尽,索性令人先行将她送回京师,等大郎的冤情调查明白之后,咱们再回京师与她相聚。”
周夫人也觉这安排更加妥当一下,当下颔首应了,到底顾念女儿年幼,怕她长路折返吃苦,便点了心腹陪房与周老夫人的人与她同行,今日收拾行装,明天便动身出发。
她自觉如此为之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周老夫人的安排更是周密谨慎,却不知周书惠全然体会不到这些,只觉得奶奶和亲妈都被封建社会彻底荼毒坏了,主动帮那什么大将军找理由,这时候居然还想把她关起来进行封建腐朽教育。
还到庄子里去住几年——这不都是宅斗文里边失宠姨娘去的地方吗?!
她才不要去!
周老夫人失了儿子,又接连几天强撑着处理丧仪,既是疲惫,又是伤心,周夫人见婆母脸上显露疲色,便强硬吩咐侍从送老夫人回房歇息,自己送了小女儿回去,又着人盯着长女别乱跑,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周书惠叫住了。
房间里窗帘拉着,又没有掌灯,只有她的眼睛,在一片灰暗中闪烁着异样光彩:“我不想跟祖母一起住,不要把我送到庄子里边去,娘!”
周夫人丝毫不为所动:“不行,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娘!”周书惠急了:“我可是你的女儿啊!”
周夫人坚定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歪路!”
许是察觉到了女儿语气里的抵触与怨恨,她放柔语气,道:“书惠,娘真的是为了你好,这时候女人本来就难,你没了父亲,又没有同胞弟弟,以后难道还能全都指望堂弟帮扶吗?你祖母出身高门,德行连皇太后都夸赞过的,你在她身边陪伴几年,既有孝顺美名,又耳濡目染她言行,长大之后说亲也好听的。”
周书惠不可思议道:“娘,我今年才八岁,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再说,谁说女人就一定得嫁人?!名声,我才不稀罕!”
周夫人见她这样冥顽不灵,真是锥心般的难受,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爹爹当初往平城任职的时候喝的很醉,回房之后跟我说,他当这个平城别驾不仅仅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志向,也是为了两个孩子,他的官位高些,职务要紧些,别人高看一眼,将来你和书瑶出嫁,哪怕没有兄弟帮衬,婆家也不敢欺负,可书惠,你爹爹不在了,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真的没法任性……”
周书惠觉得这纯粹是鸡同鸭讲:“娘,你被洗脑了,也被奴役化了,我跟你没法沟通!”
她失望至极,一屁股坐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头脸。
周夫人被女儿的言辞伤到了心,定定看她良久,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后擦了眼泪,又叮嘱守在外边的婆子:“给她热点饭菜,晚些时候送来,只盯着别叫出去,别的都随她吧……”
婆子赶忙应了。
……
车夫一家都被扣住,当晚与周父同行的官员也被拘禁,再加上同样被封存的物证,怎么可能查不出内里蹊跷。
在刺史府的监牢里被关押了三天,车夫一家早就慌了,没怎么审,就老老实实的招了。
车夫前些天情绪不太对劲,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一大笔钱,嫁给老娘并嘱咐她藏好,哪一天自己出了意外,办完丧事之后就带上钱远走高飞,再也别回来了。
车夫娘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儿,哭着再问,儿子却不肯说,被问的急了,也是垂泪,讲多说无益,只会害了全家性命。
与周父同行被拘禁的官员也是神色惴惴,起初还不肯供认,用刑之后,很快就被撬开了嘴。
自从前朝开始盐铁官营之后,私盐的价格随之飙升,财帛动人心,很快便纠结起庞大的私盐买卖利益集团,自南向北进行运输。
这从前本是南北一线官员们心照不宣的事情,然而月前局势突变,南方仍旧控制在朝廷宗室肃王手中,北方却是大将军何震魁大权在握,周父作为大将军派遣来的平城别驾,难免就成了私盐利益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
调查此案的官员按照招供官员的口供前去逮捕私盐利益集团派来处置此事的人员,匆忙赶去却是人去楼空。
好在高祖对此早有预料,派遣亲信调查周父横死一案的同时,又令人南下调查私盐的售卖网络,以查案为名掩人耳目,待到掌握了足够的讯息之后,便以雷霆之势发动,就地发动驻军将其连根拔起,一扫而空。
肃王与于思弦父子损失惨重,不得不就此退出北方的私盐市场,这就是后话了。
……
周老夫人言出必行,第二日等到周书惠睡醒,用过早膳之后,便打发人带她返回京城,周夫人也唤了同行的陪房过来仔细叮嘱。
周书惠昨日便是满脸的不情愿,这时候脸色并不曾转圜多少,周书瑶坐在小凳子上,雀跃道:“姐姐要出去玩吗?我也要去!”
被周书惠瞪了一眼,她往回一缩脖子,蜷缩在保母怀里不敢吭声了。
周夫人见长女如此,愈发心忧,也更加坚定了叫婆母来教养她的想法,该说的都说完了,便打发陪房带着女儿出发。
周老夫人冷眼看着周书惠神色,特意唤了那陪房来,悄悄叮嘱:“这孩子聪明,别把她当小孩子看点,路上谨慎点,别叫她离了视线。”
陪房心想这才八岁的孩子,聪明又能聪明到哪儿去?
这会儿听周老夫人叮嘱,口中应了,却没怎么往心里边记。
周书惠神情阴沉,被人半送半强迫的坐上了马车,临行前愣是一句话都没跟祖母和母亲说过,周书瑶跟姐姐说再见,她也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