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冷笑道:“当年你没过门的时候老婆子劝我算了,别真闹出人命来,且我们家养的是儿子,自家理亏,我这才捏着鼻子认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搞什么明媒正娶,直接纳个妾进门,倒也成全你这些风骚作态和小家子气!”
谭氏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身形颤抖,仿佛肩头压着两座高山。
朱元璋嗤笑出声:“明月是你嫡亲的女儿,正经的马家小姐,你不喜欢,宝珠是唐氏的奸生女,你偏偏当个宝,满嘴说是一碗水端平,可这是端水的事吗?!是那个野种欠了我孙女的,她得还!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干的?脑子被屎糊住了?还跳井,满井的水都没你脑子里边的多!”
谭氏抽泣着不敢作声,只怯怯的看着丈夫求救,废世子瞧见了,却没有近前说话。
“还有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
朱元璋尤嫌不够,继续道:“这两个狗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依仗着你的势做了多少混账事?你但凡是个好的,就知道该约束好他们俩,叫在家读书也好,跟着老大办点实事也好,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一味的纵容偏爱,以至于酿成大祸!”
谭氏口腔里已经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听到此处,再想起被人带走的弟弟,再也按捺不得,一个劲儿的叩头道:“父王说的是,儿媳已经知错了,求父王给儿媳一个机会,让儿媳好生管教弟弟,不让他再犯错!”
“再给你一个机会?想得美!”
朱元璋冷笑道:“你嫁进马家多年,有把自己当成马家人过吗?对婆家扣扣搜搜,对娘家一掷千金?那俩狗东西到底是你弟弟,还是你儿子?谭老二死了,晦气,咱们先不说他,就说你大弟弟,他居然敢在郡王府对外甥女身边的人意图不轨,岂不罪该万死?!”
谭氏不敢在他面前说婢女勾引那一套,更不敢信口开河,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他只是喝醉了,才会一时糊涂,儿媳会管教好他的,求父王开恩……”
朱元璋冷笑不语,眼见着她在地砖上将脑袋磕破,血流不止,方才问常山王:“老二,你喝醉了之后会跑去对着你外甥女身边的人这么发酒疯?”
“儿子不敢!”常山王忙道:“若是如此,儿子哪还有颜面再见妹妹?”
朱元璋又问武安王:“你会吗?”
武安王一个劲儿的摇头:“儿子喝醉了只想睡觉,提不起力气来。”
朱元璋转头去看废世子,眼眸微眯:“老大?”
废世子抿一下唇,恭敬道:“儿子也不敢。”
朱元璋眼底蕴了大片阴云,目光冷厉:“我看他不是喝醉了,是心里边压根就没个忌讳,也被他姐姐惯坏了,觉得什么事都能摆平!他找死!”
谭氏心脏猛地收紧,剧痛随之传来,正待求情,忽听他柔和了声音,问:“知道你二弟是怎么死的吗?”
谭氏回忆起得知小弟死讯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心痛难当,木然的摇了摇头:“他,他不是死于盗匪吗?”
朱元璋笑的温和:“不是。”
谭氏的神情微微僵硬起来。
朱元璋又问她:“你是真心觉得唐氏可怜吗?”
谭氏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没敢应声。
朱元璋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看得谭氏两股战战,颤抖着移开视线,方才出声吩咐:“来人!带她去看看她弟弟,也见一见唐氏!”
他眉宇间蕴含着几分冰冷笑意:“你这个当姐姐的管教不好弟弟,一次一次的叫他犯错,那么就叫我来帮你管管他,你心慈手软觉得唐氏可怜,那我就发发慈悲,叫她以后留在你身边跟你作伴。高兴吗?”
谭氏心知老爷子口中的“管教”和“作伴”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现下她还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坏,牙齿在口腔中咯咯作响,强逼着自己挤出来一句:“高兴。”
朱元璋笑的很满意,想了想,又补充说:“对了,你弟弟以后也能留在你身边作伴,你不用担心他出去闯祸了。”
谭氏听得胆战心惊,内殿里噤若寒蝉,只有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的朝侍从一挥手,说:“带她去吧。”
谭氏被领着走了,内殿里却没人吭声,常山王悄悄看白氏,王氏也悄悄看身边丈夫,废世子眼眶子都在往外冒凉气儿,谁都没敢看。
他们心里边都有个猜测,又觉得老爷子应该不会那么凶残……吧?
只有马明月不明所以,见亲爹和叔叔婶婶们都不做声,觉得气氛古怪,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爷爷?”
朱元璋和蔼道:“好孩子,怎么啦?”
马明月小声问:“您把唐氏和我大舅舅怎么了?”
朱元璋怕吓坏小孩子,想了想,迂回着问:“你知道你小舅舅是怎么死的吗?”
马明月茫然摇头。
其余人眼皮子猛地一跳。
“不知道啊,那就算了,”朱元璋遗憾的咂咂嘴,想了想,含糊道:“就是让人放空精神,找到另一个自己。”
马明月:“????”
其余人:“……”
朱元璋:“再把空荡荡的自己填充起来。”
马明月:“????”
其余人:“……”
朱元璋:“然后被风吹一吹,太阳晒一晒,就能天长地久的陪伴着你娘了。”
马明月:“????”
其余人:“……”
白氏手有点冷,端着手边的热茶喝了口,才觉得好了点,她小心翼翼的提醒说:“大嫂她身子不好,只怕受不了那样天长地久的陪伴吧?且之前又跳过井……”
正常人瞅见那一幕都是人生阴影,更别说大嫂那个皮薄血脆的小作精了,唐氏也就罢了,眼见弟弟惨死在自己面前,怕不是当场就得砥柱而亡。
“不会的。”朱元璋自信道:“她要是敢自尽,我后脚就把宝珠吊上去,我让人给她带话了。”
白氏:“……”
我的妈,大嫂你为啥就是想不开,非得跟老爷子对着干呢!
这下子爽了吧!
王氏不自在的摸了摸腕上镯子,小声说:“大嫂身子不好,就算是不自尽,怕也撑不过多久吧。”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朱元璋恍然道:“刘大夫呢,快把他叫过来!”
侍从领着刘大夫从外边进来,刚要行礼,就被朱元璋叫住了。
他苍蝇似的搓搓手,迫不及待道:“让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下,就是有没有什么虎狼之药,能延长人的寿命,但是痛苦,最重要的是还便宜!”
刘大夫:“……”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
第58章 真假千金27
刘大夫踌躇了大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愁眉苦脸的朝朱元璋行个礼,说:“吴王且给些时间,叫我回去仔细想想,说不定能中和个方子出来……”
朱元璋遗憾的咂咂嘴,催促说:“尽快啊,我要的急。”
刘大夫苦着脸应了。
马明月把方才爷爷跟两个婶娘说的话仔细咂摸几遍,总觉得是发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且看婶娘们的表情,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事情。
她正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忽然听见爷爷叫自己的名字:“明月啊。”
马明月回过神来,忙道:“爷爷,您有什么话想吩咐我吗?”
“那倒也不是,”朱元璋和蔼道:“爷爷就是想着你这孩子不容易。从前过得苦,唐氏跟李家那群畜生占了你的便宜,却压根不把你当人看,好容易回到家了,你爹娘又不拿你当人看,处处叫宝珠压你一头。”
废世子听得变色,常山王与武安王夫妻则是面露悯色。
朱元璋没看他们几人,只是叹一口气,怜惜的瞧着这女孩儿,说:“爷爷老啦,还不知道能照顾你多久,就想着趁现在还能喘气儿,赶紧给你找个靠谱的养父养母,不然等爷爷闭了眼,还不知道这群没心肝的会怎么欺负你呢!”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当儿女的哪里还坐得住,忙不迭起身到殿中跪下,连声说儿子儿媳不敢。
尤其是废世子,额头生汗,脸上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羞臊交加。
明明他是那孩子的父亲,明明他这会儿还好端端的在这儿,老爹却当着他的面开始谈孩子的养父养母人选,这不是公然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废世子不敢深想,一个头磕在地上,沉沉有声:“阿爹,从前都是儿子不好,被妇人蒙蔽、也为旧情所惑,是非颠倒,委屈了明月,现在儿子业已醒悟,求您让儿子接明月归府、父女团圆!”
朱元璋笑眯眯的瞧着他,问:“怎么,你不认宝珠了?”
废世子并不为从前行为辩解,只是认错:“都是儿子糊涂,猪油蒙心做了错事,儿子日后必然痛改前非,绝不再叫阿爹失望!”
朱元璋道:“那你媳妇那儿呢,你怎么说?”
“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废世子诚恳道:“儿子与明月乃是亲生父女、骨肉至亲,岂能因妇人愚昧,而生生分离两处?若谭氏连骨肉之情都不能体谅,这等愚妇,儿子岂能容她!”
言外之意,便是谭氏再敢作妖,便要将她休弃回家了。
朱元璋倒没想到老大能下定这个决心,眉头随之一跳,只是回想起日前空间里老伙计们的讨论,说他即便废弃了谭氏,日后登位之时也未必不会将她迎回、加倍弥补,眸光便意味深长起来。
常山王眼里大哥大嫂就是神仙爱情的代名词,万万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证神仙爱情的坍塌,不过再想想这也是,打从见到明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俩人肯定要be。
行吧,正常操作。
武安王看看废世子,再看看老爹,悄悄给妻子王氏递了个眼神过去。
卧槽,好大一个瓜!
王氏:“……”
内殿里一时寂寂,无人做声,这时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惨烈,难掩悲恸。
众人都听出那声音属于谭氏,对于她见到了些什么心知肚明,皆是默默垂眼,不发一声。
马明月也听出那是谭氏的声音,却不知她是碰上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发出这样凄厉到近乎不似人声的声音。
只是她虽不解,却也聪慧,眼见殿中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便不曾贸然开口发问。
那一道惨叫声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风声很快将谭氏的嚎哭声送了过来。
不是素日里对着丈夫装可怜的小声抽泣,也不是伤心痛苦时候的眼泪涟涟,而是一种类似于重伤野兽一般的绝望,声声泣血,没过多久,她嗓音里仿佛也掺杂了砂砾,紧跟着沙哑悲哀起来。
废世子与常山王夫妻、武安王夫妻仍旧跪在地上,饶是膝盖僵硬,小腿发麻,也不敢活动一下,只听得谭氏悲痛欲绝的哭声逐渐低了,低了,最终消失在耳膜之中。
朱元璋目光环视一周,徐徐道:“我老人家呢,也不是天生心狠,故意把你们叫来折磨一通,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谭氏的下场,也好晓得娶妻不贤,究竟会为祸成什么样子。见了这样一个坏例子,以后就知道怎么给儿孙挑媳妇了。”
他叹一口气,继续道:“谭氏,她是我们马家的长房长媳,正经的宗妇啊,可是你们看看,她嫁进门来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未曾出嫁便与人苟且,下贱!扣留全部彩礼,不带一文进门,头脑不清!且进门后一不能孝敬婆母,二不能友爱妯娌、扶养弟妹,三不能执掌中馈、处理庶务,四不能辅佐丈夫,五不能教养儿女……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女人!”
众人听得垂下头去,废世子更是恨不能将脑袋扎到地板下边才好。
朱元璋喟然摇头,悔恨不已:“我真是后悔,当年便不该叫她进门,由着她在家门口吊死算了,到时候再把老大拖出去打死给她偿命,也算是咱们家声名不坠,如何还会有今日之事?!”
废世子脸上火辣辣的,膝行近前几步,请罪道:“都是儿子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如若不然,难道是我错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抓起案上茶盏,猛地砸到他脑袋上,但听一身闷响,废世子发冠被那茶盏砸歪,脑袋亦是随之一偏,他强忍着疼痛不敢起身,只又一次叩首道:“儿子有罪,爹打得好。”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打你几下,过去的事情就真能过去了,你以为我说当年恨不能叫你们俩一起死了算了,这话是说着玩的?”
朱元璋冷冷觑着他,不怒而威:“你是真心喜欢谭氏吗?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烂泥扶不上墙,爹娘都死没了,两个弟弟年幼不懂事,她还整天伤春悲秋、不理庶务?还是喜欢她矫揉造作,会吟几句酸诗,略有几分姿色?真要是这样的话,你去青楼包个名妓,可比她懂事多了,到时候别管带回家做妾还是给她一笔钱打发走,我都没有异议啊,可是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非谭氏不可了?!”
他神情鄙薄:“你要是真心喜欢谭氏,怎么就等不了那两天,非得婚前苟且?你是觉得这么干显得你是个正人君子,还是说这么干显得谭氏是个贞洁烈女?我骂她淫贱无耻,也骂你是个混账王八种子,她下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废世子当着弟弟和弟媳妇的面被老爹骂的狗血淋头,又被女儿瞧着,真是无地自容,只得连声称罪。
朱元璋尤嫌不够:“现在你知道自己有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你媳妇身上都有些什么毛病?你为什么不督促着她改,反倒一味纵容?她的胆子活脱儿就是你纵容大的,若非你一次次的包庇,一次次为她擦屁股,她敢这么放肆,谭家兄弟敢这么肆无忌惮?!我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敢这样,等我死了,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他们是不是得上天?!”
废世子被老爹骂的难堪,又羞又愧,眼泪都下来了:“儿子有罪,儿子对不起爹,也对不起娘……”